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情義又幾何?江湖情義又幾何……」李牧看著不遠處的兩具尸體,有些神情恍惚地喃喃自語著。
雖然連鐵衣死去的模樣,實際上要比斷成兩截的「老三」,顯得更加淒慘和難看一些,但是李牧已經沒有那種想要繼續嘔吐的感覺。
其實說起來也不奇怪,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只要吐過了第一次,那麼接下來的承受能力,就會強悍到令自己都難以置信的地步。
李牧原本也沒有這般脆弱,在逃出連山鎮的時候,也親手殺過一個士兵,原本見到鮮血,也勉強能夠淡然處之。只是東方厲殺人殺得實在惡心了一點,紅的綠的紫的黑的,一起涌了出來,加上茶樓的空間比較小,在用于的血腥味刺激下,才會變得這般不堪。
雖然在侯若方的疏導下,李牧已經慢慢適應了這種環境,只是在轉身的時候,卻突然看到東方厲拉著連鐵衣當替死鬼的場面,心中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的「故事江湖」,頓時轟然倒塌,不由感到一陣茫然。
就在李牧失神的片刻時間里,幾聲急促而怪異的兵刃撞擊聲音響起之後,突然听到中年男子急促地喊道︰「四弟,小心……」
話音未落,便听到「 」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一腳踢飛了起來。隨後又听到牛大海的悶哼聲,夾雜著桌椅的破碎聲,以及十余聲兵器的出鞘聲響起,頓時警醒了恍惚中的李牧。
李牧驀然抬頭,發現牛大海已經躺在一堆木頭碎屑中,胸口正印著一個漆黑而巨大的腳印,手中只握著一根短短的鐵棒。狼牙棒的其余部分,已經被削成幾個巨大的鐵疙瘩,凌亂地散落帶大廳中央。
此時大堂里已經亂成一團,鐵槍盟的十余人,已經拔出兵器圍住了東方厲,頗有要把東方厲亂刀分尸的架勢。其余事不關己的人,除了少數幾個膽子較小的,趁亂離開之外,剩下的都退到了窗口,或者大門口這些方便躲閃逃竄的地方,混雜而明晰地站立著。
就連李牧身邊不遠處,都站在那名披著血色披風的人影。
東方厲被十余人圍住,卻毫無懼色,反而嘴角微微上翹,粗獷的臉上滿是不屑之色,平淡地說道︰「怎麼?打不過就準備群毆了?看樣子果然被老子說中,自從蕭月寒死後,鐵槍盟那是越來越沒有出息了。」
「散開,大家都散開,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中年男子握住手中的黑色鐵槍,低聲喝道。
隨即又朝牛大海看了一眼,見他已經在芸娘的攙扶下,慢慢地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一絲關切之色道︰「四弟,怎麼樣?」
「死不了,只是髒腑有點移位罷了。」牛大海臉色蒼白,擦了擦口角溢出的鮮血,嘶啞著聲音道,「不愧是鬼斧東方厲,居然連我這把精鋼打造的狼牙棒,都能夠削成廢鐵。」
牛大海的語氣中,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卻沒有什麼不服氣的神色。
對他們這些老江湖來講,一把好的兵器,也是本身實力的一部分,就好像牛大海的狼牙棒,一棒子就把連鐵衣的短劍砸成了廢鐵,也是同樣的道理。
中年男子皺了皺眉頭,盯著東方厲手中的漆黑斧頭看了幾眼,隨後再次握緊手中的長槍,沉聲說道︰「我明白。」
言罷,又朝前走了幾步,站在了東方厲的對面,面色淡然地說道︰「在下莫子雁……」
話還沒有說完,便听到一個尖細而蠻橫的聲音,突然從門口響起道︰「讓開,都他娘的讓開,摘星樓辦事,無關人等……」
「二弟,你給我閉嘴,這里是楚南,你是不是想讓千山閣,來找我們麻煩?」一個陰沉而嘶啞的聲音響起,頓時打斷了先前的蠻橫聲音。
大門口一陣騷動,緊接著便看到人群被擠出一條道路,一前一後走進來了兩個干干瘦瘦的身形,長相看起來和連鐵衣差不了多少,都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樣。
區別只在于走在前面的人,年紀稍大,面色沉靜;而跟在後面的那人,年紀顯得小了不少,一臉的刁鑽蠻橫之色。
幾名被推開的江湖人士,不由一臉怒色,其中一人低聲道︰「連家三兄弟的老大連金衣,老二連銀衣,不都是西城大聖門的人嗎?什麼時候變成了大內摘星樓的人了?」
「不是很清楚,不過可能性還是蠻大的,你看連銀衣那幅小人得志的模樣,想來應該是真的才對……」邊上年紀稍大的一個江湖人士,皺著眉頭低聲解釋道。
「呸,進了摘星樓就了不起了?有本事找千山閣去……」先前那人臉上露出悻悻之色,有些不甘心地嘀咕道。
「好了好了,知足吧……」另一人勸道。
……
連金衣和連銀衣二人,大搖大擺地走進茶樓,面色倨傲地環視了一下大堂之後,連金衣看著東方厲,皺了皺眉問道︰「東方兄弟,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一聲驚呼給打斷了,只見連金衣身後的連銀衣,突然如同一只猴子一般,跳躍著跨過凌亂的桌椅,沖到了躺在地上的連鐵衣身邊,不停地尖叫道︰「三弟,三弟你這是怎麼了?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你快說到底是誰,二哥一定給你報仇……」
只是不管連銀衣如何晃動,早已斷氣的連鐵衣,自然是一點反應都不會有。
「三弟?三弟……」
連金衣的聲音突然停住,疑惑不解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血肉模糊,一動不動的連鐵衣,頓時臉色大變,抬頭看著東方厲,厲聲喝道︰「東方厲,我三弟剛才可是和你一起的,怎麼才過了這麼一點時間,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二位兄弟責怪的是,是我沒有照看好鐵衣兄弟。只是以你們二人的眼力,難道還看不出來,鐵衣是死在什麼兵器下的嗎?」東方厲面露愧色,聲音低沉地說道。
話音未落,蹲在地上的連銀衣便尖聲喊了起來︰「狼牙棒,定然是狼牙棒,三弟定然是死在狼牙棒這種重兵器之下的。大哥你看三弟的臉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鐵齒孔洞,難道還能有別的兵器嗎?」
「狼牙棒?三弟的武功,走的是纏斗的路子,就算打不過,也不可能會被砸成這個樣子才對啊?」連金衣走到連鐵衣跟前,強忍著悲痛,臉上露再次出一絲疑惑道,「更何況,東方兄弟就在邊上,又怎麼可能會讓三弟獨自一人,對上這種重兵器?」
「連兄弟,你再仔細看看鐵衣的雙劍,就知道怎麼回事了。」東方厲不為所動,語氣中充滿了遺憾的味道,給人一種害了連鐵衣的人,確實不是他東方厲的感覺。
連金衣似乎依舊有些不信,邊上的連銀衣已經叫囂道︰「不錯,三弟的烏血劍都彎成這個樣子,定然是遭到了偷襲,在措不及防之下,才會想要用雙劍架住對方的攻擊……」
連金衣斜了一眼鐵槍盟眾人,沉默了片刻,嘶啞著聲音道︰「東方兄弟,你是說,我三弟遭到了鐵搶盟的牛大海偷襲,才會被打成這幅模樣?可是我還是有些不明白,牛大海和我大聖門無冤無仇,和我連家三兄弟更是素不相識,為什麼要偷襲我三弟?」
東方厲明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所料未及,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
連金衣臉上露出一絲懷疑之色,正想要開口的時候,卻听到東方厲頗為愧疚地嘆息道︰「說起來也是我害了鐵衣兄弟。」
「你說。」連金衣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道。
東方厲臉上閃過一絲黑氣,苦笑著說道︰「想必連兄弟你也知道,我和鐵槍盟之間是有恩怨的,今天在這茶樓里踫上了,自然會和牛大海等人發生口角,鐵衣兄弟心直口快,也是覺得兄弟我當年有些冤枉,便說了幾句公道話,可能是牛大海听著不舒服,因此……
……
「蕭大哥,你們有沒有發現……?」李牧再次看到東方厲臉上的黑氣,又擔心是自己的錯覺,不由有些遲疑地問道。
蕭碧玉依舊背對著李牧,微微搖頭道︰「沒有用的,連鐵衣確實是死在了四叔的狼牙棒下,不管我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也就是說,我們鐵槍盟和大聖門的仇恨,已經結下了。接下來要看的,只不過是誰的實力更強一些罷了。」
蕭碧玉答非所問,李牧不由楞了一下,只好繼續辯解道︰「不是,蕭大哥,我的意思是……」
李牧話還沒有說完,邊上的侯若方以為李牧想不通,便接著蕭碧玉的話,輕聲為李牧解釋道︰「牛賢弟,蕭賢弟說得並沒有錯,東方厲是在說謊了,但是江湖中就是這樣。即便我們解釋了,也讓連金衣相信,是東方厲害死了連鐵衣,一樣消弭不了鐵槍盟和大聖門的仇恨,因為連鐵衣確實是被牛大叔,一棒子給敲死的。」
說完之後,見李牧張了張嘴,以為自己這位牛賢弟見識太少,還是沒有想通,便又繼續叮囑道︰「牛賢弟,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朝廷有朝廷的律法,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江湖講究的就是拳頭,誰的拳頭大,誰就有道理,所以若是說出來的話,並不能夠解決問題,那最好就不要說出來了,因為即便是說出來,也不會有多少人相信,基本有人相信了,也沒有多少用處。而且你越是解釋,反而越會顯得你好欺負,最終那些人便會不依不撓,得寸進尺,你明白了嗎?」
「好吧,我記住了。」李牧無奈,只得點頭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