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前雨 第7章 情第本貪

作者 ︰ 何處听雨

踏著從窗格中透進來的一縷晨光,明藍走下木質的樓梯。只見南慶已經坐在餐桌邊正對門的椅子上,僕人正在桌旁擺早飯。

許是听到她下樓的動靜,南慶招呼道︰「你醒了?過來吃飯吧。」

明藍走過去,僕人為她拉開了座椅。她對于這份殷勤覺得有些受之不起,忙謝過坐下。南慶的面前的餐盤里已經擺好一條切好的法棍,右手邊則有一杯咖啡。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樣的早飯,我讓人西式和越式的都準備了些。你隨意。」

果然,桌上除了法棍和咖啡,還有米粥和河粉、油條。

明藍說︰「我吃粉就好。」

南慶說︰「你知不知道怎麼讓河粉變得更好吃?」

明藍老實地說道︰「我來越南雖然也有些日子,卻從沒在吃上下功夫。這種事,我並不講究,也不懂。」

「做人不能不講究。」南慶認真地說,「要想別人待你好,你得先學會待自己好些。記得,吃粉的時候,擠些檸檬汁在湯里,很清新爽口。要是你喜歡,還可以在湯里泡上些撕碎的油條。」

明藍雖然對他的話不以為意,仍是照做了。嘗過之後,果然美味。

「滴了檸檬汁的河粉很好吃,油條也很鮮美。」因為南慶的眼楮看不見,為了讓他知道她照著他說的方法做了,她特意這樣告訴他,又道,「你要不要來一碗?我幫你加檸檬汁?」

在她說話的間隙,僕人將南慶的手扶到咖啡杯的邊沿,他點點頭,僕人撤開了手,退下了。

「不,謝謝。」南慶說。

「你不喜歡吃粉?」

南慶像是想到了什麼,竟然露出些羞澀的表情︰「不是。如果我告訴你原因,不曉得你會不會笑話我。」

「我想我不會。」

「一個人的時候或許會吃,你在我就不好意思吃了。」

「為什麼?」

「因為吃湯河粉之類的東西時,總是難免會有油水濺到臉上,有時候還會撈空——太狼狽了。」

明藍頓時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像是知道她的暗悔,南慶笑笑說︰「嘿,別這樣,我沒有那麼敏感。」

明藍看了他一眼︰他的笑容雖然很淺,卻是真誠和煦的。相反的,她卻覺得自己的打量有些偷偷模模——這非常不尋常而且多余。

他小口小口地吃著法棍,樣子極其斯文。抿咖啡的時候,也都很小心。一頓飯吃下來,只有一些面包的碎屑落在他放在腿上的餐巾上。

整個早餐的過程中,他們都在說些無關緊要的閑話。明藍卻從一開始多多少少的局促不安中放松下來。可以說,這頓早餐她吃得很愉快。

「抱歉,我還有事,就不能陪你多坐了。我已經安排人開車送你回去。」他從餐椅上起身後說,「你千萬不要說什麼麻煩、推辭的話,都安排好的事,你坦然接受便是對我而言最方便的結果了。」

話說到這個份上,明藍只有接受他的好意。「好,謝謝你,南慶。下周你來‘月河’的時候,我們應該還有機會見面,到時,我來好好招呼你。再見。」

南慶微微愣了愣,旋即面色如常︰「再見。」他輕輕地說,隨即有些倉促地轉身,朝自己的臥室走去。

明藍倒也沒太在意。她已經給他添了麻煩,怎好再耽擱人家的正事。僕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她跟著他走出屋子,一直走到「垂雲」大門口的一輛轎車前。

鑽入車內,她拿出一張‘月河酒店’的卡片遞給司機。因為江淮行動不便,為了處理公事不至往返疲憊,就把酒店靠沙灘的其中一套獨立的二層別墅改造成了他的住所。司機點頭表示知道,發動了車子。

明藍剛走上二樓的走廊,便聞到了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黎叔從江淮的臥房里匆匆走出來,手里拿著什麼東西,一頭雖然套了垃圾袋,另一頭卻還露出一截白色的無紡布,上面有些黃色的斑跡。

黎叔見她上樓,沖她先是點頭,又搖頭,嘆了口氣,往樓下走去。明藍心下已經有些明白,眼淚落下後又迅速被她擦掉,她奔向江淮的臥室。在門口,她撞見了時薇。

明藍拉過時薇的胳膊,小聲問道︰「怎麼會這樣?」江淮已經很久沒有發生這樣的狀況,他的肢體功能雖然喪失已久,可是通過訓練,兩便已經能夠基本控制,很少會嚴重的失禁。

「痙攣。」時薇哽咽道,「上半夜他一直沒睡,今天凌晨的時候,我起夜時听到他在房間里呻/吟地很痛苦,進去一看才發現他渾身痙攣得厲害。我給他吃了藥,好不容易止住了,他稍微睡了會兒,可能是藥力的關系,他醒來後發現自己……」

明藍深知,那些扛痙攣的藥不止會讓江淮嗜睡、還會刺激他的腸胃功能,所以很少讓他服用。好在這幾年,他鍛煉得勤快,也注意保養身體,肢體甚少發生痙攣的狀況,因此也很少吃那些抗痙攣藥。這些,時薇知道,江淮自己也知道,若不是痙攣發作得厲害,他們也是不會輕易亂吃藥的。想到這點,明藍不由埋怨自己,為什麼昨晚不早點趕回來?捫心而問,她在外「躲了」一夜,難道真的僅僅因為服從江淮的命令麼?不,不是的!那里面有「慪氣」的成分,她是憋著一股氣這麼做的。多麼可笑!她有什麼立場這麼做?她不過是江淮的護士,連病人的身體都照顧不好的護士,又算什麼?

她剛把門推開一條縫隙,卻被時薇攔了一把︰「明藍,蓮姐在幫她清理,你還是先不要進去了,免得他不高興。」

明藍道︰「你忘了,我是個護士,照顧病人是我的職責,江淮他身體不好,需要幫助,這並沒有什麼羞于見人的。」

時薇的手放了下來,冷冰冰地說︰「可你知道,他昨晚為什麼會突然痙攣?」

「為什麼?」

「就是因為他的好護士一夜未歸。而且,我們一遍一遍地打你的電話,卻始終打不通。他就這樣保持著一個姿勢坐在輪椅上,一直等到你半夜十二點還不肯上床休息。他怕你出事,甚至派阿勝像只沒頭蒼蠅一樣在會安滿鎮子亂轉去找你!明藍,你好……」

明藍連為自己辯解的勇氣都沒有。她只覺得心中痛悔︰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妄為!以江淮的身體,怎麼能在輪椅上僵坐大半宿呢?更何況還要擔心著她的安危。恐怕這一夜都沒有休息好吧?可是江淮,你明明不能原諒我,我也知道自己不配得到你的諒解,可又為什麼要這樣關心我?甚至不惜作踐自己的身體!

「對不起,時薇!」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直接對江淮說抱歉,可是她又必須把這份歉意表達出來,這份難過和內疚,她便只能對他的未婚妻說出來,「我沒有盡到護士的責任,沒有照顧好他。害他受苦,我真是……」

時薇還沒來及表態,裴姐從房里走了出來,對時薇和明藍點頭致意後,說道︰「江先生請明藍小姐進去。」

明藍忐忑地踱進了房間,卻不敢走得離他太近。江淮半臥在床上,臉色幾乎和他身後的白色靠枕一樣蒼白。房間里打著並不太低的冷氣,還開著一扇窗通風,可仍然有一些淡淡的異味沒有完全散去。

他偏過頭去,半晌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將眼珠轉向她的方向,可仍然沒有正臉看她,只幽幽地說了一句︰「你站得那樣遠,是因為我身上不好聞嗎?」

這句話讓她崩潰,她幾乎是撲向他的床頭,把臉孔深深埋入了他的毯子里,痛哭著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

江淮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抬起手踫她一分一毫。「你昨晚去了哪兒?」

「我……我在會安啊。」她抬起臉來,心痛而又貪戀地望著江淮,「你讓我去的會安,你讓我……晚些回來。」

他的聲音里有明顯的懊惱也有壓抑的憤怒︰「可我並沒有讓你徹夜不歸!」

是的,他沒有!明藍支支吾吾地解釋道︰「對不起,我想太晚回來,反而會打擾你們。就和時薇說,直接在會安住一晚,第二天再回來也挺好的。」

「你打電話的時候,我並沒有接到。」江淮說,「事後時薇也和我說了,可是等我們打給你,想讓你盡快辦完事回來的時候,你的電話就已經打不通了。」

「我的手機沒電了。」

「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江淮咬著唇說,「從現在開始,無論何時何地,隨身都要帶一塊備用電池。」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口吻雖然是凶凶的,可在明藍听來卻覺得很溫暖,她禁不住帶著歡喜的神色點頭道︰「好,我下次知道了。」

江淮看了她一眼,眼光轉眼間又冷淡下來。「你出去吧,叫時薇進來。」

明藍的心也跟著冷下來。——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外人,她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不要說江淮落到如此地步是拜自己父親所賜,就是為了待她如姐妹、如友人般的時薇,她也不該奢望得到江淮的垂愛啊。江淮他是個善良高貴的人,所以才對她仍然保有著一份關懷,記掛她的安危。這已經非常難得,她還有什麼資格祈求其它?

當她退出房門,與時薇面對面的時候,她為自己一剎那的非分之想感到羞愧。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檐前雨最新章節 | 檐前雨全文閱讀 | 檐前雨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