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第二天上午牧九歌一大早起來,到小區水果鋪買了些水果拎去看望她爺爺女乃女乃。
穆家老兩口住在市中心一套當初建來給學校老師住的老小區中。
牧女乃女乃是退休老教師,以前還在小區開輔導班,現在年紀大了就在家養養花、種種陽台蔬菜之類。
牧老爺子沒有正經工作,當年和牧女乃女乃離離合合,生出許多事端,臨近六十敗光了錢財後又灰溜溜跑回來找牧女乃女乃,牧女乃女乃心軟收留了他,結果兩人就這樣湊合到了今天。
「九歌,你來就來了,每次還都帶東西來,你又不是客人,日子也不容易,我們又不差這口吃的,你說你買這些東西來干嘛?」牧女乃女乃一看到九歌手上提的大包小包就忍不住輕聲埋怨孫女。
牧九歌換了拖鞋,笑著摟住她女乃女乃的肩膀,把牧女乃女乃半推入客廳,「女乃女乃,這是我的心意,我買不起貴的,買點水果還買不起嗎?」
「就是,那是你孫女兒的孝心,你就別嗦了,九歌啊,有沒有買煙來呀?」牧老爺子叼著香煙從他的臥室里出來,過來就接過牧九歌手中的袋子,放在桌上就翻開了。
「咋沒煙哪?」牧老爺子有點不滿,嘟噥了兩句,「就知道你女乃女乃,一點都不惦記我。」
牧九歌無奈地笑,「爺爺,醫生不知說了多少次讓您一定要戒煙,您倒好,不戒還抽得更凶。」
牧女乃女乃沒好氣地道︰「別理那老東西!他是想把我先用二手煙害死。」
「喂,我就抽點煙,你干嘛老說我?我都躲在我房間里抽了,還不行嗎?」牧老爺子嘀咕著,提著一串提子去廚房洗。洗完了,用個塑料籮端出來問︰「丫頭中午想吃啥?爺爺給你買去,我昨兒手氣好,贏了三百!」
「爺爺,不用了,我中午回去吃。」
「你客氣什麼?我知道你喜歡吃牛肉,我去買點牛肉回來做茶香紅燒牛肉給你吃,你別走啊。」牧老爺子說著就回房拿了錢包換鞋出去了。
牧九歌喊著他也不理。
牧女乃女乃拉了拉她,「你別管他,他借口出去買牛肉其實買煙,九歌,你坐,我們聊聊。」
牧九歌只好坐回沙發上。
「你媽身體還好吧?我也好長時間沒去看她了。」牧女乃女乃抓著孫女的手問。
「挺好的,醫生說她在逐漸恢復。」牧九歌笑。
「那就好那就好,我每次去看你媽,看她人好好的卻什麼都不記得的樣子,心里就難過。唉,你說你媽那麼好一個女人,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好不容易和那混賬離了婚,好不容易把你熬大了,眼看就要享福了,卻又得了這種病!」牧女乃女乃大概由蘇艾想到自己,一時悲從心來。
「女乃女乃。」牧九歌摩挲牧女乃女乃的背,「您別難過,媽知道她讓您傷心了,肯定也要難過。」
「你媽當年苦啊,也是我,掐著那點恩情,非要讓你媽嫁給你爸,我明明知道那混帳跟他老子一模一樣,還硬是把你媽往火坑里推,我以為你爸那麼喜歡你媽,和你媽結婚後肯定能安下心來過日子,哪想到……!是我對不起你媽啊,是我害了她一輩子啊!」牧女乃女乃說著說著就哭了。
牧九歌皺眉,她女乃女乃今天怎麼一見面就跟她說這些事?「女乃女乃,是不是那人最近給你打電話了?他找你什麼事?」
牧女乃女乃抹眼淚,搖頭不想說。
「女乃女乃!您別瞞著我,他找您麻煩跟找我麻煩有什麼區別?您瞞著才是……」牧九歌不忍心說下去,她女乃女乃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太軟,哪怕人家再對不起她,轉頭說兩句好話,她也能繼續和那人處下去。
牧九歌起身抽了面紙給她女乃女乃擦眼淚。
牧女乃女乃哭了一會兒不好意思了,拍拍九歌的手背,含著淚音道︰「你爸那個畜生,他上周打電話給我,問我……」
牧女乃女乃氣得不肯往下說。
牧九歌抓住她女乃女乃的手,半是安慰、半是勸解地道︰「女乃女乃,您別氣,也別難過。我不是跟您說了嗎,如果那人找您,您就立刻告訴我,我來對付他,他上周給您打電話,您上周就應該跟我說。我知道您瞞著我是不想讓我心煩,但與其留到日後更心煩,還不如在有苗頭的時候就把心煩的根源掐斷,您說是不是?還是您又心軟了?想要原諒您兒子?」
「我是想原諒他,可他每次做的事、說的話讓我想原諒他都難!你爺爺也混帳,但好歹他還有點良心,你爸他……把你爺爺所有缺點都遺傳了,唯獨把良心給扔了。也是我作孽,生出這種東西來!」牧女乃女乃急喘了兩下,跟九歌道︰「你等我會兒,我拿個東西來。」
牧女乃女乃進臥室拿了一個大牛皮信封出來,交給牧九歌,「這個給你,你收好。」
「女乃女乃,這是什麼?」牧九歌好奇,隨手打開信封。
「我和你爺爺的遺囑,已經經過公證。」牧女乃女乃一句話讓牧九歌的手停下。
「女乃女乃?」
牧女乃女乃抬手輕輕模了模孫女兒的臉,溫柔地笑,「女乃女乃沒用,你小時候女乃女乃不但不能保護你,還要靠你這小丫頭給女乃女乃討公道、保護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沒什麼能留給你的,只有名下這棟房子,還有點存款和首飾,等女乃女乃走了,你就把房子賣了,給你媽好好治病,也當我償還你媽。」
「女乃女乃!」
「噓,噓,乖,如果不是你爸打電話過來,我還想不起來這事,我以為我死了這些東西肯定都會留給你,你爸肯定也不好意思來跟你要這些,沒想到他還真的能厚下臉皮。他不是問我有沒有立遺囑嗎?他問我的時候沒立,問完了,當天我和你爺爺就去找律師立了這個遺囑。他下次再打電話來,我就這麼跟他說,氣死他!」
牧九歌心情復雜,她沒想到她那個爸打電話給女乃女乃竟然是問遺囑的事,這人得多沒良心才能問出這種事?
如果她爸為了別的事情來騷擾女乃女乃,她還能打電話過去罵罵他,或者想出別的辦法來對付他。但為了女乃女乃的一點老底子……
不管如何那人總是女乃女乃的親生兒子,也沒有和女乃女乃月兌離關系,在法律上,那人確實有第一繼承權。
想到那人以後鐵定會來鬧騰的嘴臉,牧九歌真的很想跟她女乃女乃說,不就一棟老房子嗎,給那人算了,省得他以後來鬧個沒完。
牧女乃女乃很了解孫女兒,看她不開口,模了模她的長發,道︰「你啊,是不是想要干脆把女乃女乃的遺產都給他?」
牧九歌笑了下,坦白道︰「我嫌以後鬧起來難看,這事跟普通事情不一樣,因為我是利益涉及方,又是晚輩,就算事實于我有利,真鬧起來也丟臉,我又不是沒手沒腳自己苦不到錢買房。」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想!」牧女乃女乃搖頭,「你這孩子倔,什麼都靠自己,也不喜歡跟人糾纏,你爸如果真的跟你鬧,你可能連爭都不會爭,不是你不能爭,而是你不屑爭。但是你甘心嗎?就算你甘心,女乃女乃也不甘心。」
牧九歌當然不甘心,那人一點孝道都沒有盡到,還給家里人帶來那麼多痛苦,憑什麼他還有臉來要女乃女乃將來的遺產?
但是房產和存款都是女乃女乃的,女乃女乃想把自己的東西給誰都是她的自由,她確實曾想過女乃女乃有可能把東西都留給她,但如果不留給她,她也無所謂。
牧女乃女乃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咧嘴笑了下,「你爺爺那天也發火了,說他逮不著那畜生,逮著了就打死他給你除條禍根。」
「爺爺這脾氣,多少年了也沒降下點。」九歌噗嗤笑了。
「你爺爺這個人……我知道當初他回來我接受他,你和你媽還有其他人都不理解,我這人也許耳根軟,但並不是傻子,你爺爺他毛病多多,但心眼不壞,平時家里燒飯做菜都是他,體力活他也肯干,我病了不舒服了,他也知道照顧我。我當時也快六十了,人說老來伴老來伴,與其兩人都淒淒涼涼地過日子,還不如湊合到一起互相還有個照應……」牧女乃女乃看表情像是陷入了回憶中。
牧九歌也不打斷她,老人都喜歡回憶往事、絮叨往事,做晚輩的哪怕已經听過無數遍,也繼續听著就是。
牧女乃女乃說了牧爺爺很多事,有怨懟,也有甜蜜,最後她總結道︰「你爺爺啊,眼花心大、天生不安分,看別人賺大錢、做大官,他就眼紅,覺得自己也行。可是他也許缺了些運氣吧,努力大半生結果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就當他創業時間長了點,最後失敗告終而已。」
「唷,背著我說我什麼壞話呢?」牧老爺子開門,扯著嗓門就喊了一聲,「我說老太婆,你天天把過去那點事翻來覆去拿出來嘮叨我還不夠,九丫頭犧牲休息時間來看咱們,你還跟她說這些,你也不怕九丫頭煩你!」
牧女乃女乃堵他,「我孫女兒才不會煩我,她看你才煩。」
牧九歌大笑,「爺爺,您冤枉女乃女乃了,她不是在說您,是在夸您呢!」
牧九歌笑著上前接過老爺子買的菜蔬,然後跟他解釋了下女乃女乃為什麼會提到他。
牧老爺子一听是兒子的事,立刻就變了臉,罵道︰「那個畜生!如果不是你女乃女乃當初擋著,我早就打死他了!他還好意思跟我們要錢要房子,那天接電話的不是我,要是我,罵不死他!你女乃女乃那天給他氣得要吐血,那畜生……我怎麼就生出這麼一個東西來!」
牧爺爺罵兒子罵了半天,看九歌開始洗菜,他連忙住口,跑進廚房指導九歌怎麼處理牛肉。
牧女乃女乃趁孫女不注意,把牛皮信封和牧爺爺剛從銀行取回來的五萬塊錢塞進了她的背包中。
丫頭倔,不肯告訴他們銀行賬號,每次塞錢都給退回來,這次有理由了,就說她心軟,與其把錢留著讓不孝子一點點磨去,還不如拿給她去給她媽看病。
九歌在爺爺女乃女乃家吃了頓愉快又美味的午餐,飯後陪兩老散了會兒步,見他們午睡了才離開。
回到家,正準備拿出鑰匙開門,牧九歌突然听到對面開門的聲音。
咦?對過有住戶搬進來了?
牧九歌回頭,吃驚叫道︰「是你?」
提著垃圾袋的高大男子抬頭,見是昨晚的公交車司機,便對她微微點了點頭。
「呵呵,鄰居,你好,我叫牧九歌,就住你對面,有什麼事你可以找我,您貴姓?」牧九歌轉過身來跟新鄰居打招呼。
「免貴姓花,花無意。」男子淡淡道。
「花無意……那您一定認識花無缺和小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