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容在醫院幾天,韓成永就來了幾天。
倒不是一天到晚都在這里,畢竟他也不是什麼無業游民,也有正經工作要做,所以一般都會在傍晚過來,坐到夜半。
時容已經學會了視若無睹,有時候他還在就能直接睡過去,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走的。
兩人的話也不怎麼多,但偏偏好像靜謐中有點別樣的情愫在蔓延鈐。
偶爾時容無聊也會和他聊聊天︰「你最近難道沒有比賽嗎?」
他淡淡地回一個嗯。
時容便無以為繼,尷尬了一會兒便躺下來,果然不能試圖和他聊天。
傅傾城也會來看她,和韓成永踫到過幾次,不知道有多尷尬,而她的親弟弟時譽就匆匆來過一次,居然還敢沖她伸手要錢。
那會兒病房里只有她一個,時容被氣得不行,怒道︰「沒錢。」
時譽當然不會就此罷休,腆著臉說︰「怎麼可能沒錢,給點花花怎麼了?」
「你來看我一次就是要錢?」時容看著他,「知不知道你差點就真的成了孤兒。」
「我現在和孤兒也沒什麼區別。」時譽聳聳肩膀,「看,你都不給我錢。」
「時譽你告訴我你幾歲了!」時容氣得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你好意思嘛?」
「誰讓你是我姐呢。」時譽繼續嬉皮笑臉,「已經養了我這麼多年,這會兒讓我去喝西北風嘛?」
時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定定地看著他︰「早知道當年我就不該去找人救活你,或許我還活得更輕松一點。」
時譽早就習慣了她這樣的話︰「你當年差點……才把我救回來,難道舍得我真的死了?」
「你!」時容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就被人用力推開,時容看過去,話音頓時梗在喉嚨說不出來,他听到了多少……
時譽滿臉不屑地看過去,待看到來人立刻有些畏縮,眼神閃閃爍爍的。
韓成永走過來,站到床邊,卻不看時容,只看著時譽︰「怎麼了?」聲音低沉,給人以壓迫感。
時譽哪里還敢說什麼,忙搖頭說沒事,匆匆就跑掉了。
時容沒想出韓成永是那麼好用的武器,等時譽走了一會都沒反應過來,時譽怎麼會那麼怕他?
想來想去,她才想到有次時譽被送到派出所,她讓傅傾城幫忙,韓成永好像也去了,是因為那次嗎?
不過其實也無所謂,反正只要時譽走了就好。
她也不願意和他在醫院大吵,其實他說得對,她是舍不得他死的,她是怎麼才把他給救回來的,怎麼沒有尊嚴地把他養大的,怎麼可能讓他去死呢?
她有些失神,韓成永叫了她幾聲才听到︰「怎麼了?」她恍然抬頭。
韓成永一連的擔憂︰「你沒事嗎?」
「我能有什麼事,你見過吧,那是我弟弟,過一段時間就會有一出戲,我都習慣了。」時容想了想,試探道,「你什麼時候來的?」
韓成永深深看她一眼︰「剛剛。」
時容點點頭,好像也沒說到什麼,他听了也無所謂,便就不說話了。
韓成永就這樣看著她。
她被看得半張臉都發燙,忍不住瞪他︰「看什麼看?你是在可憐我嗎?」
韓成永搖搖頭,繼續默默地看著她。
時容受不了他的眼神,忽然也轉頭看他︰「你為什麼喜歡我?」
韓成永愣了一下,黑黑的臉上居然蔓延出些許可疑的紅暈。
他沒有說話,時容頓一下之後繼續說︰「如果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還會喜歡我嗎?」
韓成永看著她,似乎是不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我……」時容深吸一口氣,將她絕對想一輩子都藏在心底的話都說了出來,「我生下來就不知道爸爸是什麼,五歲的時候媽媽因為難產去世,我一個人帶著時譽長大,時譽剛出生的時候身體很弱,大半夜忽然發燒,我想去找人救他,沒想到卻遇到了……」
「別說了。」韓成永忽然打斷她的話,「你不用再說了。」
「為什麼不讓我說?你是怕听到什麼不想听的還是什麼?」時容看著他,「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這些年我為了活下來什麼都做過。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那一年我五歲,照理說不該記得什麼,可我什麼都記得,記得那些可怕的人在黑夜中攔住我的去路,記得自己被扔在偏僻的角落,記得他們……」
「時容,你不要再說了。」韓成永猛地站起來。
「你或許不是喜歡我,你只是喜歡上了你自己想象出來的人而已。」時容偏過頭,也不願意再說下去,眼中有明顯的暈濕,怕被他看到,「你走吧,我已經好了,很快就能出院了,你,不用再來了。」
她沒有再回頭看他,可是能听到他靜站了一會兒之後轉身離開的聲音。
時容躺下來,將臉埋在枕頭里,眼淚肆無忌憚地流下來,像是回到那個恐怖的深夜。
她原本以為已經過去了,可其實沒有,她一直忘不了,那些可怕的場景一直都在她的腦海里回放,一遍又一遍地讓她喘不過氣來。
到時容出院為止,韓成永沒有再來過。
她知道她雖然沒有說完整,但他大概已經能知道一些,或許她沒有說錯,他喜歡的只是他想象中的她,而不是現實里的她。
當然有些失落,原本以為他可能會不一樣的。
可那又怎麼樣,日子還是照樣過,她還是那個時容。
出院後不久她便繼續回到了電視台,只是沒有再繼續這個節目,而是隨意接一些新聞采訪。
她忽然之間體會到了為什麼當初傅傾城會去大馬士,那麼遠又那麼危險的地方。
因為現在的她也一樣,這個城市讓她覺得可怕,原本溫暖的一切一切都好像在逐漸消散,她也想要離開。
可是因為暫時沒什麼機會,她也只能按兵不動。
韓成永沒有再和她聯系,時容看了新聞才知道他又去比賽了,又拿了個冠軍,腳傷恢復得很好。
其實這樣就好,他繼續做以前那個唯我獨尊的韓成永,她依舊是那個渺小不堪的時容,沒有交集,多好。
沒有見到他的時候也會有些不適應,人果然不能依賴別人,養成了習慣就再也戒不掉了。
她原本只需要努力戒掉叫作「傅北易」的毒,如今卻還要加上叫作「韓成永」的習慣。
如果能這樣平平淡淡地過下去,時容覺得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可偏偏就會有那麼多措手不及的事情打得人倉皇無力。
晚上,時容通常習慣泡杯咖啡坐在沙發下面的長毛毯上看新聞,這天她剛剛坐下來,卻听到門鈴響起來,隨之而來的是急促的敲門聲。
她起來去開門,這次學乖了記得先看貓眼,居然是時譽,一臉無措驚恐的模樣。
她打開門,時譽便沖了進來,癱坐在地板上。
時容知道他大概又闖了什麼禍,簡直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走過去踢了他一腳︰「又怎麼了?」
「姐……」時譽難得這樣叫她。
時容這下是確定出了事情︰「究竟出了什麼事?」
「我,我不小心把人撞了……」時譽咬著唇說。
時容只覺得一陣響雷再頭頂炸開,轟得她都沒听清楚時譽的話︰「你說什麼?」
「我開了別人的車,忽然,忽然有個人沖了出來,不是斑馬線也不是紅燈,她莫名其妙就倒了下來,我,我開得太快了,沒,沒剎住車……」
時容揉著太陽穴清醒過來,直接拉著他的胳膊讓他起來。
「干什麼?」時譽一臉驚恐。
「你說干什麼?當然是去自首!」時容瞪他,「難道你想肇事逃逸嗎?」
「我打電/話了的,打了110,我怕,我不敢去……」時譽癱在地上,時容根本就拉不動。
時容有些無奈,不知道到底那人到底傷成什麼樣子,看著時譽這副樣子簡直是恨鐵不成鋼,恨不得把他給狠狠打上一頓。
她正好開著新聞頻道,忽然就听到有新聞播出來,她什麼都沒听清楚,只听到了三個字。
出車禍的,是傅清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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嚶嚶嚶……哎呀,發現越寫越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