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數只淺黃色小鳥嘰嘰喳喳落在枝頭鳴叫，好不愜意。
一宿沒睡的楚雲睿黑著眼眶，神情不安地走在前往流光閣的青石道上，懷里緊緊抱著一塊用棉布包著的一尺長度的東西，背上似乎還背了一把劍。看樣子他帶的東西都應該很名貴，因此特意還都纏上了厚厚布帛，而且還不假手于人。
一如既往作為跟屁蟲出現的無殤偶爾面露唏噓地看著前面楚雲睿。
遠處略顯有點著急的徐半山看到了他，連忙走步上前請示︰「王爺，剛剛六皇子來了。」
六皇弟？意外之客！楚雲睿眨巴眨巴眼，咬著手指頭看著流光閣的方向思索，漠不關心地開口道︰「六弟怎麼突然過來了？」顯然他現在關心的只有那個方向的人。
徐半山慢條斯理道︰「這老奴就有所不知。六皇子這次還帶著不少禮品來，想必是因為听聞王爺病了，特意過來探望！剛剛老奴已經告知王妃會客了。」
怎麼可能！楚雲文一直也都是沒心沒肺的，怎麼可能因為他得了個傷風就過來看他！上次他遇刺都沒見他關心兩下呢！
楚雲睿眸光一閃，心里隱隱不安。若兮會客？他到現在還記得上次皇宮宴會上唐若兮看楚雲文眼神很不一樣呢！
他立即急躁道︰「若兮呢？」
徐半山不明所以︰「……王妃現在是在前廳會客吧。」
該死！楚雲文怎麼來得這麼早!
楚雲睿抓緊了懷里的東西，鼓著腮幫子快步往前院跑去。
無殤腳下一頓，則是從相反的方向離開，像是廚房的位置。
前廳門口廊道一端，只見多多抱著根柱子打瞌睡，嘴角吧唧吧唧，似乎流了點口水。听到有聲音傳來，她打了個激靈，勉強醒來，挫揉兩眼就看見面前急躁的某人，懷里抱著一塊寶貝。
楚雲睿故作鎮定道︰「多多，你怎麼在外面？！若兮在里面？！」天哪，怎麼可以讓她們兩人單獨相處？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兩人貌似是老相好……舊情復燃的事情怎麼可以給她們制造機會來發生呢！
楚雲睿不由分說就想往前廳門口走，卻被多多一把攔了下來。多多示意他噤聲，小聲道︰「小姐在和六皇子說話呢，不讓別人去打擾。」
楚雲睿這麼一听，更加著急了，正想和多多曉之以情的時候，無殤慢步過來打下手，伸手就是一大油紙包著的醬肘子，香味四溢。
多多咽了咽口水，吸了兩口氣後緊閉眸子忍痛道︰「不行！王爺你不要引誘我了。之前的事可把小姐給氣的……」
楚雲睿垂下眼眸，雙眼噙淚，目光悲涼深沉。他哀怨道︰「哦，我知道了……」
多多嘴角一癟，看著楚雲睿的樣子就自己忍不住要哭的感覺，心疼輕聲道︰「要不，我們先到隔壁偷听看看有什麼大事沒？如果不是什麼大事的話，王爺你也放心回去。啊？」說完還不忘笑意連連地從無殤手里接過醬肘子。
考慮到唐若兮的內力听覺，若在門口偷听會被發現，楚雲睿點頭同意，跟著多多躡手躡腳地進了旁邊的屋子，剛進屋便走到房間一角，開始了他听牆角的行為。
多多三下兩除二的啃完了肘子，還意猶未盡的舌忝了舌忝手指頭，手肘踫了下無殤︰「今天怎麼只有你啊？平時那個白衣服的呢，怎麼不見了？」
無殤嫌棄地瞥了眼舌忝手指頭舌忝得正歡的多多，嫌惡的皺眉道︰「他身體有點不舒服。」頓了頓，忍不住道︰「你別舌忝了行不？」看著都不舒服了。
干笑了兩聲，多多才舍不得地擦了擦手。想到師傅這兩天不舒服，王爺昨兒也病了，她自言自語道︰「最近怎麼大家都生病了……」眼神好奇的看著無殤︰「你怎麼就沒有生病誒！」
無殤青筋跳了兩下︰「你看不慣我好嗎，這麼想我死？」要不是看在對方眼神無辜的份上，真要認為她跟自己有私怨了。
多多尷尬的撓撓頭，搖頭訕笑︰「當然沒有了。怎麼會呢。」目光轉向牆角的楚雲睿，混淆視听道︰「王爺這樣能听到隔壁的嗎？」
無殤恨鐵不成鋼地眼神掃了楚雲睿一眼，明明是有武功的人偷听還要做得這般猥瑣，忍住了自己想要上前踹上一腳的念頭，不禁悶聲道︰「可以吧。不過你要是拿個杯子扣在牆上听，效果會更好。」
多多第一次听說這個理，實在好奇想要一試，又覺得不太可能，只是個杯子而已的嘛。隨手桌上抓了兩個杯子，她疑惑道︰「我讀書少，你可不許忽悠我啊！」
無殤面無表情︰「隨便你。」
結果多多自己用一個還不說，給楚雲睿也備了一個。楚雲睿很直接的接過杯子扣在牆上，屏氣凝神，听著听著眉頭皺的更深。往日里那個單純可愛的大男孩，此時是將沉著冷酷的表情演繹到了極致，當然，如果他不是舉著個杯子貼在牆上的話那就更完美了。
多多瞪大雙眸看著楚雲睿，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听到！可為什麼王爺听下來，臉色都和平時很不一樣了，有點嚇人……
自認為為人坦蕩的無殤是十分鄙視這種不光彩的行為的，但是看到楚雲睿的表情，他也好奇地豎起耳朵認真听，可是卻根本沒有任何聲音。他當下肯定道︰「王妃和六皇子應該不在廳中。」
同一時間。
剛剛從廳堂出來到前院涼亭中，楚雲文神色凝重，愧疚道︰「四皇嫂。」
點頭，唐若兮動了動唇，眼眸半垂詢問道︰「你送禮來王府是因為楚雲睿生病的事？」
「楚雲睿？」復述了一遍，楚雲文顯然還沒習慣他人直呼皇兄名諱，而後毫不猶豫道，「不是！」剛答完問題他就干笑了兩聲，這種問題他答得這麼快，好像有點沒心沒肺。
清晨的陽光散發著珍珠一樣的柔和光芒，落在他俊逸的面孔上，將他整個人照耀的清雋不凡。狹長鳳眼，又似乎將他襯托的多了一絲魅惑。
明明是一身天藍色錦服，可不知為何在唐若兮眼里，眼前的人沒有穿出半絲溫潤如玉、翩然貴冑公子的味道，反而因為他臉上的笑臉讓人感覺有一股……難言的痞氣。而他的回答更讓唐若兮啼笑皆非。
想到剛才隨手翻閱的禮品，唐若兮懷疑的語氣道︰「不是來看楚雲睿的？那為什麼你剛才送來的東西里還有虎鞭，鹿鞭……我想象不出睿王府還有誰需要這些，而且還要你一個皇子送來……」
咳了兩聲，楚雲文尷尬笑道︰「都是宮人的錯，他們以為我是來看皇兄的嘛。」頓了頓，一臉正氣凜然道︰「其實我是來特意答謝皇嫂的。為了我和若兮的姻緣，讓皇嫂為難了……」
唐若兮抿嘴擔憂︰「沒什麼，我說過，我只是為了報恩，還人情罷了……不過我想知道的是你父皇已經找到你們，並且讓你們回宮，那是不是說他其實已經知道了我代嫁的事？」
代嫁，層面上是成人之美，可實質是帶著將軍府一起瞞天過海、欺君罔上。若真因此龍顏大怒，後果恐不堪設想。時至今日，她依舊還記得那次除夕夜皇帝楚凌楠看她時復雜的眼神，心有余悸。
楚雲文揮了揮手，泰然自若道︰「這個皇嫂你就不用擔心。我已經和父皇說清楚了，他不會怪罪你或是唐家！」說完拈起桌上果盤里一顆葡萄，空中一拋，張嘴接住，得意地咀嚼。
那水果都放置兩三天了吧……
不過看著楚雲文那麼悠哉的樣子，唐若兮心里也跟著松懈了不少，況且之前也確實听說過，數位皇子之中就六皇子最是得*，只可惜性格作風難以擔當大任。
她關心道︰「對了，她還好嗎？怎麼沒見她和你一起？」
楚雲文臉上浮現一種謂之幸福的笑容，滿足道︰「她快兩個月的身孕了。最近妊娠反應大，出來就沒讓她跟著。」說完還不忘一身浩然正氣補充道，「當然，這一切都是托皇嫂的福，大恩大德沒齒難忘！」說話的同時還深深的鞠了個躬。
他的態度明明很認真，卻不知為何總讓人覺得有點玩世不恭。
坐下來搓搓手，楚雲文嬉皮笑臉接著道︰「其實今天來還有一事相求。」
唐若兮一副防賊防盜的表情看著對方，不解道︰「什麼事？」為什麼他一臉表情讓人感覺不會他的事不會是什麼好事似得……
「若兮說皇嫂是學醫的，所以特意想跟你要份養生安胎的方子。」
對上楚雲文真摯的眼神，唐若兮愣了半響，終于領悟。
猶記得當初初到唐家時，念其唐大夫人中年喪子，女兒又要隨心上人遠走他鄉，膝下無人照料，便大發善心幫她開了個方子好好調理身體。為了鼓勵她的積極性，夸大其詞地說了這方子養生，夫妻行禮之後更是包管生兒子的……
扶額後悔連連，唐若兮想要無視或者拒絕，可又找不到什麼理由，只好無奈道︰「行吧。」
話音一落，楚雲文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筆墨和紙。宣紙放在她面前仔細攤開展平，他一臉恭敬地雙手奉上毛筆，彎眸含笑地看著唐若兮︰「皇嫂~」
……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這才是他今天登門拜訪的真正目的吧！
等楚雲文收到藥方放在桌上仔細晾干，唐若兮扔下筆，不禁感嘆︰「你們已經生米煮成熟飯，皇上又知道了我的存在，那我豈不是真的只能留在這王府了……」
其實以前她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只是在知道楚雲睿是裝傻之後，她好像便開始有了這個念頭。就算楚雲睿說喜歡她，可她卻這般不完整，如何能配得上他。況且，她無法從楚雲睿那半真半假的痴迷中確認他對自己到底幾分真心，又或是他是不是也有著想要爭奪天下的野心。
眼前的不確定讓她動搖，而未來路上可能出現的血雨腥風讓她止步，她不喜歡殺戮！所有生命都有它自己存在的意義，不是嗎……
楚雲文怔愣，視線從藥方緩緩移到唐若兮神色無奈的臉上，想了想便試圖安慰道︰「其實留在王府很不錯啊，皇嫂你從原先草根階級一躍成為皇族貴親，還是身份高貴的王妃，而且我四皇兄又乖巧懂事！這樣的生活多美好啊！」他意猶未盡的嘆了一聲，「說來其實我們也能算是皇嫂的福星呢！」
楚雲睿哪里乖巧哪里懂事了？能說出這話的絕對是沒見過他胡作非為的時候！
重點是他說的福星！他說他們是她的福星？！他今天真的是來感謝她的嗎？怎麼像是特意過來拉仇恨值的！唐若兮臉色一僵，斜眼看著眼前有點沾沾自喜的人。
楚雲文反而更有底氣，兩手一攤挑眉道︰「不是嗎皇嫂？上次見你可是一身冰冷之氣，面無表情，現在呢，會生氣會嫌惡，更像個人了！你說難道不是好事嗎？」
唐若兮面色陰沉，斟酌了兩下，微微動容。抬眸瞪著對方，她是承認自己以前面無表情跟個面癱似得，但也不至于不像個人啊！她不是人難不成是鬼！
視線相對，楚雲文靦腆一笑轉移話題︰「對了皇嫂，我出門太早了，早膳都要沒用過。」言下之意，他想在這邊吃了再走。
唐若兮撇頭沒好氣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沒理會對方語氣的冷淡，楚雲文依舊語氣歡快地側頭問著︰「皇嫂你不請我留下吃飯啊？一家人啊！」
唐若兮剛想拒絕，隨風入耳又來了幾句自憐自艾的感嘆︰「怎麼說我也是無比尊貴的皇子，沒想到還不夠人家請一頓飯的資格。哎……我要是餓壞了可怎麼辦？父皇一定會擔心的。而父皇一擔心，他身後北楚千千萬萬的百姓們也會跟著擔心……」
唐若兮頓時抑制不住自己臉頰抽搐的頻率，這家伙怎麼跟楚雲睿那廝那麼像，一樣無恥，一樣不要臉啊！果然他們才是一家人！
她白眼對方︰「……」果斷選擇無視。只是突然想起今天楚雲睿居然這時候了還沒出現在她身邊……
「若兮——」耳邊隱約傳來一道耳熟聲音。唐若兮停止不動，屏息听聞，可卻又沒再听到什麼了……呃，所以剛才是幻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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