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容遇到傅北易大概是在她五六歲的時候。
她早熟,那會兒的事情已經可以記得很清楚。
這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可以她一直都沒有忘記傅北易的臉和名字,壞處是她沒有辦法忘記那些可怕恐懼的事情鈐。
母親在生下時譽之後便去世了,時容沒有別的親戚,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一個人辦的,幸而那時候醫院有個護士覺得她太可憐幫了一把,不然她大概會更加迷糊洽。
母親下葬之後她便帶著時譽一個人生活,可時譽太小,她又不會照顧小孩,不多久時譽便生了病,渾身滾燙吐得不像樣,她嚇得不行,卻沒辦法在深夜帶他去醫院。
時容只能去找那個護士姐姐,希望她能幫自己。
護士姐姐家住得並不遠,她將時譽留在家里,自己去找人。
已經不早,又刮著大風,她頂著風在路上跑,卻在轉彎處不小心撞到人。
她爬起來說聲對不起就要走,卻不想衣領被人輕而易舉地拉起來,她被迫和人對視,是一個年紀不大的男人,長得一張方方的臉,帶著邪笑。
時容有些害怕,扭了子︰「你放開我!」
方臉男人還有同伙,都一臉的不好相與。
「小姑娘這麼晚了怎麼一個人在外面?」方臉男人笑了笑,「撞了我們說聲對不起就夠了嗎?」
時容從沒遇見過這種人,很怕,卻還是梗著脖子說︰「我是小孩子,你們大人不能這樣對我。」
「是嗎?」方臉男人笑著,「那你要我們怎麼對你?這樣嗎?」
他說著,居然伸手在她的腿上捏了一下。
時容嚇得縮了脖子,慌忙動著身體想要下去。
方臉男人直接將她抱在懷里,捏捏她的臉頰︰「撞了人可得接受懲罰。」
時容從前經常跟著母親,這種狀況見得也不少,一晃眼便知道會發生什麼。
這里還算是在大路上,如果被他們帶到偏僻處,那麼更加無人來救了。
所以當下時容便大聲喊叫,只不過叫了一聲就被緊緊地捂住嘴︰「別叫,不叫的壞哥哥給你買糖吃怎麼樣?」
母親很早就說過不會有人無緣無故地對你好,會對你好的肯定是別有所求,時容一直都記著,可記著有什麼用,她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很輕易就被人捂著嘴帶到了偏僻處一個荒廢的倉庫。
被人丟在地上,她還記得逃,卻依舊被人抓回來,直接捆住了雙手雙腳。
她很驚惶,只能一點一點往後挪。
很快就被人抓住了腿扯了過去,衣服被逐漸撕碎,她從未在外人展露過的孩童的身體被迫暴露在外。
她雖然小,卻也知道這是不應該的,去世的母親也曾經說過,無論如何不能讓人輕易看到自己的身體。
她蜷縮成蝦子的模樣,不敢讓人看到。
她不知道為什麼那些男人會喜歡自己這個孩子的身體,母親明明說過長大了才需要擔心這種事情不是嗎?
她嗚咽著,無助地踢著腿,不知道家里的時譽如今會怎麼樣。
眼楮晃到蜘蛛網結得厚厚的窗外,忽然看到一個人影閃過,她立刻高聲哼叫,只是沒有人,沒有人進來。
臉上被他狠狠扇了一巴掌,身上被捏的青青紫紫,她神智有些迷糊,似乎隱約看到那個方臉男人在月兌衣服……
她忍不住哭泣,眼淚滑過臉上的傷口,陣陣的刺痛。
隱約中忽然听到嗚嗚的警笛聲,然後就看到有人沖了進來,一拳打在了方臉男人的臉上。
她被蓋上衣服,混混沌沌地被抱起,她就這樣窩在他的懷里,微微睜眼只看到了那張清俊的少年的臉龐。
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她昏睡了許久,中間清醒過一次,感覺手一直被人緊緊握著,可睜開眼卻什麼都沒有,迷迷糊糊地又昏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她便見到了那張熟悉的清俊面容。
雖然那個時候她昏昏沉沉,卻依舊還有些記憶,知道他是救了自己的恩人,眼中一熱︰「是你救了我嗎?」
少年淡淡一笑︰「你沒事就好。」
她忽然想到還在家中的時譽,驚得馬上要下床,少年忙攔住,問她怎麼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家中幼弟還在病中,少年竟然就親自去她家將時譽帶了過來就醫。
時容感動得心都被熨貼了,說謝謝,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只是搖搖頭︰「不用謝,不管是誰見到都會幫忙的。」
「你叫什麼名字。」她只是問。
他沒有辦法,只好說︰「傅北易。」
時容從此就將這個名字記在了心里,傅北易,每每想起便會覺得甜。
因為他,她報考了新聞專業,去了jntv當記者,重新遇見了他。
可他不會再記得她,不會再記得那個不過五六歲,渾身是傷的,被他救了的小女孩。
時容其實是知道的,無論如何,她最終都會答應傅北易的提議。
就當作是報答,她也是會接受的。
當初如果不是傅北易,她的人生會大變樣,那麼她做出一點點小小的犧牲又怎麼樣呢?
時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著頂上的燈,眼楮有些閃爍,緩緩閉上了眼。
只是韓成永呢?
她不忍心拒絕。
她心里已經有一個角落給他留下了,大概已經不能回到以前無欲無求的時候。
她用力抓了一把頭發,心里亂得像是要爆炸。
心里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只是還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服自己。
*
傅傾城的兒子住院,時容自然要去看,和她說中午到,卻一早就到了醫院。
傅清瑜還在醫院,她是去見傅北易的。
時容在病房門口站了一會兒,看到傅北易坐在床邊溫柔地替傅清瑜擦臉,心里依舊有些酸澀,卻已然沒有那麼明顯。
傅北易看到她,走出來。
時容不敢直視他的眼楮,微微低頭︰「你說的提議,我答應。」
傅北易像是松一口氣︰「謝謝你,我會補償你。」
時容連忙搖頭︰「不用,是我自願的,我不要補償。」我只是在報答,報答你當初救過我。
傅北易看了她一眼,最終點頭︰「好,還是謝謝你。」
兩人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把一些具體的情況都商量了一下,決定了一下時間,傅北易怕傅清瑜一個人在病房孤單,說完就上樓了。
時容呆呆地坐在樓下的長椅,看著他匆匆離開的步伐,在這一瞬間忽然就釋懷了。
或許韓成永說得對,他在她心里根深蒂固,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感覺。
以為是愛情,或許只不過是感激而已。
這樣也好,她也幫他一回,是不是就恩怨一筆勾銷了呢。
她坐到了中午,去買了午飯給傅傾城帶去。
傅傾城吃東西的時候,時容說︰「青青,我要訂婚了。」
「什麼?」
時容笑一下,很認真,不帶半點玩笑,說︰「我要訂婚了。」
傅傾城被嗆到了,咳嗽個不停,時容趕緊替她拍背,她緩過來,忙抓著她的手腕問︰「訂婚?怎麼回事?和誰?為什麼忽然要訂婚?」
時容有點好笑,沖她使了個眼色,表示 還在這里呢。
傅傾城深吸一口氣,知道不能在這里說,便拉著時容出了病房,將她壓在長椅上,手緊緊地按著她的肩膀︰「時容,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時容輕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這麼緊張,甚至還對著她笑了笑︰「青青,我又不是變成了外星人,你不用這麼驚訝。」
「這個消息比你變成外星人還要讓我覺得驚訝好嘛!」傅傾城深吸一口氣,「你真的不打算和我說清楚嗎?時容!我是不是你的朋友!」
看到她真的像是要生氣了,時容慌忙安撫︰「是是是,當然是朋友,我除了你,哪里還有別的更貼心的朋友了?」
「那你還不說,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就來說要訂婚了,誰會不著急?誰知道你會不會被騙了?」
時容拉著她的手,讓她坐在旁邊,意外的平淡︰「是傅北易。」
傅傾城更加震驚︰「什麼?!」
話一出口才意識到這是醫院,忙壓低聲音︰「為什麼?阿容?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而且你不是都已經要忘記他了嗎?」
「是呀,究竟是為什麼?」時容溫柔地笑,「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想究竟為什麼,可想來想去,大概愛情是沒有原因的吧,如果有原因了,那就不是愛情了。只要他一句話,我就能奮不顧身地撲過去,在我知道明明最終的結果是粉身碎骨的時候,也不後悔。」
時容故意想要騙騙傅傾城。
「阿容,可是北易哥明明就……他對你說了什麼?如果不是他開口,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總不至于只說訂婚,不說別的吧?」
「嗯,他什麼都說了,他說了訂婚,也說了原因。他明明白白地告訴我,他是在利用我,可是怎麼辦,青青,我發現我沒有辦法抗拒……」
「阿容……」
「他讓我幫忙,說對不起我,說不得不利用我,但很奇怪啊,我卻覺得開心。」時容笑得很輕松的樣子︰「因為我一直欠他的,或許這次之後,我就能還清他的債,或許這次之後,我就能開始我的新生活了……」
「新生活?」
「嗯,我想過了,我剛剛在和你開玩笑呢,不是為了愛情的粉身碎骨,我是為了自己,我想真正放下了,想要去見更好的人……」時容撲哧笑出來,為著傅傾城剛剛的發愣。
「更好的人?」傅傾城重復一遍,「韓成永嗎?」
時容咬唇笑了笑︰「其實他應該真的不錯吧,我想,或許可以試一下,對不對?」
「是啊,他很不錯。」
「等我把這里的事情解決,到時候,我想我就可以毫無牽掛地跑向他,你說他會不會被嚇壞了?」時容笑,「不會很久,真的不會很久了……」
是啊,這就是她做出的決定,既然放不下,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
對于訂婚,傅北易有他的決斷。
比如在當天傍晚就故意讓記者拍到兩人在一起的場景,第二天就上了八卦新聞。
時容慶幸這個時候韓成永在秘密訓練,不會接收到任何消息,她準備等他回來再和他解釋清楚這一切。
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所有的事情都是傅北易辦的,畢竟她是屬于幫忙的那個人,傅北易全權負責,訂了城中最好的酒店,甚至連禮服都是他準備的,直接寄到了她家里。
前一晚,時容對這一切依舊有些不敢置信,半夜都沒有睡著,她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時譽,所以明天她會孤身一人。
明天傅傾城會過來接她,她睡之前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快兩點,居然依舊連半點睡意都沒有。
她還是閉上了眼楮準備醞釀睡意,只是不一會兒就听到手機鈴聲猛然響起。
她嚇一跳,將手機拿了過來看。
居然是韓成永的號碼。
她不免覺得尷尬,略一停頓才接起來。
「喂。」她說。
「時容。」他也叫她。
「有什麼事嗎?」
「你呢?你有什麼事嗎?」
時容微微蹙眉,卻笑著說︰「我能有什麼事,你不是在秘密訓練嗎?怎麼能打電/話?」
「嗯。」韓成永淡淡地應了一聲。
時容總覺得韓成永有點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懷疑他會不會是知道了她和傅北易的事情,但又覺得不可能,幾次想要說出口卻還是頓住。
算了,等他回來再說。
「沒什麼事的話,我想休息了。」時容試探著說。
韓成永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地應了一聲好,就掛了電/話。時容覺得韓成永實在太過反常,但因為太晚,睡意不知道怎麼的又忽然襲來,也便沒有多想,躺下之後就睡了過去。
她開了鬧鐘,一早起來就開始洗漱穿戴,等著傅傾城過來接自己。
傅傾城說過來的時候會打電/話,她便在家里等著,不想沒一會兒就听到了門鈴,她正覺奇怪,從貓眼一看居然是韓成永。
他不是在h市秘密訓練嗎?
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里?
時容慌亂不知所措,卻也只能開門︰「你怎麼過來了?」
他看到了她身上的那件格外華麗的禮服,眼神一滯,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將她拖了出來。
他的力氣很大,她被捏痛,皺著眉頭叫︰「你干什麼?你弄疼我了!」
韓成永卻像是沒有听到,直接拉著她就往外走,她只穿著拖鞋,身上除了衣服就只有另外一只手里的手機。
可她根本沒有力氣反抗,只能任由著他拉著自己往電梯走,而後被塞到了他的車里。
韓成永的表情不虞,時容大概猜到他是知道了她和傅北易的事情,偷偷看他一眼︰「韓成永,你這麼忽然回來沒關系嗎?」
韓成永只是不說話,直接開車離開。
時容不知道該怎麼辦,正好傅傾城的電/話打來,她忙接起,傅傾城當然是說要過來接她,她看了韓成永一眼,說︰「我有點事情,等會兒自己去酒店就好了,你不用過來了。」
傅傾城猶豫著︰「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沒事的,我等會自己過去。」時容說,看到韓成永眼神掃過來,她決定不要激怒他,忙說,「好了,我還有事,先掛了。」
韓成永這才收回眼神,繼續開車。
時容看著窗外的景色,一時猜不出他是要開往哪里,忍不住問︰「韓成永,你和我說話好不好?你要去哪里?」
韓成永依舊不言不語,冷著臉。
時容有些著急,如果不能按時趕到酒店那邊的話肯定不行,但韓成永完全听不進話,她又該怎麼辦?
「韓成永,你到底想要干什麼?」時容看他,「你知道了是不是?知道我和傅北易的事情了是不是?」
韓成永依舊開車,卻忽然轉頭看他︰「為什麼騙我?」
時容嚇得夠嗆,連忙讓他看前面︰「你先好好開車,或者先把車停下來,我們慢慢說好不好?」
「你說會給我機會,只是在騙我嗎?」韓成永的聲音格外低沉,听得人心里格外難受。
時容不知道該怎麼說︰「不,不是的,韓成永,我不是在騙你,我只是……」
「為什麼?」韓成永沉聲問她,「為什麼,為什麼要和他訂婚?!」
他的質問讓時容失語。
在這樣的狀況下,她如果說只是演戲,他會相信嗎?
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來,時容看到依舊是傅傾城打來的,她剛剛接起來,就感覺韓成永忽然猛踩油門,車子迅速沖了出去。
她一時拿不穩,手機直接掉了下去。
她忍不住沖著他喊︰「韓成永!你瘋了嗎?」說著彎腰去撿手機,見還通著話便放到耳邊,听到了傅傾城焦急的叫喊聲,她覺得累,回道︰「青青,我知道,我會很快趕過去的,你放心。」
「沒事嗎?阿容,你沒事嗎?」
「嗯,我沒事,你在那里等我,我很快到。」這話剛說完,時容就感覺韓成永又將車開快了一點,她繼續朝他吼,「韓成永,你停下來!」
韓成永卻完全不听她的話,將車開得尤其快,而且像是往郊區開去。
她深吸一口氣,叫他︰「韓成永,你別這樣,我沒有騙你,也不是真的要和他訂婚,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會和你解釋,你听我解釋好不好?」
一直都不說話的韓成永終于吭聲︰「如果沒有騙我,那你就不要去!」
時容滿臉為難,已經答應了傅北易的事情難道要在這種時候反悔嗎?
酒店那邊不知道有多少記者,她不能不守信用……
「韓成永,我要去,但是我可以發誓,真的有原因。」時容哀求地看著他。
韓成永不為所動,只說︰「你不要去。」
時容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手機鈴聲又響起來,又是傅傾城的,她沒有時間和她說話,隨便按了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掛掉,但是鈴聲停了,她繼續和韓成永說話︰「韓成永,你先讓我去好不好?我沒有騙你,有原因的,真的有……」
「真的嗎?」韓成永的態度終于有稍許松動。
時容松了一口氣,鎮定下來︰「嗯,我會和你解釋的行不行?」她見韓成永一直看著自己,怕出事,便說,「韓成永,你看前面……」
這話剛剛說完,她就看到了面前有一輛大卡車忽然轉彎開了過來……
「啊……」她驚叫。
韓成永也發現了,猛打方向盤。
時容只能感覺到車子在迅速地旋轉,所有的一切卻忽然慢了下來。
她看到韓成永解開安全帶,直接往她這里撲了過來。
他壓在她的身上,灼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肩頸處,她渾身都僵硬。
車子一陣翻轉,終于停下來,她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听不見,只能感覺到韓成永的心跳,像是和她的連在了一起。
她忽然雙眼都暈滿了眼淚,無聲地叫︰「韓成永……」
他卻像是听到,居然在她的耳邊低聲說︰「別怕……」
不,韓成永,我很怕,我很怕你出事,很怕我們都出事……
可是她沒有了力氣,眼前逐漸泛黑,她沒有力氣再支撐了。
訂婚儀式大概會成了笑話吧,可是傅北易,對不起,我趕不過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混亂中好像听到有人在說話,又好像是安靜無比,許久許久才終于從黑暗之中掙扎出來。
她坐起來的時候頭還有些暈,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
有護士看到她坐起來,過來替她檢查,車禍時候的場景忽然在眼前閃現,她一把抓住了護士的手腕︰「韓成永呢?韓成永在哪里?」
護士被嚇了一跳︰「你不能這麼激動,你有輕微的腦震蕩,需要好好休息。」
時容卻不管不顧︰「韓成永呢?你告訴我,韓成永在哪里?」
韓成永這個名字大概沒有人會不知道,護士見她這樣堅持,只好說︰「他正在做手術,你先休息……」
韓成永在做手術?
他傷得那麼嚴重嗎?
*
時容無法忘記他最後對她說的那句別怕,心里不知道有多急,不管不顧就拔了輸液針跑了出來。
一出來就看到傅傾城迎了上來︰「阿容,怎麼了?」
「他……在手術室?」時容說話間,都帶著顫抖。
傅傾城點點頭。
時容直接就要往手術室跑,可剛剛醒來的身體也十分不穩定,走了兩步就差點軟倒。
幸而傅傾城及時將她扶起︰「阿容,我扶你過去。」
時容點點頭,由著傅傾城將自己扶到了手術室外,華司已經等在那邊。
見時容過來,華司紅著眼楮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你在車上嗎?是你害成永出事的?」
華司往常對時容還算不錯,可她知道那是因為韓成永的關系,一旦涉及到韓成永,那麼之前那些許的交情就一點都算不上了。
時容腿軟了軟,在傅傾城的支撐下站直︰「我……對不起……」說完這句話,一瞬間濕了眼眶,「他,他怎麼樣了?」
她很怕,太害怕了,怕听到什麼不好的消息。
「病危通知書都下來了。」他咬牙切齒,「你知道成永的身體有多尊貴嗎?你……你怎麼可以!」
華司真的是氣到了,韓成永多麼寶貴的身體,居然出了如此嚴重的車禍,如今不說以後能不能跑步,連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在華司咄咄逼人的怒罵之下,時容只能步步往後退,淚流滿面,一句話的反駁都說不出來。
還是傅傾城看不下去︰「韓成永的身體珍貴,時容的身體就不珍貴了嗎?原本就是他開車的!要怪也該怪他!怎麼只罵時容!」
「你!」華司怒目而視,「如果不是她,成永會不管正在秘密訓練,不顧一切跑到j市來嗎?」
「可是……」傅傾城還要說,時容已經按住她的手,祈求著看她︰「不要說了,青青,是我的錯,是我害了他,是我錯了,應該怪我的……」
是她錯了,的確是她錯了。
她不該自以為是,不該這樣的。
或者她該早就斷了韓成永的心思,或者她該早和韓成永把一切說明白,而不是以為所有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所以根本不管別人的想法。
她不該在給了韓成永希望之後又讓他從別人那里得知自己要和傅北易訂婚。
不是她的錯是誰的錯?
她是罪魁禍首啊。
華司依舊氣得不行,傅傾城扶著她坐下來,三人面對面坐在走廊的兩側,等著韓成永手術結束。
時容剛醒過來,頭還很昏,幾次都差點暈過去,傅傾城說讓她去休息,可她又堅決不肯,無比堅定地說非要等他手術結束。
沒有辦法,傅傾城只能由著她。
這一場手術實在太久,久到時容開始覺得害怕。
她怕韓成永那樣一個人真的出事。
她只能祈禱,祈禱他要活下來,比以前還要更加健康。
韓成永,你听到我的話了嗎。
你一定要活下來,必須活下來。
手術終于結束,燈一暗,醫生出來,時容比誰都快,猛地站了起來,眼巴巴地看著走出來的醫生。
只是醫生給出的消息並不那麼好,的確沒有生命危險,但右腿受傷十分嚴重,需要觀察兩天,如果組織繼續壞死,不排除要截肢的可能性。
听到這句話,時容差點暈過去。
韓成永是誰?
是國內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在短跑項目上可以與黑人抗衡的運動員,甚至曾經破了世界紀錄。
而那樣一個要需要一直奔跑的男人,卻面臨著截肢的危險。
再也沒有比這還要殘忍的事情了。
最激動的是華司,听到這個消息之後就跑到了時容面前,抓著她的病號服怒罵︰「你滿意了嗎?這下你滿意了嗎?」
時容像是無知無覺,由著他抓著她的衣領前後晃動,眼中都已經沒有了淚。
別人不知道,可她再清楚不過,在最後,最危險的時候,韓成永轉動了方向盤,並且整個人都撲到了她身上,只為了她的安全。
他暈過去前那含淚的雙眸,那灼熱的呼吸,那低聲的聲音,都那樣歷歷在目……
他對她說別怕……
可是韓成永,你知道嗎?
我現在很怕,我怕你真的不能站起來了,我怕你真的不能再奔跑。
奔跑是你的生病,這點我比誰都知道,可這樣一個只會奔跑的你,讓我怎麼想象你少一條腿的模樣?
等華司松開,時容便再也堅持不住,癱坐在地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有眼神空空洞洞的,看著手術室的方向。
不會的是不是?
韓成永,你不會這樣的是不是?
你還是可以站起來,還是可以繼續在賽場上奔跑,做你的冠軍的,是不是?
韓成永被推出來,送往重癥病房,華司跟著一路過去。
時容卻像是失了魂魄,根本站不起來,依舊坐在原地。
傅傾城坐到她身邊︰「阿容,不要這樣……不是你的錯……」
時容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是我的錯,青青,是我害了他,是我毀了他……」
他不該遇到她的。
如果他沒有遇到她,他就不會出事,他會繼續做他的冠軍,做所有人的驕傲。「不,不是你的錯,阿容,你清醒一點,真的不是你的錯。」傅傾城抓著她的肩膀,低聲道。
時容抬起恍惚的眸子,眼神渙散,沒有淚光卻那樣絕望︰「不,都是因為我,青青,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都是因為我,都是我,是我害了他……」
她喃喃著,一遍一遍重復著是她害了他。
傅傾城輕輕將她抱進懷里。
靠在傅傾城溫暖的懷抱里,時容終于再度哭出來,淚水沾濕傅傾城的肩膀,她哭得那樣絕望,聲嘶力竭。
醫院外的記者實在是太多,不想再給記者們更多料,所以原本打算過來看的傅北易和傅清瑜只能將車停在附近。
時容本來不想走,可她傷不重,可是馬上出院,再加上傅北易也來了附近,有些話也需要交待一下,所以到底還是在傅傾城和秦年的陪伴之下出去了。
好不容易突破重圍坐進了秦年的車里,往傅北易所在的地方而去。
時容的精神很差,臉色蒼白,像是下一秒就要昏厥,她說要和傅北易單獨談談。
秦年和傅傾城便將車里的空間讓給了他們,兩人去了傅清瑜所在的車里。
時容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坐在對面的傅北易,輕聲說︰「對不起,我失約了。」
「這不怪你。」傅北易說,「你還好嗎?」
「嗯。」她說,甚至還笑了笑,可她不好,很不好,像是快要死掉。
她寧願受傷的那個人是自己,或許還比現在要好受一點。
「我恐怕,不能履行和你的約定了,我不能和你訂婚了,我不能在這種情況下再和你訂婚。」時容說。
傅北易也理解,點頭說︰「沒事,我明白,我會解決的。」
時容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不用再說對不起,你已經……」
「不是。」時容抬頭看著他,像是豁出去了,眼神那麼堅定,「我說對不起是因為,傅清瑜的車禍,和我有關系,對不起,我一直都沒有勇氣說,我以為答應你的要求或許可以算是彌補。」
傅北易的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時容繼續說道︰「對不起,我會去自首的,等過兩天。」
傅北易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然後轉身要下車。
時容又說一句︰「對不起……」
傅北易沒有回頭,直接下車。
時容伸手捂住了臉,眼淚嘩嘩掉下來,壓抑著聲音默默地哭著。
傅傾城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讓她靠在了她的懷里哭個夠。
秦年開車,傅傾城將時容送回家,大概是擔心她一個人,說︰「時容,你可以嗎?我留下來陪你吧?」
時容已經沒有再哭,眼楮依舊紅腫,卻搖搖頭,堅定地拒絕︰「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她知道傅傾城也有孩子要照顧。
傅傾城沒辦法,只好戀戀不舍地離開了。
時容一個人回到那個空蕩寂靜的家中,再也站不住,奔潰地癱坐在地。
才過了多久,一切都變了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