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巫夔沒再回來過,謝爾似乎也不打算出門,他只是安靜地待在房間里,好像在等待什麼。
就在默默注視著他一舉一動的人以為他打算就這樣等到離開海底那天為止的時候,金發的少年卻突然趴在窗台前,托著腮。
「那邊的那位,出來吧,我知道你在那里。」
海水不見絲毫波動,謝爾也並不著急,無比耐心地趴在那里,望著固定的方向。
「嘩啦。」終于一條魚尾打破平靜,嵐音慢慢整個兒出現在謝爾的視線里。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的?」
除了藍夙淵和巫夔之外,她還是第一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被第三者發現,嵐音蹙著眉,思考自己哪里出了破綻。
謝爾笑笑,「一開始。」
「……破綻在哪里?」
「沒有。」
「沒有?怎麼會——」
用手掌撐住窗台,謝爾翻身一躍,躍出了屋子,走到美麗的鮫人面前,「你的行動很完美,不用擔心。」
「我只是知道你們的藍皇一定會派人監視我的,尤其是在……揚瑟爾變成楊深之後。而如果我是你,也會選擇那個地方藏身。」
嵐音沉默了片刻,「你叫我出來,是有什麼話想說麼?」
「嗯。」少年點點頭,「揚瑟爾,我是說楊深,他最近在做什麼?」
「陛下在訓練皇妃殿下,至于怎麼訓練,我們也不知道。」
謝爾低了低頭,讓人看模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揚瑟爾最怕痛了。——也好,以後他都不會痛。」
嵐音肅容,「如果你對皇妃殿下不利的話,鮫族一定會對你格殺勿論的,哪怕是為了巫夔大人,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
「嘖。」耳邊細碎的金發隨著腦袋晃動的動作一陣輕顫,謝爾搖搖頭,無奈道︰「為什麼你們都會覺得我會對揚、楊深不利?」
「要知道不管怎麼樣,那都是揚瑟爾的身體,他是我唯一的親人,嵐音小姐,你有兄弟姊妹嗎?」
「有。」
「那我想你應該能理解我才對。」
「你現在跟之前很不一樣。」嵐音狐疑地看著謝爾,之前也不是沒有觀察過這個少年,那時他的性格跟現在反差很大。
簡直判若兩人。
「啊,那個啊。」少年眯了眯眼楮,「在揚瑟爾面前,想保持他認得出的模樣啊。」
但現在已經沒必要了,楊深揭穿了他想忽略的假象,他失去了他唯一的弟弟。
「對了還有,之前你為什麼說哪怕為了巫夔,也不要傷害楊深?」
嵐音看著謝爾,「如果你成為鮫人族的敵人的話,想必巫夔大人會很傷心的。」
怔了一怔,謝爾臉上閃過一瞬間的迷惘之色,隨即仿佛滿不在乎地笑起來,「傷心?處處留情的巫夔大人也會有心嗎?」
他轉過身,再次利落地翻回屋中,背對著嵐音向她揮揮手,高聲道:「告訴楊深,在替揚瑟爾報完仇前,我一定會做他最堅實的後盾。」
留在原地的嵐音深深地看著對方的背影,心想,只要活著,又有誰會沒有心呢。
「傷……心?」確定嵐音真的已經離開後,謝爾看著桌上的磨刀石,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巫夔時的情景來。
那時他與「揚瑟爾」在假山石後面,窺見鮫人的秘密,「揚瑟爾」被藍夙淵帶走,就在他以為自己能夠月兌身悄悄跟上去的時候,一轉身就差點撞到了巫夔身上。
那時那個男人笑得那麼蕩漾又危險,用輕佻的聲音問他,「你在想什麼,可愛的小家伙?」
可惡……那個笑容他至今回想都覺得不寒而栗,這種家伙怎麼可能會為了他與鮫人為敵這種事情傷心。
更何況他現在的敵人不是鮫人,當然,他也無法留在這里。
「傷心的話,就不要心好了,那玩意兒揣著,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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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海底城通往銀藍海域的捷徑入口處。
楊深利落地制住了三只怪魚,直起身朝不遠處的藍夙淵綻開一個笑容,「好像有進步。」
「有進步。」藍夙淵靠近他身邊,把那幾條掙扎中的怪魚接過來,「訓練到此結束。」
楊深怔了一怔,雖然現在他能夠比較輕松地制住三條左右的怪魚,但離藍夙淵的境界還差得遠,對方忽然叫停,難道是有什麼問題?
「奧斯頓找過來了?」
「並未。」藍夙淵打發了那幾條魚,望向楊深,「跟大部分人類對戰,已經可以有退路了,你的對手不是鮫人。」
雖然沒有太多的解釋,但楊深立刻明白,藍夙淵對他的訓練成果表示了肯定,的確以他現在的反應和速度,在人群中保命月兌身已經不是問題。
他又不是要跟素以體質強悍聞名的鮫人為敵,做到這個程度已經足夠,沒有必要鑽牛角尖,試圖在身體的力量上跟鮫人一較高下。
「那……我……」想通了這一點,楊深卻忽然有些詞窮。
訓練的結束,就意味著他將要離開海底回到陸地,也意味著他即將離開眼前這個人,去到沒有屬于他的氣息的地方。
雖然信念早已堅如磐石,即將到來的離別卻還是讓人無言相對。
面對結結巴巴的楊深,藍夙淵沒有露出更多的神色,他只是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人類,然後把他摟過來,圈在懷里抱緊。
「別怕。」
「嗯。」
「我會在你身邊。」
「嗯。」
「放好鮫珠和光腦。」
「嗯。」
「我族已經與烏托邦開戰。」
「嗯……嗯?」
楊深抬起頭來,正撞上低頭的藍夙淵的眼楮,從他的瞳仁里,看到滿滿的屬于自己的倒影。
藍夙淵雙唇開闔,淡定地吐出爆炸性的消息,「就在剛才,鮫人戰隊捉住了那些試圖在海中搜尋鮫人幸存者的人類,並向奧斯頓宣戰。」
楊深明白,這也是藍夙淵在為他混入烏托邦制造機會。
「奧斯頓總統有什麼反應?」楊深蹙了蹙眉,他們反應不及倉促應戰,應該會很狼狽,但奧斯頓還有底牌,那就是戰神揚瑟恩。
揚瑟恩將軍無數次力挽狂瀾,想必這次也——
「前線傳來的消息,人類軍隊不堪一擊潰不成軍,烏托邦亂成一團,沒有關于戰神的消息。」
怎麼會這樣?
心里曾經有過的疑惑更加深一層,「就算戰神現在被什麼事情絆住了不能立刻上前線,以總統的城府,不可能連安撫人心也不做。」
藍夙淵望著思考中的楊深,比起原始的格斗,這樣認真思索的男人別有一番風情。
認真的男人總是比較迷人。
「這個問題,沒有誰比總統自己更清楚。」藍夙淵放開楊深,沒有做出拖泥帶水的流連情態。
眼中沒有憂慮的神色,只有對自己伴侶的絕對信任。
「海底那些人類近日也在不懈地為離開海底做準備,等回到陸地,你也可以選擇幾個可以信任的人一起行動。」
「好。」
「我已下令讓族人作出因戰憂心的狀態,讓他們不對你能帶他們走起疑。」
「好。」
「記得回來,你答應要給我生個繼承人。」
「好……啊?」
生生生生個繼承人?給藍夙淵生個小鮫人?
他依稀記起那天半夢半醒時是記得好像有人問過他這個問題,但他以為是在做夢,好像並沒有回答啊,什麼時候答應了的?
楊深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藍夙淵一本正經,就好像從來沒有吐露過驚人之語。
他若無其事地說︰「走吧。」
「……哦。」
回到城中,藍夙淵當著楊深的面,宣布要召開戰時緊急會議,又表示楊深累了,讓他先回去休息。
接觸到藍夙淵離開前的眼神,楊深已經明白他的意圖,他們的離別不會再有多余的話語,但——
楊深毫不猶豫地轉身,向與藍夙淵相反的方向走去。
正在進行的戰時緊急會議讓整片海底城顯得格外空蕩,大部分鮫人都已經聚集到藍夙淵所在的地方。
看似向著他和藍夙淵所居之處走去的楊深在確定無人跟蹤之後轉了個彎,向巫夔的暫居處走去。
遠遠地,他就看見那個金發的少年坐在窗台上,抬頭不知在看些什麼,還沒等他開口,謝爾已經跳了下來。
「走吧,我已經等你很久了,楊深。」
「你沒有什麼話想要問我嗎?」
「我們會給揚瑟爾報仇的,是吧?」
「是。」
「那就夠了。」
與謝爾並肩,楊深再次改變路線,向那些人類所在的地方而去。
誠最眼尖,第一個看見了遠遠過來的身影,「是楊深,他來了!」
「是他,他真的來了,這麼久,我還以為。」
「噓——」
「我早說楊深不會食言的。」
所有的竊竊私語在楊深走到他們跟前的一刻都戛然而止,「大家都準備好了嗎?」
「想走的人都在這兒了,可是,能這麼順利?」
楊深點點頭,「會的,一切都會順利的,我們走吧。」
正在會議上講話的藍夙淵突地停頓了一下,目光深沉地向某個方向望了一眼。
「陛下,怎麼了?」
「沒什麼,我們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