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次的重陽節不知不覺也來臨了,月琦為了能參加堆秀山的例會,這幾天纓敏宮里為她炖的什麼補品都一律被她拿下,皇後也特地為她熬了好幾次的阿膠紅棗粥讓彩雲送了來,尹墨痕來幫月琦看診時,都大大驚訝自己眼前活蹦亂跳的女子,這像是個小產的人嗎?
這日便是重陽節,堆秀山上菊花錦簇,假山疊堆,形狀各異,慧貴妃已讓人在這御景亭上布置妥當。擺好了所有妃嬪的位子,紫檀木桌上都擺著好看精致的點心,瓜果小碟什麼的,桌上都放著個小巧的銅制鏤空雕花的焚香鼎,小鼎外雕著墨龍盤踞,好不生動。里面焚著令人神怡氣清的艾草,從里頭飄出來的渺渺輕煙,讓人如臨仙境。
皇後是與弘歷一起來的,大多數人都先前來到,按級入位。看得出,今日的每個女人都是精心裝扮過的,個個花枝招展,一眼放去,仿若天宮上蟠桃會上的仙女。
皇後今日梳著拉翅旗頭,發間鳳凰展翅的簪子,在鳳凰的周邊都是手指般大的明珠定于四周,遠遠看去,都能看到它的璀璨奪目,因是重陽,皇後也著朝服,明黃緞子的朝服淨穆素雅的鳳穿牡丹。胸前垂掛著三串長短不一的南海明珠,整個人都被這團光輝映的是端莊華貴;慧貴妃說來也和皇後的穿著相差不大,只是全身的杏黃。鳳凰的紋樣都改成孔雀花紋,青藕色的雲肩上繡的的盡是富貴吉祥的芙蓉花瓣,滾著柳葉邊兒,胸前佩帶著一串南海大朝珠。頭發梳成高高的如意燕尾髻,後髻戴著絲絹花制成的粉色芙蓉。兩鬢上的翠玉流蘇更是襯的她原本的漢家女兒溫柔靈轉之色;嫻妃歷來是華美盡貽的,穿著橘黃百蝶繡花旗裝,壟著兩把頭,旗頭上的綠貓眼兒和藍寶石相輝交錯,一顆葡萄大的紅寶石用金絲攢著,人家常說嫻妃宮里的珍寶數不盡,看來還真是不假,兩邊長長的珍珠藍寶石串成流動華美的流蘇,隨著她的舉手投足而如風地晃動;純妃與平日的穿著差不多,醬紫旗袍衣襟前繡著朵朵紫薇花,好不妖嬈,旗頭上只戴了幾只瓖著寶石的簪子,一朵似柳枝的珠花乖巧地定于發髻的側邊,更把純妃那獨一無二的氣質顯現地淋灕盡致;纓容因被降為貴人,所以那些大紅大紫明黃的衣服是穿不得,只一件水紅的素花旗袍就把她的溫柔體現出來,加之頭上的零落散星,更讓人想百般疼之;馨寧與玉羅的打扮差不多,只馨寧素來愛穿女敕黃的裙褂,玉羅喜愛淺紫,今日二人更是這般穿來;愉貴人與晴貴人雖說是貴人,但是她們早進宮,珠花翠環的自是不少的,玉羅二人的頭上只是幾只珠花,連簪子都不曾佩戴一二,可愉貴人與幾個早進宮的貴人主子頭上都戴了各式花樣的簪子釵什麼的。
眾人都有句沒句的說著話,月琦因換衣慢,故纓敏不得不再儲秀宮等她。所以二人來晚了些,月琦素來喜愛顏色花艷的衣服,故今日穿了件草深綠的旗裝,火紅領衣上繡著蒲草,因是貴嬪,故戴了一邊流蘇,耳間明珠寶石上瓖著幾縷小金片,這樣人一看便聯想到廣闊的大草原;纓敏總愛素裝,今日也不例外,湖藍的旗裝上只有錯綜的素色花紋,梳著和嫻妃一式的旗頭,戴了兩邊黃寶石的流蘇,後髻一朵海棠絹花,再無其他,雖裝著素淨,但在這些花紅梗綠的群芳中,給人以清新的感覺。
「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皇後娘娘,皇上吉祥,皇後娘娘吉祥……」纓敏和月琦一起拜倒。
弘歷虛抬了抬手,說道「起罷!」
纓敏身邊的應言和月琦身邊的雁還把她們二人的主子都扶了起身。
純妃冷眼瞥了眼,冷笑一聲。
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句嬌冷的聲音「卿妃娘娘真是有面子啊,讓姐妹們都等著……」
尋聲看去,是一個雲青的俏影,她還真是一逮到機會便要挖苦自己一番,可纓敏不是愛斗嘴舌之爭的人,只得苦笑。月琦看不過眼,氣的堵了回去「昭貴人!你別好了傷疤忘了疼!」
月琦說的這句話,是明白人都知道,還不是上次在長和纓容的事。那馬佳昭雪被月琦話撐得滿臉通紅,剛欲起身理論,弘歷的一聲怒喝把她硬生生地鎮住「昭貴人,是不是要朕遣人把你送回咸福宮?」
馬佳昭雪只好恨恨地退回座位上去,月琦得意地笑了笑,兩人依身份入位。
皇後看略顯冷清的場面,溫和地一笑,說「皇上,是不是可以開始了?」見弘歷微微頷首,皇後給慧貴妃一個眼色,只見慧貴妃款款站起,先是給弘歷作了一揖,轉身對眾妃嬪適度淺笑道,「看大家都成竹在胸,那本宮便不多說了。那現在就從本宮起念句古人的詩,按左右順序一個個兒的接下去,若一首詩到了哪位結了尾兒的,由那個人另想一首,再接下去,接上一句的已讓人在邊上記著,誰接的最多,邊誰是今日的詩王!可以得到皇上賞賜的一件玩意兒!若是不會的,便豎起自己邊上的那樹枝!由下一個接。聯的最少的要受罰,喝下這壇子酒!」大家順著慧貴妃的手指處望去,真真是一壇子酒。
看到大家都微微點頭,慧貴妃便斂起笑容,說「流螢與落葉」
下手是嫻妃,嫻妃笑道「這倒是容易的。秋晚共紛紛!」
純妃說道「返照城中盡」
纓敏念道「寒砧雨外聞」
下面是月琦,月琦尷尬地笑了笑,模索手邊上的樹枝,慢慢地舉了起來,眾人皆笑。
然後是纓容,說道「離人見衰鬢」
馬佳昭雪為人雖說蠻橫,但她的爺爺也曾是弘歷的太傅,那些漢人詩書自是不再話下。「獨鶴暮何群,楚客在千里」
愉貴人笑道「相思看碧雲。」這首詩便在愉貴人這里打住。愉貴人略略思量,又道來「憶向郊壇望武皇」
晴貴人在後宮可是出了名的才女,想也不想便出口道來「九軍旗帳下南方」
玉羅道「六龍日馭天行健」
馨寧略略思量了會兒,還是把樹枝豎了起來。
青藍還是那副冷冷的樣子,念到「神母呈圖地道光」
那佟佳惜翎也在此列,可到了她這兒,便念不出,訕訕地豎了豎樹枝。這樣一轉,便到了弘歷,弘歷和他皇瑪法康熙一樣,也推崇滿漢一家,也愛漢人的文學,這對他來說自是簡單的。「濃暖氣中生歷草」
皇後也道「是非煙里愛瑤漿」
慧貴妃念到「至今滿耳蕭韶曲」
嫻妃略思量了會,說道「徒羨瑤池舞孔雀」
說罷,眾人都哧哧了笑了起來,嫻妃不明,側頭問慧貴妃,弘歷大笑道「嫻妃,好一個舞孔雀啊!」
皇後也笑道與慧貴妃「你快說與嫻妃她罷!」
嫻妃說到底也是滿人,從小學的是騎馬射箭,見大家都笑她,怪不好意思的,慧貴妃端了一杯酒到她面前,笑道「還是先快快把這杯罰酒給吃了罷!呵呵」
嫻妃是個爽快人,接過酒杯,一仰頭就喝了下去,然後眼楮瞅著慧貴妃,示意她快把她哪兒錯了給說出來,慧貴妃微微一笑,念到「徒羨瑤池舞鳳皇」眾人又是大笑了一番。
這首《憶郊天》在嫻妃這兒便劃上了句號。
慧貴妃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嫻妃略略想了想,說「山上涼雲收,日斜川風止。」
純妃拿帕子試了試唇,道「娥皇五十弦,秋深漢江水。」
纓敏放下手中的茶杯,笑道「初因無象外,千感百憂里。」
月琦早已拿帕子半遮著臉,弘歷在上座笑道「不用說,怡兒她定是不會的!」
月琦沒底氣地抬了抬下巴,說「誰說臣妾不會?」
那馬佳昭雪趁機取笑道「那貴嬪說啊!」
月琦轉頭瞪了馬佳昭雪一眼,氣道「本宮現在不想說話,哼!」月琦說完,就把樹枝給豎了起來。
眾人又是一笑。弘歷溺愛地笑了笑,宮中人都知道月琦是個沒腦子的人,可是弘歷偏偏喜歡她那純真勁兒。
纓容嗔笑了月琦一眼,方道來「霜露結瑤華,煙波勞玉指。」。
輪著昭嬪,說「將隨落葉去,又繞疏萍起。哀響雲合來,清餘桐半死」
愉貴人道「女顏萬歲後,豈復嬋娟子」
晴貴人笑道「不道神無悲,那能久如此」
玉羅念到「魂魄無不之,九山徒相似。」
馨寧笑了笑,說「沒沒竟不從,唯傷遠人耳!」
青藍淡然道「斑斑淚篁下,恐有學瑟鬼。」
這首《悲湘靈》在青藍就完了,青藍想也不想,道「芳臉勻紅,黛眉巧畫宮妝淺。」
弘歷看著青藍,笑道「朕便不接了,你們玩吧!」
皇後微微舉了舉樹枝,慧貴妃贊賞地看到了看青藍,因為大家懂唐詩在情理之中,可是宋詞,會的人便少的緊,道「風流天付與精神,全在嬌波眼」
嫻妃也同皇後樣舉了樹枝,便是純妃,純妃深思片刻,方才道來「早是縈心可慣,向尊前,頻頻顧眄。」
纓敏淺笑道「幾回相見,見了還休,爭如不見」
不用想,那月琦的小腦袋早已恨不得鑽桌子下去,只略略舉著。
纓容笑道「燭影搖紅,夜闌飲散春宵短。」
馬佳昭雪道「當時誰會唱陽關,離恨天涯遠」
愉貴人也舉了起來,待她放下,晴貴人才念到「爭奈雲收雨散,憑闌干,東風淚滿!」
弘歷大大鼓掌,笑道「精彩!精彩!」
玉羅追晴貴人的尾,說「海棠開後,燕子來時,黃昏深院!」
玉羅笑言「這首《燭影搖紅》倒是溫柔的緊,唔!」想了想,這才出聲「听深深,謝家庭館。」
馨寧與青藍皆先後表示接不上。皇後笑對弘歷,說道「這原是臣妾在家時恆兒念過,便記住了。」
弘歷笑道「哦?皇後念來!」
皇後笑道「東風對語雙燕,似說朝來,天上婺星光現。」
慧貴妃輕聲道「金裁花誥紫泥香,繡里藤輿紅茵軟。」
嫻妃不會,也再次豎起樹枝兒。
純妃道「散蠟宮輝,行鱗廚品,至今人羨。」
半會兒,大家都等著纓敏的接話,但看她都是那副另有所思的樣子,弘歷喊了聲,纓敏方回過神兒來。
這纓敏是剛听皇後說起恆兒,這恆兒想是月琦口中的那個傅恆,她的哥哥,一時想入了,才忘了接詩。純妃又重復了剛剛那句詞,纓敏這才接上「西湖萬柳如線,料月仙當此,小停飆輦」
馬佳昭雪不等月琦把樹枝舉起來,就接著纓敏的句子念了起來,「付與長年,教見海心波淺」把月琦氣得是在一旁猛喝酒,雁還都來不及往她杯子里倒了。
纓容笑道「縈雲玉佩五侯門,洗雪華桐三春苑。」
愉貴人不會,只晴貴人接住「慢拍調鶯,急鼓催鸞,翠陰生院。」
大家稍停了會兒,用了些御膳房上來的點心什麼的,在晴貴人這兒又繼續起,晴貴人站了起來,在這桌子前來回踱了幾步,微笑道「有了!近來無限傷心事,誰與話長更?」
馨寧,玉羅青藍直至嫻妃皆不會,純妃好不容易接上了,可卻錯了一個字兒,原本的「從教分時,綠窗紅淚,晚雁初鶯……」便早早被弘歷打斷,笑道「純妃啊,朕怎麼記著是早不是晚?是不是?」
晴貴人笑著點了點頭,沒法,純妃只得拿起慧貴妃讓人倒來的酒一傾而盡。
纓敏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晴貴人,笑道「從教分時,綠窗紅淚,早雁初鶯,當時領略,而今斷送,總頁多情,忽疑君到,漆燈風,痴數春星。」
弘歷贊道「卿妃不愧是卿妃!」
弘歷似乎總是這樣,把自己對纓敏的寵愛展現在人前,即使不是熾烈的,但總是像春風般,去包圍著她。可他想沒想過,他在這樣無非是把自己最心愛的人推向那風口浪尖,就像方才一樣,就是他自己的一句話,向纓敏投去的目光都可以把她生吞了。他能護住纓敏多久?沒有人知道!
纓敏頷首恭謙道「皇上過獎了,只不過臣妾沒事兒愛看他的詞兒罷了!」
弘歷又是深情地一瞥。
纓敏心里苦笑,他的愛就像驟雨般,讓自己喘不過氣兒來,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住!
純妃似譏諷地一笑「卿妃可是江郎才盡了?怎麼不尋詞兒了?」
纓敏一時走神兒,被純妃這麼一說,才恍悟過來,一抬頭,才看見眾人都看著自己。釋然地笑了笑,喝了應言倒來的酒,方說道「古戎饑烏集,荒城野雉飛,何年劫火刺殘灰。」
這納蘭性德的詞似乎很少人听過,念過。連馬佳昭雪和纓容都不會,全場只有晴貴人能接上,「試看英雄碧血,滿龍堆,玉帳空分壘。」
十來個人現在變成她和纓敏兩個人的對詞。
眾人看到弘歷眼中的驚喜與疼愛,可是不是給自己的,心里皆不好受。皇後澀澀地看著這一切;慧貴妃仍是那般淡然地笑著,可是她眼中的驚訝與落寞出賣了她,原來她並不是對什麼都不在乎的啊;嫻妃不語,目光在晴貴人和纓敏兩人之間打量;純妃冷冷的看著纓敏,眼中滿是嫉恨;月琦佩服地笑對二人;馬佳昭雪一臉的怒氣,氣地在那腮幫子都是紅的;纓容一臉的孤寂,還有一些讓人看不明白的東西;愉貴人只低頭擺弄自己手中的青花瓷小酒杯,看不清她的表情;馨寧只是濃濃的羨慕,還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快得讓人覺得那是自己的幻覺;玉羅則是花顏含笑地看著纓敏;青藍仍是冷冷地,沒什麼情緒!
過了半個時辰,慧貴妃讓人把那壇子就端至月琦的桌上,月琦睜著那雙水靈的眼珠子瞪著酒壇子,猛咽了口口水,手顫抖著模了模壇身,訕訕看著一臉看戲的弘歷,笑道「皇上,臣妾能不能帶回永壽宮啊?」
弘歷笑道「你可是怕了?」
月琦嘿嘿地笑了笑,拿著帕子在壇子上胡亂地擦了一通,說道「怕倒不不是怕!只是……哎呦!」
只見月琦這哎呦一聲,就蹙著眉齜牙咧嘴地捂著肚子喊痛。
皇後急忙道「這是怎麼了?」
纓敏因坐在月琦的邊上,忙探身過去看看怎麼回事,誰知月琦偷偷地給纓敏做了個鬼臉,纓敏暗暗嗔笑了她一眼,忙忍住,轉身對弘歷皇後說「想是月琦的身子還沒好吧!皇上,皇後娘娘,臣妾看這壇子酒還是讓月琦帶了回去,等身子好透了,臣妾一定盯著她把這酒一次喝完!」
弘歷只好作罷,正喊人把月琦送回儲秀宮,纓敏說道「皇上,臣妾身子也有些不適,請皇上恩準臣妾與月琦一同回去罷!」
弘歷一臉擔心,問道「哪里不適?選太醫!……」
纓敏連忙喊住正欲去宣傳的吳書來,咧出一絲笑「皇上,臣妾回去躺躺就好,不用傳太醫了!」
弘歷正要說話,皇後在桌下拽住弘歷的衣角,笑道「卿妃去罷,好好休息!」
纓敏與月琦給弘歷和皇後作了一揖,齊離開了堆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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