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槙問了知道燙得不嚴重,嘆口氣,「讓人好生照料著,有什麼事速來報朕。朕也洗洗睡把,難得能睡個早覺。」
只是,躺到床上,怎麼都睡不著。到最後好容易睡著,卻不停的做夢,一會兒是夢到了太後喚‘槙兒’,一會兒又夢到小時候的謝陌,軟軟糯糯的叫他‘槙哥哥’,然後又變成現在的模樣,含羞帶怯喚他一聲‘夫君’。
「皇上、皇上」
蕭槙被鄭達叫醒,一下子坐起來,「什麼事?」不是火燒**的大事,鄭達萬不敢半夜叫他。尤其明知他心情不好的情況下。
「皇後娘娘發高熱,都說胡話了。」
蕭槙听了前半句就下床穿鞋,披了衣裳就往外走,「叫太醫了麼,怎麼說?」
「玲瓏打發了兩撥人,一撥去太醫院請太醫,一撥來乾元殿報訊。」鄭達讓人去叮囑了玲瓏,好生照看,如果皇後有什麼事一定要馬上通知。
蕭槙點頭,「還算這個丫頭有點眼力見。」腳步飛快的往外走,到了殿門處停住,「這個時候,太醫院留守的是什麼人?」
「新進的蘇太醫。」大年節下,留守的自然是新人。
「胡鬧!大年節的就留下個新人。過年過節的,就沒有人生病了麼。讓人拿了腰牌去叫開宮門,把太醫正並副醫正一起叫來。」
「是。」
「皇上,坐攆麼?」
蕭槙揮手,「不用,朕自己去還快些。」說罷疾步往外走,走了幾步就在殿門處使出輕功來,鄭達一愣後趕緊跟上。
玲瓏正拿了冷毛巾換掉謝陌額上已經不涼的毛巾。一邊讓小宮女再去看太醫怎麼還沒來。
「玲瓏姑姑,來了。」
「快請進來!」玲瓏話音剛落,蕭槙已經走了進來。玲瓏一愣,才知道來的不是太醫,而是皇帝。
「奴婢見過皇上!」
「起來吧,怎麼照顧的?」蕭槙責怪道,然後坐到床邊看。謝陌的臉燒得紅紅的,嘴里還在不斷說著胡話。
「娘娘她燒糊涂了,皇上請不要見怪。」玲瓏見他湊近了去听謝陌在說什麼,趕緊說道。
蕭槙已經听清了,正罵他呢。
「蕭槙,你個大混蛋!」
玲瓏看蕭槙的臉色不好,心頭暗暗後悔听了鄭達的話打發人去乾元殿報訊。之前小姐嘴里並沒有罵皇上的,只是輪換著叫著老爺、夫人還有大少爺。可是皇上進來之前,嘴里就換詞了,罵大混蛋還算是輕的呢。皇上要是不走,多半能听全了小姐從小到大會的罵人的詞兒。這要是一會兒再叫起淮王來了可不得了。
「太醫呢?朕都到了他還沒到。」蕭槙忽然爆出一聲吼。
鄭達進來,「皇上,蘇太醫不到四十,按規矩是不能給後妃診治的。現下人已經到了,要叫進來麼?」
蕭槙沒好氣的說︰「叫吧,聊勝于無。」
「是。」
一個三十四五留著兩撇胡子穿著四品太醫服飾的男子進來,看到蕭槙納頭便拜,「臣蘇權……」
「滾起來,過來看看皇後這是怎麼了。」
「是。」
玲瓏早已放下了帳子,此刻上前把謝陌的手拿了出來,覆了手巾在上,讓蘇權診脈。
蘇權的頭之前一直低著,直到她做好這一切才上前伸出兩只手指搭脈,很快說道︰「皇上,娘娘是郁結于心,又外感風寒。臣開一帖藥服下去,如果順利到天明時就能漸漸好轉了。」
蕭槙听他說話爽利,也不掉醫書袋子,而且這樣年輕能躋身太醫院四品想來醫術不凡,于是頷首道︰「下去寫方子來看。」
「是。」
鄭達瞧準時機過來,把蘇權的資歷、行醫經歷一一稟報,的確是國手似的人物。只是有些恃才傲物,資歷又淺,在太醫院里很不得志。
待蘇權寫了方子來,蕭槙遞給鄭達看。鄭達對醫術因為有興趣,所以曾經鑽研過。他一直跟著蕭槙,所以算是蹭了他的師傅學東西,這方面倒比蕭槙強些。他看過後點點頭,蕭槙便讓人按這個去煎來給謝陌服用。謝陌罵了他一陣,到後來連‘色鬼’都罵出來了,最後又改口喊起了爹娘。
等到太醫正和三個副醫正從熱被窩里被拎來,藥已經煎上了。太醫正說的和蘇權也差不多。所以蕭槙也沒讓其他三個再看了。
「你們四個,日後必須留一個值日,一個值夜。現在,都給朕滾出去!」要不是想著這是年節,非得狠狠罰這幾個人不可。
「是。」
留了太醫正和蘇權在隔壁候著,蕭槙執了謝陌的手等著藥來。這會兒胡話也不說了,只是昏昏沉沉的睡。
玲瓏又擰了冷毛巾過來要換,蕭槙一把接過來,直接給謝陌換了。換的時候模模謝陌的頭,「怎麼這麼燙?」
玲瓏心頭正在替謝陌抱不平,心道這不都是你害得麼,郁結于心可不是一日兩日了。這時候才病倒已經是老天保佑了。可是她只是個宮女,皇帝問話不能不答,更不能帶著怨氣答。
「回皇上的話,娘娘听說貴妃懷孕的事,晚膳都沒用就睡下了。奴婢想著這樣怕是要餓壞,端了宵夜想勸娘娘用點,就發現她把值夜的宮女趕了出去,身上的被子也踢到一邊去。再模她的額頭,就是這麼燙了。」
「出了這樣的事,你怎麼也不自己值夜?」蕭槙怒道。
「奴婢也是被趕出去的。」
鄭達見事不對,趕緊呵斥道︰「皇上說話,你還說一句頂一句不成。還不快該干什麼干什麼去!」這話明著是呵斥,暗地里卻是幫玲瓏。不然,這位心情這麼不好,你還敢這麼一句一句的頂回來,回頭吃不了兜著走。他也是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貼身宮女,皇上就是發作也不會太狠,這才敢搭這句腔。
「去吧,看看藥怎麼還沒來。」蕭槙揮揮手,不再理會,轉頭繼續看著謝陌。見她額頭上的毛巾不涼了,又自己動手換一根。
鄭達這才說︰「皇上,要不是玲瓏,旁人恐怕還不能及時發現娘娘發熱的事呢。」玲瓏的心情他完全理解,蕭槙小時候因為不守宮規被廢後挑刺讓人責打,先皇也被頂得無話可說不好出面相護,他幫他敷藥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心情。
玲瓏端著藥進來,蕭槙把手伸過來,「給朕。」
玲瓏略一猶豫,「皇上,娘娘昏睡的時候很難喂進去的。一個不好就會灑到娘娘身上。還是奴婢來吧。」
蕭槙盯著她,「那你打算怎麼喂?」
「皇上,只有用灌的。奴婢讓小宮女把娘娘抱住,然後奴婢來灌,不然是喂不下去的。以前在家時就得這樣。」
蕭槙聞言坐到床邊,左手扶謝陌靠著自己坐起,又給她拉好被子,然後右手照舊伸過來,「拿來!」
看玲瓏還有些遲疑信不過他的樣子,蕭槙氣笑了,「你是怕朕燙著了她,還是怕藥弄灑了?這麼點小事朕還做不好麼?」
「是。」
蕭槙把藥碗端到嘴邊試試溫度正好合適,便喂到謝陌嘴邊,奈何她不張嘴。方才大話已經說出去了,試了幾次謝陌不知是不是聞到了藥味,直接把頭轉一邊去了。
「皇上,讓奴婢把娘娘鼻子捏住,還要撬開她的嘴才行。」玲瓏在旁邊獻策。
蕭槙看她一眼,然後自己張口喝了一口藥,俯身去用舌頭撬開謝陌的嘴給她灌了進去,謝陌還是想轉頭,可是後腦勺被他的左手控制著根本轉不開,嘴又被堵得嚴嚴實實的,根本沒辦法找到空隙往外吐,不得已咽了下去。眉毛鼻子都快皺成一團了。
蕭槙就這麼一口一口的給她喂了下去,她不停的動來動去想抗拒喝藥,好在他左手把她抱得牢牢的。只是這樣一來,被子卻被她蹭了下去,蕭槙又得放了藥碗給她拉被子。這些他都沒有假手玲瓏,甚至玲瓏上前想拉被子還被他一眼瞪了下去。
鄭達遞了茶上來給他漱口,他也是先喂謝陌喝了,末了再放一顆蜜餞到她嘴里。然後自己才隨意漱了漱。
謝陌整個過程中一直緊緊皺著的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蕭槙小心翼翼的把她放進被窩,然後問玲瓏,「她喝藥都這麼難伺候麼?」
「回皇上,醒著的時候不會,就是昏睡著完全不配合會一個勁兒的反抗而已。」
想起方才蘇權還說最好今晚能把汗捂出來,蕭槙朝那兩人揮揮手,「你們出去,皇後有朕顧著。」
鄭達跟玲瓏都有點不放心,鄭達是怕他過了病氣,玲瓏則是擔心他照顧不好謝陌。
蕭槙把臉沉下來,「滾出去!」
那兩人對視一眼,只好走出去。等人走了,他便月兌衣上床摟著謝陌一起睡。這樣應該比她一個人睡更好發汗。
出去之後,鄭達瞪一眼玲瓏,「你好大膽子,敢那樣跟皇上說話。你當皇宮是什麼地方?謹言慎行,別給皇後惹事。」
「是,多謝大公公教誨。」玲瓏也知道她方才的態度不對了。好在有大公公為她開月兌,也好在皇帝根本無意為難她。
過了一陣子,里頭蕭槙已經熱得有些難受了,謝陌卻還是沒發出汗來。他本來就是體熱之人,今晚為了給謝陌發熱地龍又燒得格外暖,連被子玲瓏都給她加蓋了一條。
他對著謝陌紅撲撲的臉,真是恨不得一口親下去。從二十八吃了一餐大餐就一直餓著了,之前喂藥又是口齒相交,又是被她在懷里蹭來蹭去的,早就是一身的火了。現在又跟在火上烤一樣,還不敢踢被子,生怕再加重謝陌的癥候。
如果不是今天發生了雲裳懷孕的事,他此刻倒有一個可以讓謝陌升溫的好法子。可是現在,卻不敢造次。
昨天謝陌說討厭他,他心頭堵了一晚上。今天被她一句‘夫君’就弄沒了。現在他也不敢不顧她的意願和身體狀況,只能摟得更緊,熱就熱著吧。只是身體卻有些不由自主的去磨蹭著謝陌。
就這樣捂著,蕭槙的寢衣已經早就汗濕了。怕濕衣服弄得謝陌不舒服,他在被窩里月兌了扔到床下去。
謝陌偏巧這個時候醒了,見到他胸膛光溜溜的,還正在月兌褲子,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也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把他往床下一推。蕭槙猝不及防,直接滾下床去,手還在月兌褪至膝彎的長褲。他不敢置信的看了床上的謝陌一會兒,然後直接把長褲月兌了,穿著褻褲站起來,「你發熱了,我只是幫你捂汗而已。」
謝陌一推之下,早就月兌力又睡回枕上,聞言盯了蕭槙半晌,然後閉眼不理他。一來實在沒精神,二來是不想看到他。
蕭槙倒沒摔著,只是被推下床實在大失面子而已,見謝陌這樣,忍氣吞聲的問︰「那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謝陌其實餓了,又見到蕭槙掀被子上床,便說道︰「要吃。」聲音頗有幾分有氣無力的。方才推人的神勇蕩然無存。
她在床上吃東西,他總不能還賴在她床上吧。
沒想到蕭槙干脆直接從她身上翻過去睡到了里側,看來是要把捂汗的大業進行到底了。謝陌見他躺定後揚聲叫道︰「玲瓏,去傳宵夜。」
方才里頭一聲沉悶響聲,一听就是有人摔下床了。玲瓏就要沖進來的,被鄭達死死拽住了。他听出來了,掉下床的不是皇後,不然皇上還不得趕緊跳下床抱人上去。萬一被這丫頭稀里糊涂撞進去瞧見不該瞧的,皇上惱羞成怒可就慘了。
現在听到叫宵夜,忙給玲瓏一個顏色,「快去,皇後餓了呢。」肯定不是皇帝自己要吃,皇後都躺下了,他有用宵夜的心思才怪了。不過,剛才莫不是被踢下床去的吧。說起來皇後病中力氣倒也不小呢。
玲瓏傳了宵夜,自己端了進去,看到謝陌已經穿得很扎實的坐在床外側,而皇帝赤著上身坐在里側。她忙端了小膳桌到謝陌面前,上頭是清粥和幾個開胃小菜。一邊對皇帝說︰「皇上,娘娘的菜式簡單,所以先得了,奴婢斗膽就端來了。」
蕭槙本來就沒有要吃宵夜的打算,聞言道︰「朕不用。」
謝陌的衣服也是他方才替她穿的。好在二十八那日試穿了一回,所以這回沒費時間,很麻利的就穿上了。而他卻是什麼也不想穿,剛才熱壞了。
謝陌之前不肯讓他給自己穿,可是她張嘴叫玲瓏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一樣,又沒有力量拒絕蕭槙,便只能任他給她穿了。
謝陌抬起手自己拿勺子喝粥,病中乏力,動作很慢。蕭槙看不過去,直接拿了勺子喂她。謝陌拿眼去看玲瓏,玲瓏卻不敢上前。她便閉著嘴不吃,頭也朝著外側不想看到蕭槙。
「要朕像喂藥那樣喂麼?吃了好早些睡了,汗還沒捂出來呢。」
謝陌只是不理,恨極自己此時的無力。
蕭槙把碗和勺子放下,示意玲瓏接手。玲瓏這才過來接了,然後一口一口很細致的喂著謝陌粥和小菜。
蕭槙耐著性子等她慢慢吃完,玲瓏撤了小膳桌上去,便說道︰「且坐坐,然後我替你月兌了衣服繼續捂汗。」方才怕是以為他連她病著都不放過,所以才推他下床。所以他先把話說清楚,省得一會兒月兌她衣服又推他。方才的事,肯定落入鄭達還有那些暗衛的耳朵了。
「你出去!」謝陌吃了東西,精神略好些,聲音也比方才大了。
「我是替你捂汗呢,太醫說最好今晚能捂出來。再是討厭我也別跟你自己身子過不去,別任性了。」
「你出去,我用湯婆子。」
「難道我暖床還沒有湯婆子管用?」
「你出去!」謝陌只是重復這一句話,卻是頭都不肯轉過來看蕭槙一眼。
蕭槙呼吸粗重的喘了幾口,然後穿著褻褲從床上下去,汗濕的衣服不能穿了。叫了鄭達進來替他另找了一套穿。好在他最近兩個月時常在這里起居,這里備得有他的日用品,不用再打發人回乾元殿去。
鄭達不敢多說什麼,伺候他穿戴好了,然後默默的跟著到旁邊的書房去。謝陌還病著,他自然不放心離開。
只是,被媳婦推下了床,又半夜被媳婦從床上、從屋里攆出來,任誰都不會有好臉色。蕭槙從來不曾真受過誰的氣,就是謝青鸞最得勢的時候不逮著把柄也不敢發作他。而且這回還落入了一眾心月復的耳目,這樣一來,臉色自然更加的難看。渾身散發著非召勿近的氣息,鄭達暗嘆自己倒霉不得不湊在跟前之余也知道了皇後在皇帝心頭的地位怕是比他認為的還重。同樣持這一想法的,還有一同耳聞了落床事件的暗衛們。
寢宮里玲瓏麻利的放了幾個燙燙的湯婆子到床上給謝陌捂汗,然後時不時的就去看看謝陌出汗沒有,給她換毛巾,看額頭還是不是那麼燙。
她起先是著急,後來看鄭達的反應也明白過來了。之前落床的不是小姐,是皇上呢。而且他還被小姐趕了出去。玲瓏低著頭,嘴角慢慢往後咧開一點。一直看皇帝欺負小姐,今天終于見到他吃癟了。
謝陌躺在床上可沒有什麼解氣的想法。她只覺得累,身體因為病了覺得累,但更累的是心。一而再,再而三,當她是稻草人木頭人麼。何況這次懷孕的是雲裳,真要讓她生出兒子來了,以後自己這日子就更加難過了。
她閉上眼努力不去想這些破事,讓自己先好起來再說把。就算她此時不在意別人說貴妃一懷孕皇後就病了雲雲,也得健健康康的才能謀劃以後的事。
到了四更的時候蕭槙又過來了。
「可出了汗了?」
「回皇上,捂出了汗了。娘娘額頭也不那麼燙了。方才蘇太醫來瞧過,說是汗發出來就好了,剩下就是慢慢調理了。」
「嗯。」蕭槙見玲瓏一直盡心伺候著,眼下一陣青黑,掃了鄭達一眼。後者上前道︰「玲瓏,你去休息一下,下午再來伺候。」
「是。」
蕭槙坐到床邊,謝陌還在睡著,心頭不由得唏噓,他居然會有點兒怕她。如果她醒著,他恐怕連她的床都靠近不了吧。當年父皇也沒有這麼怕母後過吧。蕭槙回想著,那個時候他還沒有開竅,而且在他面前母後怎麼都要給父皇留面子吧。
蕭槙就握著謝陌的手靜靜坐著,听到有腳步聲靠近,皺眉道︰「又怎麼了?」
「皇上,貴妃身子有些不舒服,著人來請皇上過去。」
「不舒服召太醫,朕過去有什麼用。叫副醫正過去瞧瞧吧,太醫正還是留在這邊。就說朕昨夜累了,還沒起呢。」
「是。」
鄭達應了,見一宿沒睡的皇帝當真有打算寬衣睡到皇後床上去的打算,便上去幫忙月兌靴。
蕭槙月兌了衣服上床,挨著謝陌睡下。不過不敢睡踏實了,一來怕謝陌身體有什麼狀況他沒察覺,二來依了謝陌從前的性子再推他一把也不是沒可能。苦笑一下,他居然淪落到怕媳婦推他下床的地步了。轉念又安慰自己,我這是不跟生了病的媳婦計較。還有,雲裳懷孕的事,他面對謝陌有點心虛,尤其她反應這麼大。
睡得迷糊的時候,蕭槙覺得自己往外動了點。睜開眼,果然看見謝陌正使勁往外推他,後槽牙咬得死緊在用力。他現在也就是掛在床邊而已了。
蕭槙大怒,「衣裳也不穿一件,你還想加重病情麼?」一邊伸手在腳踏上一撐身子挪了進去。
「你走!」
蕭槙把謝陌往床上摁,拿被子把她蓋嚴實。謝陌被壓得動不了,只能拿眼瞪著他。
「你裝出來的大度跟賢惠哪去了?推夫婿下床,一次又一次的,還有規矩沒有?你還母儀天下呢,天下女子都像你還得了。」
「對象是雲裳,我裝都裝不出來。你也知道我從前都是裝的,你不是看不順眼要戳破我的面具麼。我不裝了!」謝陌說完,忽然大聲咳嗽起來。
「來人,傳太醫!」蕭槙急了,趕緊端了床邊的溫水喂她。
謝陌喝了水氣慢慢順下來,還是那句話,「你走!」
蕭槙也來氣了,「我不走,你別以為你病著我讓著你,你就可以爬到我頭上來。」
正說著,鄭達在外大聲咳嗽起來。他已經領著太醫正和蘇權過來了,里頭兩位說話聲音可不小,讓人听了去傳揚出去成什麼體統。
他拿眼看著那兩人,太醫正模模耳朵,「這人年紀大了,就有些耳背了。小蘇,回頭你替老夫瞧瞧。」
「是,不過大人,卑職可是只進不出的人,銀子您得照付,卑職給您打折。」
鄭達听到他說只進不出,知道這兩人都明白他的暗示了。畢竟都是宮里面行走的,莫語皇家事還是知道的。不過也覺得好笑,這個蘇權是出了名的吝嗇鬼,倒真是個只出不進的主。
蕭槙小睡了一下,精神也恢復得差不多了,而且謝陌一直拿眼瞪他,手還不放棄的在被子下推他。倒不是想著能把他推下去,就是不想讓他靠近自己。蕭槙不想跟她鬧,省得耽誤了讓太醫進來診治,便起身穿衣,然後讓人傳等候的太醫進來。
這兩個太醫方才听得帝後私底下說話,那就是打情罵俏,倒有幾分像尋常人家的小夫妻拌嘴的感覺。
當著外人,謝陌也不能繼續再趕蕭槙走了。只能安安靜靜躺著,由著宮女把她的手拿出去,然後太醫正和蘇權依次過來把脈。讓蘇權這個低位太醫也來把脈,是因為吃的是他的藥,只有他最明白。其實謝陌原本就是小癥候,蘇權能進太醫院,的確是有幾把刷子的人。有他足夠了,但是皇帝不放心,直接把休假的太醫正和副醫正都從熱被窩里拖到了宮里。
眼下蘇權把了脈,沒覺得病情和早晨有變化,不知道怎麼又召他們過來。
「皇後方才咳嗽不止,可有什麼大礙?」
蘇權把位子讓開,讓太醫正再來看,後者也覺得無事。兩人心頭都覺得皇帝有些大題小做了,可是又不好說。
「既然無事,那你們就下去把。」
兩人便要退下,結果慧芷宮的人又來了。
蕭槙這回也不能說自己還在睡了,都快晌午了。而且要是拿國事繁忙來搪塞也說不過去,這都封印了。可是他就是不想去。雲裳耍手段懷孕,破壞他的計劃,而且現在還讓他跟謝陌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又僵了。所以從他心底來說,他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去看雲裳。而且,他的耳目來回稟,雲裳根本就沒事。就是想借著孩子把他圈過去。
他橫了進來稟報的慧芷宮小宮女一眼,「沒見皇後病了,朕這里走得開麼。你家娘娘雙身子的人,若是害口孕吐也是有的。你回去吧!告訴魏嬤嬤好生照料。皇後這里癥候輕了,朕會抽空過去的。」
「是。」那小宮女看到太醫正就在屋里,這才知道為什麼自家娘娘懷著皇嗣卻召不到太醫正,只去了個副醫正。
打听了一些情況回去對貴妃一說,雲裳把手里的手絹都快擰碎了。她懷著皇嗣居然還比不過謝陌一個發熱麼。大半夜的就開了宮門把太醫正從家里弄進了宮。她該不是故意弄出這場病和自己作對吧。哼,她早就知道之前那個賢惠的皇後是裝出來的。這不,一遇上自己,她就現原形了。
皇後、貴妃,不過一步之遙。可是她召了太醫正去看病,她就只能召副醫正。
「裳兒,放寬心,等你把皇子生出來,還怕她不成。她不賢惠,善妒又無子的,等到皇上利用透了謝家,後宮哪里還有她的立足之地。你可不能因此氣壞了,影響了皇嗣。再說,皇上的性子你也知道。他最不喜歡被人擺布了,定然是還有些惱你自作主張找藥來吃。」上一次從慧芷宮離開,蕭槙疾言厲色的把雲裳發作了一頓,然後一直不曾踏足這里。
想起表哥那日的形狀,雲裳有些委屈,「他昨日,不是很歡喜麼?」
雲太妃想了一下,「有皇嗣他當然很歡喜,可是轉念一想這孩子是怎麼來的,心頭就有些不暢快。這才是皇上的性子嘛。再說了,裳兒,你這慧芷宮定然是有皇上眼線的。他知道你沒什麼事,就是借著孩子做個由頭去找他。他一想就更不樂意了。這男人啊,得哄的。你沒見皇後前陣子那副低聲下氣的樣子,連偽證都做了。你這孩子就是性子太直了。」頓了一下,拍拍雲裳的肩,「皇後現在正得聖寵呢,她病著正好趁機撒嬌纏著皇上。可是她這著棋錯了,皇後該做的她沒做,不該做的她倒是都做了。看她日後還怎麼裝賢惠。」
「總有一日,我會當上皇後的。」雲裳咬牙切齒的說。
「嗯,在這宮里就是要靠能忍,姐姐當年忍了那謝青鸞多少啊。听小姑姑的,你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好好養胎,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對後宮女人來說,皇帝的恩寵重要,但更重要的則是自己的親兒子。」
雲裳望著坤泰殿的方向,半天‘嗯’了一聲。而此時的坤泰殿,謝陌正很爽快的皺眉把端上來的藥喝了。
蕭槙嘖嘖稱奇,怎麼醒著跟睡著差別這麼大啊。
謝陌喝了藥,讓玲瓏等人出去。
「皇上,臣妾要休息了,你出去把。」
「你不用再趕,朕也沒工夫成日家的守著你,朕這就走。」蕭槙的眉毛跳了兩跳,咬牙切齒的說。說完當真摔門而去,還在門口說︰「你不稀罕朕,自有人稀罕。」
謝陌道︰「誰稀罕給誰吧,臣妾要不起。」她的聲音雖然小,蕭槙練武的人如何听不到,恨恨的哼了一聲,然後拂袖而去。一而再,再而三的趕他,他也不是沒有氣性的泥人。
鄭達跟上去,「皇上,去哪里?」
「回乾元殿,你不用跟朕回去,就在這里守著。」
「是,奴才知道了。」鄭達應了,就在坤泰殿留了下來。
蕭槙回頭看看寢宮,要不起,要不起你也得要。獨自回去了乾元殿,也沒去看雲裳,是該給她個教訓了。只是一個人悶悶的用了午膳,身邊又少了鄭達這個知情識趣的人湊趣,頓覺無趣又無聊。加上又有些擔心謝陌的病,畢竟她一貫是個矜貴身子,擱別人身上是小毛小病,放她身上就不一定了。
于是又到坤泰殿來了。一路上安慰自己,家里的女人嘛,知道妾室有孕,那善妒的拈酸吃醋也是有的。氣頭上趕了男人出門也不是沒有。她又病著,自己就多遷就幾分吧。她再說什麼,他只當沒听到。等她好了再好好的收拾她就是。
去了卻見到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女人正往外走,見到他的龍攆過來,便三三兩兩的都靠了過來請安,蕭槙不耐,敷衍了她們幾句,然後進去。
謝陌方才直接躺床上,敷衍都懶得敷衍,直接讓玲瓏出去把人打發了。皇帝也不在,皇後又不見,眾人便散去了。
謝陌听到腳步聲轉頭,看到蕭槙又來了,不禁詫異的把他望著。後者撇撇嘴,在一邊自己坐下。玲瓏已經又過來伺候了,便沏了茶端上來,「皇上請用茶。」
「可是不巧,方才一群稀罕皇上的女人過來,偏生您沒在。這會兒都走光了。」謝陌十分替他遺憾的樣子。
蕭槙端著茶盞的手指因為用力有些泛白,然後告訴自己,不跟她一般見識,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則不遜遠則怨!
「精神見好啊!昨晚話都不太說得全乎,今天已經能冷嘲熱諷了。」蕭槙說不計較,結果還是忍不住跟謝陌針鋒相對起來。
總歸是謝陌氣弱,好容易養出來的精神也不想浪費在跟他做口舌之爭上,索性靠在大迎枕上養神,蕭槙這個時候自然不會找她斗嘴,就在旁邊喝茶看書的陪著。
謝陌心頭本來是很郁悶的,不讓懷孕這事是針對她一個人的,看來蕭槙果然打算利用完了她就收拾她和謝家。她自己覺得自己該以死謝罪並換取家族安寧是一回事,被人這麼安排,準備卸磨殺驢,那可就無法接受了。
而且,宮妃懷孕這事原本給她的刺激就不是一般兩般。病中發作出來也是難免。只是這麼一天看下來,蕭槙倒像是脾氣見好了。他沒有必要這麼低聲下氣的哄她啊。就算是要利用她,也不必的。
蕭槙把一邊書頁放低些,「你看著我做什麼?」
「皇上想做什麼?」謝陌覺得與其自己瞎琢磨,還不如問個明白呢。
「什麼想做什麼?」蕭槙眼帶一絲疑惑。
「您巴心巴肝的替臣妾捂汗,受了氣也忍了,到底是為什麼?」
蕭槙冷笑兩聲,「難得皇後還知道朕是巴心巴肝的替你暖床呢,更難為你知道朕此刻是在忍氣吞聲。」想想就火,居然把只穿了條褻褲的他推下床去。今早還又想推他下床。而他居然被趕走了又回來,還在這里守著她。
「你到底是為什麼?」
蕭槙重新把書拿起來,不再回答謝陌的問話,只是說︰「病了就好好養病,別再問東問西的。」
謝陌盯了他半晌,然後滑下去睡下。藥里本就有些安眠的成分,她才剛又喝了一次,閉上眼很快就睡著了。
貴妃懷孕,皇後病倒,這中間有沒有聯系不得而知。但是此時此刻皇帝是守在坤泰殿而不是慧芷宮,這是有目共睹的事。之前說貴妃要更上一層樓的流言不攻自破。謝皇後的地位穩固著呢。
而雲府雲太師夫婦也在談及此事,雲太師道︰「皇上這是借著敲打裳兒在敲打我們雲家呢。」這個外甥的心機可真是深沉哪。裳兒懷孕,後宮的平衡便面臨打破的危險。這樣一來,便沒有人會懷疑皇後會因此而失勢了。朝中想要投到雲家門下的人也會采取觀望之勢。而自己,也能知道皇帝的態度。他此刻是不會把雲家抬得很高的。
「不過他終究是得給我雲家一個交代。」
不出雲太師所料,謝陌初五的時候就好得差不多了,蕭槙便去了一趟慧芷宮。
魏嬤嬤正在勸解雲裳,「皇上人沒來,卻召了奴婢去問貴妃的情況。太妃說的對,娘娘要放寬心,往長遠去看。」因為蕭槙一連幾日都沒過來,所以雲裳脾氣格外的壞,方才還一怒之下砸了廚娘做上的補品。
可魏嬤嬤是伺候過太後的人,更何況蕭槙還拿她當半個母親看待。不但雲裳,就連雲太妃也不敢只把她當個宮人看待。聞言也只能做出受教的樣子。
「皇上駕到——」尖細的唱喏聲傳了進來,雲裳臉上一喜,整整衣服迎了出去。魏嬤嬤在她身後嘆了一口氣,然後跟著出去。
「皇上」因為有蕭槙之前說的生產之前都不用行禮的話,雲裳只是迎了上去,蕭槙扶著她腰往里走,一邊對她身後的魏嬤嬤道︰「嬤嬤快起來。」在蕭槙心底,繼承了母後智慧的是妙音,雲裳只是樣貌有幾分神似而已,而像母後一樣關愛他,事事為他考量的則是魏嬤嬤。
「皇上也不來看看裳兒。」坐定以後,雲裳小聲的抱怨著,把頭靠在蕭槙肩頭。
「朕在皇後那里,怕過來過了病氣給你。」
其實雲裳也知道蕭槙有敲打雲家的意思在里頭,而謝家則因為將家族勢力拱手奉上才重又得了皇帝歡心。只是,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特別的。可是,表哥的後宮似乎都是有利用價值的。
「表哥,你能把裳兒單純的只當做你的女人而已麼?」
「不能。」
听到蕭槙的回答,雲裳立時泫然欲泣,然後又听到他說︰「你除了是朕後宮的女人,還是朕的嫡親表妹,還有這個孩子的母妃啊。」
「那麼,謝陌呢?」雲裳自然不會听不出來這麼繞了一圈的答案,她對她而言,更多的並不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朕與她的糾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第一天站在朕面前,就頂著皇後佷女,相國千金的名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