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阿joe開的車,听到後座傳來的這稱呼,心里小小地驚了一把,不過也在情理之中,兒子在國內出事,父母那邊什麼都不問,才奇怪。他是不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但是他跟著先生往返過澳洲多次,卻從來沒見過這兩兄弟會過面,越是這種權貴家族,越是注重外在的面子問題,這兄弟兩個連面子功夫都不做了,其中的問題不用猜也知道多嚴重。
章時年這聲三哥出來,換成那邊沒有聲音了。
「這些年沒見,你的性子都沒怎麼變。」還是一遇到事情就畏手畏腳,吞吞吐吐的。
「我是沒想到你還肯叫我這一聲三哥。」這個稱呼他二十年沒听到了,以前在家里,就他和這個弟弟年齡差距最小,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的關系在兄弟四個中是最好的,直到因為與溪起了矛盾,兩兄弟的關系才漸漸疏遠。
「你這些年在國外還好嗎?」
季方正的語氣有些激動,「挺好的,挺好的,與溪比我能干。她開的連鎖超市……」
「那就好。」章時年並不打算深問。
「哦,哦……」季方正訕訕的住口,過會又問,「爸媽的身體怎麼樣?」
「他們年紀大了,但身體還可以。」章時年按耐著自己的情緒。
季方正的聲音低下去,「我這些年不在家,照顧兩位老人的事情都落在你和大哥二哥身上了。」
「應該的。」
季方正可能也發覺章時年的態度不太對,干干的強笑了兩聲,又問,「听說你現在和一個男孩子一起?」
「恩。」
「這終歸不是長久之道,女人不可以嗎?」是因為當年的傷害造成的後果嗎?季方正在心里想,但是怕問出來引起雙方的不愉快,而他現在最不想惹章時年不快。
「你站在什麼立場上和我討論個問題?」章時年這話說的有些冷硬,沒給對方轉圜的余地。
「我……我就是隨口問問。」
章時年捏捏眉心,車內舒緩的音樂緩解不了他乍起的煩躁,「季方正,這麼多年了,你說話能不能痛快一次?」
季方正被他不耐煩的語氣驚了一下,很快就說道,「我就想說君嚴的事情。」說到這里又停下了,大概在等章時年接話。
章時年如他所願,「我听著。」
這句接了和沒接其實差不多,季方正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繼續沉默。
章時年等了他足足有一分鐘,「如果沒事的話,就先這樣吧。」
「老四,你等一下,等一下。听我說完。」他沒什麼邏輯性的把想說的話一股腦倒出來,「我知道這次都是君嚴不對。是我太寵他,把他寵壞了,他腦子糊涂,做事沒個分寸。等他回來我一定好好的管教他。這都是我的錯,沒把人教育好。給你添麻煩了。」
腦子糊涂,做事沒分寸?章時年閉閉眼,如果他沒事先防備,冒冒真的出事了,不知道這人會用什麼理由求情?是不是很多人都覺得因為冒冒沒事,所以他必須要去體諒季君嚴的年紀小不懂事?如果冒冒出事了呢,再多的安慰又能彌補什麼?
季方正還在說著,「……我知道這樣的要求很過分,當年我做出那樣的事情,本來也沒什麼臉面回來求你,但君嚴是我和與溪唯一的孩子,我實在無法置身事外,老四,你現在也是做爸爸的人了,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理解。」所以他格外不能原諒膽敢動他兒子的人,冒冒只是個不足一歲的小嬰兒,什麼都不懂,大人之間的事情和他有什麼關系,季君嚴竟然把手伸向他。當季君嚴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沒有顧念到絲毫親情?
季方正的聲音听著沮喪而沙啞,「你可能也知道了,與溪也沒多長時間了,老四,我今年也是五十多的人了,最近這兩年照鏡子的時候,發現白頭發越來越多了,我這輩子就這樣了,沒什麼出息,功不成名不就,父母兄弟不容,當然這是我自己做的錯事,我誰也不怪,我和你交待句實話,這次之所以讓君嚴回國呢,一來是想滿足與溪落葉歸根的願望,二來呢,也是想給君嚴的將來找點依靠,就怕哪天我和與溪都走了,他孤零零一個人在澳洲,連個親人都沒有。每每夜里想到這些,我就是死了也不安穩,所以我不顧二哥他們的反對,厚著臉皮,把君嚴送回去了。」
「他回來後,沒人為難他。」就連季君嚴不想回去,家里人也沒逼迫他。
「我知道你和媽媽不會因為當年的事情牽怪他,老四,就當是給我的後半輩子留個指望吧,如果與溪沒了,君嚴在牢里一輩子出不來,我活著也真是沒什麼意思了。♀」
「這算是要挾嗎?」拿自己的命威脅他放過季君嚴。
「我現在哪里有資格要挾人,連爸爸都不肯接我的電話。他大概是想撒手不管了。」
「老爺子年紀大了。」
「我什麼都明白,是我又一次讓他失望了。如果君嚴這次能平安回來,我保證我們會在澳洲安安分分的住下來,再也不動回去的念頭了。」
車子已經駛進小區,章時年不打算將此時的負面情緒帶回家,他準備此時一次把話說個清楚明白,「你應該知道他觸犯的是刑法,罪證確鑿,現在已經移送到公安機關,進入司法程序,這是刑事案件,不會因為我們放棄,他就能免罪的。」
季方正急切地說,「這些我都明白,可是如果你能……」
章時年打斷他,「抱歉,我不能,用權勢干預正常的司法程序,首先爸爸就不會同意,另外,你這是在用聖人的原則苛求我。而我,做不到。」
「老四,你真的忍心看到我們全家陷入絕境嗎?」
「那不是我造成的。」門口近在咫尺,他已經在看到在院子里推著學步車的胖冒冒,深一腳淺一腳,跟踩在棉花團子上一樣,搖搖擺擺的,有些冷硬的心重新柔軟下來。
最後他好像听到了秦與溪的聲音,但他沒仔細听,因為冒冒已經看到他的車,咧嘴笑著在等他了。
「冒冒。」章時年俯身拍拍手掌,「今天在家想爸爸了嗎?」
冒冒一見到他就格格地笑,朝他張開手要抱,還晃著腿腳,朝著他的方向邁了一大步,結果身子一歪,自己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就向前撲倒了,章時年及時伸手一把將他撈了起來,爽朗地笑道,「我們冒冒都這麼大了,還會走路了。」
冒冒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但大概是明白爸爸在夸他,抱著章時年的脖子,在他爸爸臉上蹭點口水。章時年也親親他的大臉,胖乎乎的臉果凍一樣,原先剛有點消去的那層雙下巴,眼瞅著一天天又長回來了。以至于安修最近總喊著要把他的雙下巴塞回去,但喂冒冒最勤奮的也是那人。
陸江遠原本在帶著冒冒學走路的,現在章時年一回來,就把孩子搶走,雖然知道那是親父子,他也無端覺得礙眼,他搖搖手里的玩具小烏龜誘哄說,「冒冒,來爺爺這里,爺爺抱抱。」
這段日子,他幾乎天天和冒冒待在一起,冒冒和已經很熟悉了,「呀呀……」
章時年忙了一天,好不容易回家抱到自己兒子,可沒打算這麼快就把所有權交出去,見陸江遠上前要抱,就側了一□子說,「陸先生,你是不是應該多給我們父子一點相處時間?」他抱在懷里還沒三分鐘的熱度。
陸江遠哪里肯吃他這一套,「你們以後相處的時間還多。」說完不由分說把人抱過去了,抓著冒冒的小手說,「冒冒以後要懂得孝敬長輩。」故意說給某人听的。
章時年只能無奈地看著自己空空的懷抱,不過他也準備上樓洗澡換衣服了,臨走模模冒冒的頭囑咐說,「冒冒乖乖的,爺爺年紀大了,別累著他。」
年紀大幾個字說地雲淡又風輕,陸江遠恨得磨磨牙齒。
陳安修手里端了幾個冒著熱氣的牛肉餅剛在門口露個頭,就听到他們這番談話,他淡定地把頭……縮了回去。
林長寧在廚房里烙餅,看他原樣端回來,就問他,「他們不喜歡吃?」
「不是,主要是他們嘴上沒空。」忙著打嘴官司呢。
*
章時年在北京也有幾處房子,但顧念著安修一家難得的團聚時間,就沒提單獨搬出去的事情,還是一家住在陸江遠這里。吃過晚飯後,李睿棠和施政過來,邀著一道出去散散步,說是順帶看看冒冒,結果抱上就放不下了,四個人就帶著冒冒一起出去了。家里只剩下章時年和陳安修。
噸噸最近正在準備暑假前的期末考試,陳安修對他的學習倒是不擔心,反正第一名和第二名也沒啥差別,他給噸噸打電話就問了問身體情況,葉景謙已經從國外回來了,糖球和糖果也被接走了。
「……那天糖果不想走,自己藏起來了,樓叔叔和葉叔叔找了很久才在小飯館的桌子下面找到,那麼胖嘟嘟的一團,後來還是被樓叔叔拖出來抱走了。」
陳安修光想象那場景就覺得好笑。
噸噸也跟著笑,「糖果好像真的很喜歡咱家,听爺爺說,冒冒剛走的時候,他還里里外外的找了冒冒好幾天。口袋里的零食裝的滿滿的。不知道是不是分冒冒點。」
陳安修心想,他大概會給冒冒舌忝一舌忝,「那等有空的時候,咱們再接他來家住幾天。你寫完作業,早點睡覺。」
「恩,爸爸,你和大爸爸早點回來。」
陳安修答應一聲,章時年此時也過來和噸噸說了幾句話。
「暑假的時候,我想把噸噸送到舅舅那里去住一段時間。舅舅和舅媽還沒見過噸噸呢,一直盼著他過去,而且暑假的時候,那邊也有一些章家的孩子在那邊,都是親戚,早些認識,感情也容易培養。」
陳安修擔心地說,「噸噸一個人能行嗎?」噸噸今年才十二歲,這兩年跟著他們經歷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放心,有舅舅和舅媽在那邊,噸噸的英文現在和人交流也沒問題。」
「給我點時間考慮一下。」理智上是應該讓噸噸多出去鍛煉一下的,但噸噸這麼小的年紀就要去面對那麼多事情,他有點不舍得。
「行。等你考慮好了,我再和舅舅他們聯系。」章時年感同身受,但很多時候,不得不這樣做,如果噸噸一輩子養在他們身邊也就罷了,但以噸噸現今的身份,他以後要經歷的更多,現在不得不提早就打算,為將來鋪路。
陳安修在沙發挪個窩,給章時年讓出個位置,「先不說這件事了,你過來,我給你說個眼下要緊的。」他這樣這樣,把家里人的決定告訴他,「你和老爺子他們說一聲,別讓他們太擔心了,爸爸和陸叔明天會去警局把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我們能幫上的就是這些了,其他的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我都明白。」章時年抱抱他。
時間還不是很晚,章時年當天晚上就給老爺子去了電話,把這邊的情況一說。
老爺子听完,心里也很感慨,「這樣就很好了,替我謝謝他們,剩下的,君嚴犯的錯誤就讓他自己來承擔吧。」
季方平最近正在北京開會,接到老爺子電話的時候,正在季方南這里,「看看安修家里人做的這事,看看君嚴做的這事,原先咱們還總擔心老四找個男孩子不靠譜,這下什麼都不說了,趁著我在北京,改天咱們兄弟也去陸家坐坐。」
季方南現在也想開了,就笑說,「坐坐是可以,但陸江遠這老小子真是無端高了咱們一輩。」他們兩個的年紀都比陸江遠大,「老四就是會拖我們的後腿。」
季君嚴因為綁架罪判了六年,最後遣送回澳洲繼續服刑,已經是這年年底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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