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熠是被水潑醒的。
一睜眼就看見雷家老頭子拿著個空杯子站在面前,臉上的肉都氣得發顫。厚重的窗簾遮擋了外面的光線，他也分不清現在到底是白天還是黑夜。幾個保鏢把守著屋子的各個角落,真是連一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老頭子，氣色不錯啊。」既然老頭子氣得說不出話來，雷熠干脆先開口和他打招呼。
雷老頭子陰沉著臉，朝周圍的保鏢使了個眼色︰「出去！」
「你這點家丑早就瞞不住了，還裝什麼氣派？」雷熠立刻笑出聲來,「怎麼，今天沒帶那個姐姐來看好戲？」
雷老頭子的臉瞬間憋成暴怒的豬肝色,也顧不上還有外人在身邊，拽住他的衣襟就是狠狠兩耳光︰「臭小子，那是你媽媽！」
這兩下一點沒留力,雷熠只覺得眼前一陣黑，腥甜的液體正在順著嘴角朝外淌。他踉蹌了兩下，臉上有浮現出一絲戲謔的笑︰「媽媽？媽媽會拼命給13歲的兒子灌藥讓他瘋瘋癲癲？媽媽會故意把兒子推下海然後故意讓人開船離開？媽媽會在半夜溜上成年兒子的床要求……」
「閉嘴！你閉嘴！」雷老頭子惡狠狠的朝那幾個保鏢怒吼，「滾出去，都滾出去！」
保鏢們都戴著墨鏡，雷熠看不到他們此刻是什麼表情，只知道他們的離去格外倉皇，于是笑得更加歇斯底里︰「我知道你不在乎那個女人，因為你在外面還有其他女人……兩個，三個？好像還不止……」
「老子玩女人，你TM就玩男人？」雷老頭子惡狠狠的又給了他兩拳，「你是我兒子，你想要什麼女人得不到，你TM居然玩男人！叫你玩男人！」
雷熠的笑聲哽在喉嚨里，面前這個男人在別人面前總是無懈可擊的高傲和冷漠，好像不會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的無上君王，此刻他扭曲的面容嘶吼的聲音，是多少年來雷熠從來沒見過的感情流露。
雷老頭子揍了一陣，終于停下手來，撐著膝蓋費力的喘息，垂下來的頭發里有隱藏不了的花白。
雷熠吐掉嘴里的血，奚落的笑︰「身體不行了還干這體力活，讓保鏢動手就行了。」
雷老頭子揉了揉自己疼痛的手指骨，眼楮里沒有一絲感情的波瀾︰「你是我兒子，我打死你都行，但是絕不許旁人動你一根毫毛。」
雷熠沉默了一陣才開口︰「你打死我都行，別動我身邊的人。」
雷老頭子一字一頓的說︰「明天就去相親，給你挑的幾個女人家底都不錯，挑個看得順眼的馬上結婚。等生了孩子，想過想離都隨你。這段時間你把惡心的嗜好斷了，孩子交到我手上以後，我就當你死了，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想要孩子，你干嘛不自己生呢？」
「我早就不能生育了。」雷老頭子靠著牆邊，嘴角帶著和雷熠幾乎一模一樣的戲謔，「我不可能把弱點交到別人手里。」
雷熠瞬間明白過來。
雷家老頭子有那麼多女人，卻從來沒有過私生子。以前老媽還在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女人鬧上門來說懷孕了，老頭子根本理都不理就給轟出去了。現在這個繼母和老頭子結婚多年，也從來沒有過懷孕的跡象。
原來他早就做了絕育手術。
原來他對自己也那麼狠。
「我要是不干呢？」雷熠問道。
雷老頭子面無表情的回答，「趙明河只是被聘任的經理，因為那家廣告公司根本就是雷氏旗下的產業。陸翎，落在我手里的把柄太多，想要他死，比踩死一只螞蟻還輕松。還有那個叫江辰逸的模特，背著一身爛賬，他身上的債大部分都已經轉到我手上，一旦清算，死的不只是一個人，全家上下都得給他陪葬。」
「憑什麼！你憑什麼干預我的人生！」雷熠勃然大怒，跳起來猛撲上去， 一聲把他推得撞在牆上。
屋子里的響動驚動了外面守著的保鏢，雷熠還沒來得及再做什麼，已經被拖開摁到地上。
地板冰冷徹骨，被硬按著趴在地上，森森的寒氣透過布料直往衣服里鑽，盡管怒意在胸膛里燃燒成了瘋狂的烈焰，身體卻只能在強權之下卑微的臣服。
雷老頭子悠閑的整理著領帶，冷眼看著匍匐在自己腳下的雷熠︰「你的生命都是我給的，你的人生也只能由我主宰。」
雷熠努力掙扎了一下，還是沒能掙月兌那群保鏢的鉗制，只能低沉著嗓子怒吼︰「雷鳴，你真當我是你兒子嗎？」
「是。」雷老頭子毫不猶豫的說，「而且是我唯一的兒子。」
雷老頭子帶著保鏢們推門出去的時候，雷熠看到冥河裹著被子坐在牆角，臉色鐵灰，表情就跟做夢似的，迷茫而空虛。
那一席話，擊碎的不但是雷熠的意志，還有冥河那麼久以來的信念。
「男人比女人更難控制，更難馴服，每個男人心里都有一頭野獸，貪婪無知、狂妄自大而且充滿了野心和*。如果我是你，一定會選擇陸翎那樣懂得順服的人，因為他懂得識時務者為俊杰，懂得敬畏永遠可不可能戰勝的對手。」雷老頭子看了一眼冥河，眼神里說不出的輕蔑，「老實呆在這里，別再給我惹是生非。明天相親的時候會派車來接你。」
大門關閉之前，冥河也被扔了進來。
他已經完全放棄了抵抗，就連被扔進來之後，也是那麼毫無生氣的躺著，呆呆的望著天花板。
「冥河？冥河你沒事吧？」雖然從臉上看不出多少傷痕，可雷熠知道那一晚冥河挨的拳腳絕對不少。
「比這更狠的都挺過來了，這算得了什麼。」冥河無聲的搖搖頭，努力掩飾著自己的笑意，「離遠點，別在監控面前表現得太過活躍。」
雷熠忍不住笑了。
老頭子說得沒錯，冥河是那種即使在地獄也要努力追尋陽光的人，暴力和挫折永遠也無法令他折服。而容易感情用事的陸翎是可以被控制的，有那麼幾次陸翎有意無意的勾引，很有可能來自于老頭子的授意。然而陸翎終究跨不過心底最後的防線，在更進一步之前一定會避開，那種若即若離正好讓老頭子以為他們已經發生過什麼，自然會放松對他的防備，而對于雷熠來說，那是最好刺探秘密又不至于把自己賠進去的距離。
其實陸翎才是最聰明的那個人。
「明天我想辦法說服他們把你送出去。」雷熠把冥河扶在自己懷里，捧著他的臉查看他的傷痕。
「你如果不答應你家老頭子的要求，任何交換條件都不可能成立。」冥河冷靜的望著他，「你不用刻意對我親昵，轉移他對江辰逸的注意力。在這幾個人里面，他最防備的一直都是我。」
雷熠沉默了一陣，抱歉的說︰「對不起。」
冥河居然還能笑得出來︰「你能用得上我，至少證明我還有利用價值。」
「冥河……對不起。」雷熠心里涌出一陣深深的內疚，可除了對不起，他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詞匯來表達他的心情。
「以前我們常常吵架，不管你有理沒理，你從來都沒說過一句對不起。這幾天，你已經把一輩子可以用的對不起都說完了吧。」冥河推開他，「夠了，我記憶里的那個雷熠從來都不是這樣。」
雷熠苦笑一聲，感情的事情如果真能用一句對不起了結，那世上哪來那麼多狗血淋頭的愛情故事？
經過一夜的折騰，兩個人的體力都已經瀕臨透支，很快就在黑暗中彼此相依著睡去。
「奇怪……我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昏沉的睡眠不知道進行了多久，雷熠睡一陣醒一陣，然後忽然翻身坐起來，沖到門口起勁的捶門，「開門！馬上開門！TMD放我出去啊！」
外面一片死寂，並不是沒有人，只是沒人願意理他而已。
冥河被他驚動了，跟著坐起來追問︰「怎麼了？」
「是不是天亮了？是不是天亮了！」雷熠終于想起了自己和江辰逸的約定。
那是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是雷熠永遠不會再讓他承受欺騙和失望的承諾。
雷熠重新跑回窗戶邊上，唰的一聲把厚重的窗簾全部拉開。窗外焊著金銅色的厚重花枝，外面的夜幕被分隔成花團錦簇的圖案，東邊的天空露著一絲微白，空氣里帶著青綠枝葉和露水相互纏綿著形成的晨曦味道。
看到窗外還未退卻的夜色，至少給了他一線希望。
「拿相親的本子來給我看！快點，馬上拿來！」雷熠繼續捶門大吼，不多時，門縫里還真塞進一本小冊子來。拿到手一看，除了照片之外還有她們的身家背景興趣愛好，信息倒是非常詳盡清晰。
「你認真的？」冥河打著哈欠，睡眼惺忪。
「嗯。」就在門開合的瞬間，雷熠已經把門外的布防研究了一遍。老頭子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門外雖然只有四個保鏢，但臉上並沒有絲毫疲憊的神色，顯然是在倒班休息。雷熠自己和冥河雖然都練過，可畢竟是業余水平，加上身上的傷和一夜無法安睡的疲憊，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僅僅過了半分鐘，他再次敲響了門。
「選好了？」保鏢們顯然覺得不可思議。
雷熠連看都不看，隨便翻了一頁攤開在他們面前︰「就這個。」
大門外面濃煙滾滾，一群保鏢四腳朝天。
冥河瞥了一眼，然後啞然失笑。
「笑什麼笑，我認真的！」雷熠惡狠狠的說。
「雷熠，那是扉頁。」
雷熠︰……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寫完了……阿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