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盛回到曙光鄉的第二天早上上班時間。
馮盛一個人坐在鄉長辦公室里,回憶自己最近一段時間所做的事情。雖然他逐步在鄉上打開了局面,但到目前為止財政所還是在王金山的掌控之中。按鄉黨委書記和鄉長的分工來說,鄉財政所是由鄉長所管轄的機構,財政所每支出一筆錢都得有鄉長的簽字。
自從馮盛到曙光鄉上任以後,雖然馬縣長馬青山同意他分管鄉上的經濟工作,但鄉黨委書記王金山一直牢牢抓住財政所的財權不放。再說馮盛最近由于鄉上醫療事故的事情,騰不出時間來考慮這件事情,現在是到該出手的時候了。
想到這里馮盛給鄉財政所所長打了個電話︰「趙所長,我是馮盛,你到我的辦公室來一趟。」
「好的,我馬上到,馮鄉長。」趙所長趙普放下電話後,心里有些不安起來。他站在原地想了好半天,馮鄉長找他是什麼事情?肯定是要問財政所現在的經濟狀況,這樣一想,趙普心里放松了許多。趙普又一想,多年來鄉財政所一直由黨委書記王金山管理,自己也是王金山一手提拔起來的,他當然的听王金山的話。雖然王金山現在被黨內記大過處分一次,但他還是鄉黨委書記,還是鄉里的第一把手。馮盛現在想插手鄉財政所的事情嗎?誰都知道自己是王金山的人,馮盛會不會把他這個財政所所長作為一個目標,來個聲東擊西。想到這里趙普後背的冷汗直冒,官場處處是陷阱,一不留神就會掉進陷阱里。
在官場混需要政治智慧,否則怎麼死的自己都不知道。趙普自信自己有這個應對危機的政治智慧。
此刻趙普正坐在馮盛對面的沙發上,趙普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看馮鄉長。馮鄉長看起來很年輕,但如果沒有人告訴你他只有二十三歲,你絕對不會相信他只有二十三歲。他的眼神很犀利,目光充滿自信,舉手投足間顯得十分穩重。不怒自威的馮盛,讓人不由地在他的面前有所顧忌。他一直保持微笑的面容,這微笑的背後是什麼?讓人猜破腦袋也猜不出。
「趙所長,我是元月初六到鄉上上任的,也就是爽斯啤酒廠門口小車被砸的那一天,馬縣長親自宣布我分管曙光鄉的經濟工作,你听說了嗎?」
「听說了。」趙普有些緊張,以為馮盛要向他問罪。
「听說了就好。那我想過問一下鄉財政所的事情不過分吧?」馮盛微笑著問。
趙普慌忙回復︰「不過分,這是應該的。」
「既然是應該的那就從今天開始,今天是元月十四號,鄉財政所上一千元的支出,必須有我的簽字,如果你做不到後果自負。」馮盛臉上的微笑突然消失了,很嚴肅地說。
听了馮盛的話,趙普的腦子里開始急速地轉動著,心想,不會要拿我開刀吧?他知道馮盛的潛台詞,你如果做不到,你就別當這個所長了。
「能做到嗎?請回答。」馮盛語氣提高了八度問道。
趙普一驚,結結巴巴地說︰「能,我能做到,不過我要給王書記說一聲。」
「給誰說,那是你的事情,與我無關,我只管好我份內的工作。誰手伸得太長,我會把這只手剁掉。」馮盛冷冷地看著趙普說。
「接下來,你給我介紹一下目前財政所的經濟狀況,怎麼樣?」馮盛眼楮始終盯著趙普的臉看,趙普不知自己為何竟然經受不住這樣的眼神,把自己的視線挪開了,一種有形的威嚴和無形的壓力,讓趙普不敢和馮盛的眼神對視。
馮盛知道,一個心靈坦蕩的人,可以直視對方的眼楮,如果他的眼神左右漂移,說明其內心有不安,為什麼不安?必有貓膩。
趙普想了一下說︰「你也知道,我們鄉上就只有一家國營企業,就是爽斯啤酒廠,以前還能上交些稅款,但目前已經無稅可交,面臨倒閉。這幾年多半是縣財政局,用撥款來救濟發放鄉上工作人員的工資。現在財政所的賬面上只有一萬五千元。」
「談談你們財政所的人員配置狀況。」馮盛漫不經心地說。
馮盛眼中的趙普有個四十多歲,身高也就一米七左右,頭發明顯是染過的,胡子刮的很干淨,衣服穿得也得體,這位就是曙光鄉的「財神爺」。
趙普不知道馮盛了解這麼詳細要干什麼,但他不得不說,「鄉財政所配備只有四個人,一個所長,一個副所長,一個會計、一個出納。」
「副所長,我沒有見過這人,你說一下他的情況。」馮盛問話沒有按正常的思路來,所以趙普不知道馮盛問這個副所長啥意思,他一時也猜不透。
沉默了片刻,趙普想好了之後,說道︰「副所長叫江波,今年有三十五歲,是個大學生。此人原則性比較強,平時話不多,就是不好相處,好像和鄉組織科副科長吳永恆有些親戚關系。會計和出納都是倆個女同志。」
「好,今天我們倆就聊到這里,謝謝你趙所長。」馮盛站了起來和趙普再次握手告別。
趙普沒有直接回鄉財政所,他忐忑不安地徑直走進了,鄉黨委書記王金山的辦公室。想到自己弄不好就會成為王金山和馮盛斗爭的犧牲品,趙普就十分的郁悶和糾結。此時的王金山還在為背了個黨內記大過處分,而愁眉不展悶悶不樂的時候,看到趙普進來了就問︰「老趙,你怎麼有時間來我這里?快坐。」
見王金山問,趙普就把馮盛找他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听完趙普的述說,王金山用右手小拇指輕輕地在頭皮上撓了一下,心里暗自狠道︰好你個馮盛,夠狠的,我已經讓步把爽斯啤酒廠交給了你,你又來奪財政權。看來該來的遲早是要來的,那我們倆再斗一斗,我就不信了,笑到最後才算贏,別高興的太早。」
「王書記,你快想想辦法,我有些擔心。我們要采取些啥措施應對?」趙普有些著急地問。
王金山見催心煩意亂地吼道︰「你慌個球,有啥可慌的?有我這個黨委書記在這你怕啥?他還能把你撤了不成?要知道我是鄉上第一把手,鄉上人事權和財政權都在我手里。你只要讓會計把賬目做好,別在這上面出啥漏洞。」
「王書記,賬目方面的事情你放心,我們準備了兩本賬,一本是我們內部用,一本是應付上面來檢查的。」趙普說出了自己的底牌。
而此刻的馮盛卻走進了鄉紀檢科副科長向杰的辦公室。
馮盛的到來,讓向杰並不感到驚訝。他知道馮盛干工作雷厲風行,要想扳倒王老虎,馮盛肯定要借助他的力量,所以他有種穩坐釣魚台的心態。
「馮鄉長,你找我有事?如果是我分內的事情,我將盡力而為。」向杰說這話的目的,是在向馮盛表明自己的態度,意思是我份內的事情,如果能幫到你,我可以幫你。誰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然而馮盛在來向杰辦公室的時候,已經對向杰作了研究,已經對他的心態模得很透,知道他想要什麼。
「向科長,我就是想和你隨便聊聊,我上任也快十天了,我們倆還沒有單獨談過話。今天我剛好有時間,我們不拘泥形式,就是隨便聊聊天。」馮盛說得輕描淡寫。
「是嗎?我也有這樣的想法,應該是我去找你才是,你看讓你親自到我的辦公室來找我,我這個紀檢科副科長不稱職呀。」向杰謙虛地說。從向杰多年的從政經驗來看,馮盛非池中之物,有一天必會一飛沖天。如果在這個時候不幫這個年輕的馮鄉長,就等于放棄了一個大好機會,一個升遷的好機會。
他已經五十五歲了,為了這個機會,為了能在退休前扶正,向杰沒有少遭受老婆的埋怨。剛開始向杰沒有對馮盛做出太過熱情的表現,那是因為鄉政府官場的風向還不明朗,如今明眼人已經能看出些名堂來。現在不出手等待何時?
順著向杰的話,馮盛問道︰「向科長,你當副科長多少年了?」
向杰一聲長嘆︰「慚愧,我已經干副科長十年了。在紀檢科這個工作崗位上沒有做出大的成績來,得不到上級領導的重視。」
馮盛則微笑著說︰「這不怪你,我們鄉上幾個重要科室都沒有設正職,這是不正常的,我就是要改變這種一手遮天的現狀才來找你的,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
听了馮盛的話,向杰眼前一亮,他知道機會來了。
「馮鄉長,你說,你想讓我怎麼做?」向杰壓制住內心的激動問道。
馮盛不慌不忙地問︰「你在鄉上十年了,肯定對鄉上的情況很了解,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手上有王金山犯罪的證據嗎?我的原則是不冤枉一個好人,但決不能放過一個壞人。」
就這一句話,讓向杰愣住了。馮盛這一招很厲害,他想斷了向杰的後路,讓他不再左右搖擺。仕途人生就是要做出選擇的,選擇跟對領導,選擇站正確的隊列。人生不可能讓你永遠腳踩兩只船,如果腳踩兩只船,遲早是要掉進水里的。
馮盛並沒有催向杰的意思,他故意拿了一本書在翻閱。他想留出時間讓向杰思考。向杰先想到了馮盛砸車的場景,給一般人你沒有很硬的靠山,你敢把別人十幾萬的車砸了?不敢,絕對不敢。最主要的一點是連馬縣長都給馮盛當面道了歉。這說明什麼?說明馮盛的後台很硬,硬到連馬縣長都懼怕了,不得不低頭。
其次,向杰想到了王金山的黨內記大過,郭志剛的撤職,鄭選明的開除公職。這一系列的動作,如果沒有馮盛在後面推波助瀾,不會處理這麼狠。
另外,就是縣委組織部部長孟浩對馮盛的支持和態度。從三點來看,馮盛主政曙光鄉那是遲早的事情。
世上沒有絕對十拿九穩的事情,一切都在變。當然選擇也是有風險的,沒有風險的事情,那不叫選擇。
通過分析,向杰心里已經有了七成的把握,他頭一揚,心一橫,暗說道︰我拼了,如果拼好了,成了正科長,待遇和工資相應會提高,也會在老婆的面前揚眉吐氣一番;如果敗了,大不了還是副科長級別退休,風險也不會太大。再說了,自己作為一名黨員,在這個節骨眼上應該站出來,不枉費自己在紀檢工作上干這麼多年。想到這些,向杰反而釋然了。
一陣鑰匙的響動之後,向杰從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檔案袋,很慎重地交到了馮盛的手里。
「馮鄉長,你要的關于王金山的所有材料都在這里,我希望它能對你有所幫助,也了卻我的一樁心願。我一直想把王金山繩之以法,但我的力量太薄弱了,而且時機不到。」向杰如釋重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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