「想通了?」白南天輕捋了頜下幾縷胡須,戲謔的看著柳莫。
「想通了」。
柳莫臉色很平靜,回答的聲音也平靜
想通了,當然想通了,柳莫不傻,相反很聰明,道理他從一開始就懂,但是只不過是陷入了魔障,不願意面對現實。
「逃避,終究還是不行的,任何事情都只有面對才能解決,爹說過,真正的強者,敢于直視慘淡的人生和淋灕的鮮血」柳莫用力的捏緊雙拳,眼眸中閃過一抹精光,「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跟上去,還是會出手,還是會救人,這些我不後悔,我後悔的是沒有強大的實力,就像邊陲城中那人那種傲視群雄的實力。」
「如果那天我的實力足夠強大,那麼父親的手也不會斷,雅言的爺爺也不會死,實力,我需要強大的實力,有了那種實力,或者超越那種的實力,我才能保護家人,保護柳家村,保護一切我想保護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懲惡鋤奸、匡扶正義,實現一切我想實現的」。
白南天看著面前沉思得柳莫,像是看懂了他心中所想,面露微笑,開口道︰「沒錯,小子,就是實力,強大的實力,有了實力才能做你想做的,你能明白這個道理最好」。
輕輕搖了幾下羽扇,緊接著臉色一正,正聲說道︰「實力,我能給你,但是,實力,不是憑空得來的,是要汗水和疼痛練出來的,鮮血于戰火淋出來的,小子,怕吃苦嗎?」
「不怕」柳莫抿了抿嘴唇,抬頭直視著白南天。
「怕疼嗎?」
「不怕」
「很好」白南天臉色松了下來,露出幾絲滿意「希望你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對了,小子,再問你一句,你怕死嗎?」說完,一臉戲謔的看著柳莫。
柳莫聞言神情詫異的看了看白南天,低著頭沉思了半天,才澀聲說道「我怕」,說完,滿臉羞愧地低下頭。
「哈哈……」白南天听到這個答案也是有些詫異,接著哈哈大笑了起來,「怕的好,怕的好啊,強者,活著的才有資格稱為強者,小子,好好記住這個道理,活著,才有一切,這可是老子上百年的人生經歷總結出來的」。
柳莫贊同的點了點頭。
「柳莫哥哥,你跟著爺爺學武,學成了給雅言烤烤魚吃,雅言要吃好多好多烤魚」駱雅言在旁邊拍著小手歡喜的說道,一臉的雀躍,大黃狗也在旁邊跳去跳來。
「不烤」柳莫一句話讓小丫頭的笑臉蕩然無存,可憐兮兮的看著柳莫「為什麼不烤,雅言惹柳莫哥哥生氣了嗎?」說著說著,聲音帶著哭腔。
白南天聞言,眼楮一瞪「小子,你敢不烤」。
「不熟」柳莫看著駱雅言,面無表情的回答道,令白南天聞言哭笑不得。
「可是,可是……」小丫頭眼楮里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哭著「雅言已經跟著你半個月了,天天都跟著你,還幫你帶著水,還有雅言也是你救下來的,還有,我跟叔叔阿姨都熟了,還有,還有……我和大黃都很熟了」
駱雅言邊哭邊羅列著一大筐理由給柳莫听。
「柳莫哥哥,你就答應雅言好不好」見柳莫沒搭理,小丫頭哭得更傷心。
「你叫什麼名字?」柳莫平靜的問。
「我……、我叫雅言,駱雅言」駱雅言哭著答。
「多大了?」柳莫還是平靜的問。
「十、十一」駱雅言還是哭著答。
「為什麼不自己烤?」柳莫繼續平靜的問。
「不、不、不想烤」駱雅言還是哭著答。
「好,我答應你」柳莫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過其中多了幾分不同的味道,那是承諾的味道。
「柳、柳莫哥哥」駱雅言依然在哭著「那,等你以後學好武功,變得好厲害好厲害,以後一定保護雅言,雅言怕,一定不要丟下雅言」。
「一定」柳莫點了點頭,平靜的話語中帶著永不反悔的決絕。
看著駱雅言雙手懷抱著膝蓋哭泣的樣子,看著那身樸素的衣服,柳莫腦中不由想起那天,還是這樣的雙手懷抱著膝蓋,不過那是一套做工精湛布料上等的裙子,還有那雙倔強的眼神,心中莫名的一酸,眼眶發紅,伸出手準備模模駱雅言的小腦袋,不料卻鬼使神差的來句「以後,不準哭」。
駱雅言雙手捂住小嘴,眼淚在一顆顆掉落,為了不發出聲音,小肩膀一抽一抽的,柳莫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滾滾而下,一把將駱雅言抱在懷中,「哭吧,哭吧,以後在柳莫哥哥這里可以隨便哭」。
「哇……」強忍著的哭聲迸發出來,駱雅言緊緊抱住柳莫,大聲大哭,哭出心中的痛苦,心中的委屈,還有心中的害怕。
「唉……」白南天在旁邊見狀,大大的嘆了口氣,仰起頭看著凝視著天空,讓眼中的淚水不滑落下來。
一個十多歲的孩子,本來無憂無慮的過著開心快樂的生活,性格古靈精怪,不時捉弄捉弄自己的爺爺令爺爺氣的吹胡子瞪眼,不時的耍耍小脾氣讓全體護衛都集體投降,但突然有一天大難降臨,爺爺死了,護衛死了,熟悉的人個個都死了,自己也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才被人救回來,想哭,卻不敢哭,因為生怕再被遺棄,于是把所有的苦、所有的痛、所有的委屈都放在心里,還要假裝平靜,假裝堅強,好不容易見著一個自己這麼個熟人,能痛痛快快的哭一場,但醒來後怕自己擔心,卻又把害怕埋在心里,假裝沒事,讓自己安心。
她的人生本應該是快快樂樂的,或許會有憂愁,但愁得應該是怎麼都讀不完的書,愁得應該是為什麼要做女紅,而不是像現在一樣,也不應該是現在這樣,愁的是怕別人不要,怕再被遺棄。
本應該是天之驕女,被無數人寵著愛著,現在卻被害怕別人丟掉。
本以為自己百多年的人生,什麼都已經歷過了,這顆心早已看透世事,不會再為人生的悲歡離合所觸動,到了今天此刻白南天才知道,原來不是不會,是沒有遇到最純真的而已。
「小子,以後好好對雅言,不要讓她受委屈」白南天拍了拍柳莫的肩膀,厲聲說道,柳莫看著懷里哭泣的身影,用力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對于柳莫來說,這不是隨便的敷衍,這是誓言更是一個承諾,這個承諾,就像他要保護柳家村一樣堅定,天荒地老,海枯石爛,永不變。
「好了,我先走了,你們回去吧,明天五更時分,我在後山山腳下等你,不要讓人跟著來,至于雅言,我自有安排」說完白南天站起來模了模駱雅言的小腦袋,縱身離開。
「師傅,師傅」柳莫急忙朝著白南天離開的方向大聲的喊叫,「我能將你的存在告訴我父親和我柳家村的長輩嗎?」
「隨你便」只有一句話語遠遠飄來,白南天早已不知蹤影。
「隨便嗎?」柳莫若有所思。
「雅言,走了,回家了,雅言,雅言……」叫了兩聲沒人應,低頭一看,原來小丫頭已經睡著了,小小的臉蛋兒上掛著淚痕,小嘴還在噘著,我見猶憐。
「這丫頭」柳莫搖了搖頭,把駱雅言背在背上,「走,大黃,回家嘍!」。
迎著陽光,臉上露出久違笑容,大步向著柳家村走去,大黃狗在後面搖頭擺尾的跟著,似乎是也在為柳莫而高興。
…………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其實,黃昏也挺好的,別樣的魅力,別樣的美麗。
柳家村也喧囂熱鬧,出門勞作的人已陸陸續續的返家,帶著期待的笑容在路上大聲吹牛聊天,勞累了一天,回到家準備回家享用美美的晚飯,村里各家孩子還在外面玩耍的,自家的大人也開始在門外扯著嗓子大聲喊著自家還在外面打滾的泥孩子回家吃飯,有的在喂狗,有的在捉雞,有的在把自己養的牲口往牲口棚里關,一幫已經吃過了的老爺子們三五成群,或在練功場,或在樹底下,抽著旱煙,正在高談闊論,回憶想當年,老女乃女乃們則在飯桌旁盯著不吃飯的孫子。
村尾,大宅子里,柳莫正在和駱雅言吃著飯,桌上擺著四菜一湯,桌子太高,駱雅言坐在板凳上還是有兩個菜夠不著手,柳莫無奈下一邊吃著自己的,一邊還要注視著小丫頭,一見她看這里兩盤菜,趕緊夾給她。
「柳莫哥哥,你真厲害」吃了一塊炒肉,在扒了一口香噴噴的白米飯進嘴里咽進去,駱雅言一臉崇拜的看著柳莫,「柳莫哥哥,你教雅言做飯好不好?」
柳莫聞言一怔,接著點了點頭「好」。
「好」門口也響起一個應答聲,柳莫和駱雅言轉頭看去,柳母莫曉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見二人望去,笑容滿面的看著二人。
「娘」「阿姨」
柳莫放下碗筷微笑著喊道,駱雅言丟掉碗筷,直接在凳子上起來,跑到莫曉雲身邊,拉著莫曉雲的手往屋里走,「阿姨,柳莫哥哥好了」。
「娘,這半個月讓您和爹擔心了」柳莫對著母親愧疚著說道「以後兒子不會再這樣了,不會再讓您二老受苦了」。
「不苦,娘不苦」莫曉雲淚眼婆娑,看著兒子一臉的欣慰「只要莫子你沒事就好,娘就不苦,真的不苦」。
「娘!」柳莫的眼楮發紅。
「阿姨」駱雅言淚眼也在眼眶打轉。
「不哭,莫子,不哭啊」模著柳莫的頭,莫曉雲安慰道「吃飯,快吃飯,餓壞了吧!言兒也不哭啊,哭就不漂亮了,來,言兒,先吃飯,吃飽了長好身體以後阿姨教言兒做飯,做的比柳莫哥哥還好」。
駱雅言聞言,擦了擦眼楮,做到莫曉雲身邊抬起碗開始慢慢吃著飯,柳莫也開始狼吞虎咽。
「對了,娘,我爹呢」吃完飯放下碗,柳莫朝著莫曉雲問道。
「事情太多你爹還沒忙完呢,我這不是怕你在家照顧不了自己先回來看看,待會兒還要去呢」。莫曉雲守著碗筷回道。
「娘,你不用去了,我去吧,父親會的我也會,我去也能幫上忙」柳莫邊說邊想著外面走去,「言兒,跟阿姨好好呆在家啊」。
「莫子,那你跟你爹早點兒回來啊」莫曉雲對著柳莫的背影叮囑道。
「好 ,娘,您跟言兒早點睡吧!不用等我和爹了」一腳將想要跟著出來的大黃狗踹回去,柳莫向後揮了揮手,迎著天幕的最後一絲微光,向著倉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