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王爺這一躺,竟在病床`上躺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四日`他醒來了,醒來之後也只是呆呆地看著不知名的角落,不言不語,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
不管身邊的人與他說什麼他也都是不理不睬,大夫說他是因為太勞累,如今哪怕醒來,意識也還是在神游中。
所以,涇川和藍翎他們不敢太吵他,依然是熬好了藥便小心翼翼把他扶起來,一口一口喂著他喝,做好的羹湯也是以同樣的方式喂他咽下去。
幸而逸王爺還算配合,就這樣,醒了之後在軟榻上又躺了兩日,第六日的清晨,藍翎捧著藥進房的時候,軟榻上居然已經沒了逸王爺的身影。
她嚇了一跳,手里那碗藥差點滑落在地上,慌忙把藥擱下,奔到前院向侍衛們打听過,才知道原來逸王爺一大早便出了門,似乎去了後院。
他畢竟是王爺,是逸王府的主子,他的行動誰也不敢阻攔,更何況今日大家見他出門時氣息甚好,哪怕臉色還是蒼白,但至少已經半好了,所以也沒人阻止。
藍翎匆匆趕往後院,找了好一轉,好不容易才在角落里的庭院中找到那道玄衣身影。
他站在破落的院中,迎風而立,高大的身軀還像從前那麼強悍,可卻無端給人一種孤單和悲傷的荒涼,只是隨意看一眼就讓人揪心地疼痛,心里對他滿滿的全是憐惜。
他看著前面那排廂房,目光幽深,整個人如同石雕一般,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藍翎站在一旁並沒有上去打攪,只是想等他自己回過神來,回晨風閣服藥。
卻不想逸王爺這一站,竟站了整整一個上午,最終還是藍翎受不了烈日的煎熬,舉步走向他輕聲道︰「王爺,你在這里已經站了很久了,回去歇息吧。」
風辰夜沒有半點反應,目光依然緊鎖在那扇半閉合的房門上。
風安安靜靜地吹,拂起兩旁樹上的枝椏,微風,輕響,一切都那麼安靜,如同那夜一樣。
那夜,他獨自一人從晨風閣里出來,來到這個庭院,來到這扇門前,做了自己這一生都不恥的事情。
如同毛賊一般,他小心翼翼把她的房門打開,潛入房內,對著熟睡中的她大逞獸性,那時候的她哪怕還沒有喜歡上他,但至少表現得很溫順。
雖然明知道她的溫順只因為怕了自己,可至少她還願意安安靜靜躺在他的身軀下,任由他搓圓捏扁,任由他把她嬌弱的身子折騰出萬般形狀。
他喜歡那樣的溫順,在軟榻上,乖巧恬靜,睜著清透的眼眸,或是因為羞澀而把眸子閉上,以他為天。
那是他第一次吻她,第一次唇與唇糾纏,舌與舌嬉戲……他從來沒有親過女人,她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
那時候的他們,哪怕心沒有在一起,身體卻是緊密貼合的。
就在那扇房門內,在那張軟榻上,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認可了她的身份,給了她絕對的權力。
可他沒料到的是,正是因為他給她的權力,讓她和慕瑾走到了一起……
後院的凶殺案給了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他們的感情是不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居然已經暗中到了談婚論嫁的一步,他卻絲毫無所覺。
是誰說的,戀愛中的人是傻`子,愛上一個女子,讓他徹底成了傻`子……
和風依然在吹送,拂在他的玄色衣袂上,冷寂而蕭條。
身邊的藍翎還在輕聲呼喚著,可他一如初時般不理不睬,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
鳳棲一行,算是他們的感情真正融合在一起的日子……他不自覺把大掌伸到自己的頸脖下,揪出胸前那塊鏈墜,看著上面的墜子,心里苦澀得難以成言。
他生平第一次踢毽子,只為了與她取回這個傳說中受過祝福的玉墜。
給她戴上的時候,她眼底閃過幾分遲疑也有著幾許迷茫,他不是不知道她心里還有個戰傾城,只是從來沒有想過原來她的心中還有一個風慕瑾。
他用力握著半月型的鏈墜,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的全都是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她生氣的模樣,她與他鬧脾氣時的模樣,她裝著溫順討好他的模樣,她狡猾的模樣……全都是她的樣子。
出征之前,他絞盡腦汁抽`出兩日的時間,只為了帶她去實現她的心願,旅游。
她想要的旅游,他給了她,哪怕走的地方不多,走得不遠,可至少他們出去旅游了。
回來的時候她抱著他深情地告訴他她愛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那麼喜歡听到這個字,愛,從她口中說出,竟讓他快樂得手足無措如同無知的嬰孩。
出征前,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出征回來之後,他卻一下從天堂跌落到萬丈深淵里。
九音,這個死女人,她的心究竟是用什麼做的?為何要這麼狠,這麼狠……
「王爺,你已經在這里站太久,我扶你回去吧,該服藥了。」藍翎依然不死心地勸慰著。
可風辰夜還是不言不語,也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站在那里,閉著眼,依然想著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人。
這樣的逸王爺,他萬般深情,可卻又萬般蕭索,藍翎與他相識了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
他表現得很平靜,卻掩飾不了撕心裂肺的痛苦,這些痛,全都為了那個曾經是他的女人、如今卻成為瑾王妃的九音嗎?
她曾經猶豫過,九音是他的弱點,自己是不是應該先下手為強把她除去,可她後來還是決定不去做傷害風辰夜的事情,只有他幸福快樂,她才能安心。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地步,九音居然背叛了他,跟了別的男人,甚至還是他最愛的七皇弟。
世事弄人,只是可憐了眼前這個情竇初開、在感情方面如同白開水般干淨透徹的男人。
看他現在這副落魄的模樣,她心里真的很疼,自從逸王爺救了她一命,她就告訴自己這輩子她只為這個男人而活著。
她沒想過將來會怎樣,也沒想過自己和他會怎樣,只要他開心她便能跟著開心,他難過,她也會跟著難過。
所以,她一直默默在背後看著他,未曾往前跨進半步。
可她現在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還能想些別的事情,例如,那個女人背叛了他,她也可以代替那女人好好照顧他,至少,今生今世她絕對不會做對不起他的事情。
「王爺,我們先回去吧。」
風辰夜還是沒理她,眼角萬般酸澀,似乎有什麼涌動的東西想要滑下,他拼命忍住不讓它們落下,可是到頭來還是忍不住。
當想起他在謹王府大廳里啞著聲音跟她說,回來,只要回來我便原諒你,她卻依然轉身不再看他時,那畫面一直停留在他腦間心間,永遠如同利刃一般刺得他一顆心鮮血淋灕。
藍翎抬頭看他時,竟看到狂傲強悍的逸王爺眼角處那兩滴晶瑩的淚珠慢慢滑下。
這畫面,從此深刻在她的腦里。
這是她此生第一次見到逸王爺流淚,也是最後一次。
那兩滴淚不知道是不是宣告著他會從過去的泥沼中抽身而出,她只看到逸王爺流完那兩滴淚之後,便忽然睜開蒙上霧色的星眸,再深深看了那扇破舊的房門一眼,之後轉身離去。
從那日開始,他又變回從前那個狂傲不羈、與任何人都保持著距離的逸王爺,他的臉上不再有放肆的笑意,每當他笑的時候,總是唇角微微揚起,眉梢卻是下垂的。
他不是在笑,而是在諷刺,但卻不知道在諷刺些什麼。
藍翎在照顧了他七日後便離開了,鳳盟里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她去處理,風辰夜也不喜歡有人打攪他清靜的生活。
逸王爺永遠都是強悍的,他不需要旁人去牽掛,或許他這一生再也不需要任何人那所謂的關心了。
第八日,瑾王爺回了逸王府,直接到了晨風閣去找風辰夜。
涇川初時還憂心得很,想到九音曾經跟他說過,若是兩人出手便讓他多護著風慕瑾,別讓他受到傷害。
他也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護了瑾王爺,回頭再向逸王爺負荊請罪,但他沒想到這兩個人的見面竟是這般平靜,平靜到讓人心生不安。
「八皇弟因為有事受阻,原先決定上個月回來,現在只怕得要押後到下個月。」風慕瑾來到風辰夜的案幾前,淡言道。
風辰夜點了點頭,視線依然落在手中賬冊上,連眼角也未曾抬起過半分。
「皇城外那片靠海的地段一個多月前被人整片地皮買了下來,正在修建碼頭。」風慕瑾又道。
風辰夜依然沒有抬頭,只是淺淺點了點頭,淡言道︰「一個叫楚寒的人,尚未查出他來自何方。」
他之所以會特別關注這個人,只因為這人竟帶了整整二十多萬人來到他們東楚和西楚交界的地段。
不過,他們的人大多駐扎在海上,而且看起來都是生意人,對他們尚未構成任何威脅,所以皇城內暫時按兵不動,並沒有去打攪。
畢竟他購買那塊土地是經過合法的手段,而他要在那里建碼頭也是經過朝廷批準許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