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氣散去,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
滄嵐迷糊醒來,只有冷公公站在旁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甚至都沒有發現他醒了過來。
「冷公公。」滄嵐喚了一聲,冷公公卻是一滯,驚詫的抬起頭,目光有些躲閃的看著滄嵐,
「皇上,您醒了。」冷公公穩住自己的心緒,起身給滄嵐端來一碗湯羹,「您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滄嵐疑惑的看著一直低頭的冷公公,沒有接過湯羹,
「冷公公,發生了什麼事。」
「皇上……」冷公公猶豫著,從侯府回來細細想過之後,才覺得雲岩必定是出什麼事了,而這件事,他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滄嵐。當今聖上必然心急,但是雲岩顯然不想讓滄嵐牽心于他。
「快說。」滄嵐語氣嚴厲了起來,一國之君豈容他人在自己面前藏著掖著。
冷公公聞聲連忙跪下,「皇上,老奴知罪,老奴今天私自出宮。」
「噢?」滄嵐臉色陰沉了幾分,「你好大的膽子,不過,我想你要說的並不是這個。」
「皇上英明,老奴今日去了侯府,未見到相爺,但……」
「但什麼?」听到關于雲岩,滄嵐的注意力立即到了這上面,至于之前私自出宮的事也拋到九霄雲外了。
「雲三小姐說,相爺病了,昏迷不醒。」
「什麼!!」滄嵐驚起,「我要去找他!」
滄嵐拿上外衣就匆忙往外跑去,冷公公慌忙追上去,終于在出禁城之前攔住了滄嵐,
「皇上!」冷公公跪在滄嵐面前,不要命的抱住了滄嵐的腿,「皇上,三思啊。」
「三思什麼!他病了,他昨天還好好的,他…」滄嵐突然恍然大悟,「對啊,他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難道是因為我?」滄嵐木訥的看向冷公公,他昨日冒失的闖入他的家中,給他氣病了麼?他真的那麼討厭他麼?
「皇上,您別這麼想,您……您。」滄嵐還在喃喃自語,而一心安慰他的冷公公也突然打住了,既然如此,那不如就這樣下去。冷公公突然後退幾步,匍匐在地,聲音也不自覺地堅韌了起來,
「皇上!既然丞相意如此,您又何必再執著?」
「大膽!」滄嵐憤怒的看向冷公公,「朕行事還需要你來教麼!」
「老奴不敢,老奴是為了皇上,即使皇上要了老奴的性命,老奴也要說。」
「你!」見冷公公豁上自己的性命也要勸阻他,滄嵐一陣氣結,「你讓開。」
「皇上!」冷公公急切的喊道,滄嵐看了他一眼,繞到另外一邊,冷公公立馬追了上來,死死地抱住滄嵐的腿,無論滄嵐如何掙扎他都不撒手。
「皇上,請听老奴一眼,相爺這樣做都是為了您,您這樣貿然前去侯府,讓其他人都知道,不僅對相爺不利也對您不利啊。」
「胡說!」滄嵐突然惡狠狠的看向冷公公,緊握的雙手青筋暴起,滄嵐是習武之人,就在冷公公覺得他說不定會打死自己時,滄嵐突然平靜了下來,冷笑著別過頭,
「他為的,是這天下,是天下百姓。」冷公公看著聲音軟了下來的滄嵐,冷峻側臉在夕陽的余暉下,精致迷人,卻是落寞萬分,雙眸里彌漫著迷茫。
冷公公慢慢站起身,看到這樣的滄嵐他反而笑了。
「皇上,他是為了您。這天下都是您的。他口中的天下,不就是您麼。」滄嵐身體一僵,他不敢確定冷公公說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要按照雲岩的意思,那他們就真的無緣了,倘若不信真的,就這樣沖過去,若真是如此便會辜負雲岩一片苦心,若不是則是自己自討沒趣。
無論如何,他沒資格去。
「呵……」滄嵐冷笑一聲,回過神慢慢走了回去,一步一步,僵硬而凝重,他的身影隨著暗下來的天色消失不見,冷公公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歷經兩代君主,滄嵐不是嫡長子,甚至受盡冷落,即使天資聰穎,卻不受待見。哪怕嫡子意外死去,若不是雲岩,他也無法得到這個皇位。
滄嵐心存感激甚至奉雲岩為尊都無可厚非,只是,沒想到竟是……
記得滄嵐讓雲岩回家的第二日,一直都是兩人的大殿終于只有了滄嵐一人。他像往常一樣專心的看著手上的奏折,專心致志,頭也沒抬,只有一旁的冷公公知道他有多心不在焉。整個過程中,滄嵐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過,脾氣也焦躁了許多,那一天,直到晚上,依然還有許多奏折。興許是昏頭了,滄嵐突然頭也不抬的喊了聲,愛卿。沒有人應答他,冷公公驚詫的看了他一眼,他手中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台下空空如也。
滄嵐控制不住了,他靜靜的盯著那本該有案台的地方半晌,突然丟下手中的奏折,連夜跑去了丞相府,卻是他已經回了侯府,真的這麼放得下。
滄嵐失魂落魄的回到宮中,坐在大殿的門檻上,看了**的星空,任冷公公說什麼,他都沒有反應。直到次日的早朝過後,他終于說話了。
他說,他要喝酒。冷公公看著他喝的爛醉,看著他時而笑時而哭,看著他拿著酒壺對著空氣說,你這樣不離不棄的伴我身側,不為功名也不為金錢,你到底、到底為了什麼?當然沒人回答他,他笑了。他抱著酒壺,眼角掛著晶瑩的液滴,笑著跑去了侯府,攬不住他的冷公公只好一路上做足掩護。
冷公公苦笑,仔細想想他也沒資格再去找雲岩了。雲岩不過儒雅文身,當年入朝卻為了滄嵐手中不知染了多少鮮血,為滄嵐清異己。如此為滄嵐的他,做的一切該都是對滄嵐最好的。
而在宮中這一主僕的對話後不久,他們所議論的主人公才堪堪醒來。他在昏沉的時候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中的少年清冷任性,頑劣可愛,清晰如昨日,睜開眼反而模糊了,雲岩皺了皺眉,記不起那個身姿了。
睜開眼的世界沒有少年,沒有皇上,亦沒有金碧輝煌的大殿,只有簡雅的小居,還有入眼處床邊休寐的恬靜女子。雲岩的嘴角泛起笑意,溫柔的模了模女子的頭,她雖然是整個家里的傷痛,卻也是這個家最讓他溫暖的人,她沒有能力排除你的困難,卻永遠懂得陪伴的溫情。無論何時,傷病或是悲傷,他睜開眼總能看到她,不惱不燥,只是陪伴。
「妹妹,無論怎樣,大哥要盡力讓你得到幸福。」人人都看得到雲家的光鮮,可錦衣玉食之下掩蓋的是每個人深埋的悲傷與憂患。雲家家大業大,高官厚祿,實力強勁,可是有時候他們最想要的不過是普通人的平淡,而這,對他們來說,遙不可及。
「嗯吶…」趴著的人動了動,雲岩趕緊收回手,閉上了眼,他知道,她這樣醒來看到蘇醒的他,會流淚。
雲汐迷蒙的坐起身,床上的人還是昏睡著,雲汐憂心的看著他,伸出手模了模他的額頭,不禁松了口氣,眉眼間也松懈了些許,
「燒退了呢。」
呆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的雲念走了進來,看了看床上閉眼的雲岩,
「小汐,入夜了,你也呆這里一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大哥我來看著就好了。」
雲汐戀戀不舍的看了一眼雲岩,最終答應了雲念離開了。
一直看著雲汐走遠,雲念才把門關上,走到床邊,好笑的看著雲岩,
「小汐走啦,你可以醒啦。」
雲岩聞言睜開眼,埋怨的瞪了雲念一眼,
「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什麼。」
「知道,你怕小汐會哭嘛,所以吶,你明天要給她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哥,這樣她就不會哭而是笑啦。」
「你以為我不想啊,你也不用陪著我,自己去休息吧。」說著雲岩想要起身,雲念連忙攔住了他,
「你干嘛?」
雲岩愣了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我想我至少睡了一天了,我想出去走走,躺著累了。」
「那可不行。」雲念趕忙把他又按回床上,「現在天涼了,你這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容易受涼,萬一明天你又加重了,你存心讓小汐哭呢麼你。」
「我,你也知道我這人,喜歡走走,不然也會憋出病的,我穿厚點就是了,不走遠。」
「但……」雲念有些猶豫,「你等會。」說著雲念跑開了,就在雲岩有一股不安的預感的時候,他回來了,手上還拿著沉甸甸的大棉襖。雲岩滿臉黑線,
「你不會讓我穿吧?」
「當然。」雲念理所當然的看了看手中的衣服。雲岩嘴角抽了抽,欲哭無淚,
「咳咳。」雲岩尷尬的又看了看外面,「雲念啊,那個我累了,我還是繼續休息吧,不出去了。」
「真的?」雲念狐疑的看著他。
「真的。」雲岩認真地點點頭,月兌去剛穿好的外衣,又躺回了床上。雲念這才放下手中的衣服,幫雲岩整了整被子,
「那你休息,我先回房了。」
雲念吹熄了房里的燈,小心的帶上了門。過了半晌,外面沒有動靜了,雲岩謹慎的抬起頭,剛想坐起,就看到窗外浮現一個人影……而且可以看出那是…雲念。
雲岩無聲的嘆了口氣,只得躺回床上真的睡去。直到確認他睡了之後,門外人才堪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