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ど這回是真傻了。
雲姨娘見她半晌呆愣著眼,無甚反應,也漸漸斂了歡笑的神色,良久,一聲嘆息。
「我是你雲姨姨,記不記得了?」她撫著阮小ど細軟的鬢發,一聲聲道︰「我伴你到五歲,後來還是給老爺做了妾,又回了商家。」
她一雙細長的鳳眸漸漸黯淡了下去,「算了,也不打緊了,華娘都已經不在了。」
阮小ど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她輕扯了扯座上美人的衣袖,在她手上寫道︰姨姨。
雲姨娘一愣,似是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是微微別過頭,道︰「我回去求老爺,讓他給你請個大夫看看。千萬別落下什麼病癥。」
阮小ど咧出一個笑臉,分明看見了那眼中的淚意。
「哎,不說了,越說越傷情。」她干脆站了起來,踫上擺放在一旁的兩個大食盒,道︰「猜你來了這里肯定吃不好,我也沒什麼法子,只能帶一些點心給你,都是你以前愛吃的。」
她牽著阮小ど的手坐到對面,打開食盒。
那兩個食盒皆是用上好的黃花梨木做成,上漆著繁復華麗的纏枝牡丹紋,上下共三層,當中都是些精巧的餡餅點心。
「喏,薄荷梅香軟糕,你雲姨姨親手做的,獨家秘制哦。」
「這個,蓮葉翡翠瓜,也是你以前愛吃的。」
「玫瑰酥,南街陳記的,別吃那麼快,會噎著的。」
「這是我後來自己琢磨出來的,猜你會喜歡,栗子桂花蒸餅,很香的。」
阮小ど看著她一層層的將食盒擺出來,指一樣說一樣,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心中也越來越暖,她出不了聲,便小小的手臂抱過去,一片神采奕奕。
雲姨娘只當她是乍見到愛吃的點心而高興,點著她翹女敕的鼻尖,笑道︰「別急,還有許多呢。」
她背對著正門,將第三層露出來,同樣是一些各色的糕點,清香可人,看著便讓人食欲大動。她伸手低低拿起其中一顆不太出彩的餡餅,輕輕掰開,口中說著︰「這是陳記出的新點心,名叫如意糕,我吃過一回,味道很是不錯。」
脆香酥女敕的餡餅輕輕巧巧被掰成兩半,當中露出一團紙條。她將紙條展開,仍放在食盒里。
紙上寫的是︰願不願意回祖父家?若願意,我去說。
阮小ど雙瞳微微睜大,不自覺瞟了一眼外頭。兩扇門的縫隙間,似乎看到擷香的身影在外面晃蕩。
她抿著嘴,搖了搖頭。
都被人送到尼姑廟來了,再回去,日子肯定不好過。
「怎麼了?」雲姨娘將那紙條抽走,塞入袖中,問道︰「是東西不好吃嗎?」
阮小ど心領神會,慢慢寫道︰我不喜歡祖父家,他們對我很凶。
雲姨娘點點頭,若有所思,「我還料想你會喜歡這種味道的酥餅呢,算了,以後若有機會,我再給你帶其他的吧。」
她又慢慢將食盒收好,笑了笑,拍拍阮小ど的腦袋,「不管在哪里,好生過著日子,我們也心安。」
說罷,便不再言語,過去開了門。
擷香等在外頭,看到二人,福了個身。
幾人在客堂里等著,不多時,便見秋嵐遠遠的走了過來,上前便笑道︰「害姨娘等候了,住持說無需再另安排物事,法本大師帶我四處看了看。」
雲姨娘點了點頭。二人言笑晏晏,告辭了法本,朝寺外走去。阮小ど被雲姨娘牽著,一路相隨。
秋嵐似是思慮了片刻,道︰「方才去看了他們小弟子的寮房,多人擠在一處,玲瓏還在最靠門邊。夜來冷風寒凍,她身子骨怕禁不住這風寒,望姨娘回去了周全一下,使玲瓏換個地方才好。」
听罷,雲姨娘轉身望著玲瓏,眼中盡是詢問之色。
阮小ど抿著嘴,微笑。
秋嵐眼尖,瞅到她的掌心,便執起來,道︰「來這慈航寺不過數十日,指上怎麼就生了這許多繭?」
掃雪。阮小ど答。
「那麼多的弟子,怎麼偏偏是你來掃!」秋嵐秀眉一皺,哼了一聲,「這些個姑子,無論大小,就知道欺生。」
姑子之一慧圓︰→_→
突然有種秋嵐站到了雲姨娘戰線的感覺,這是怎生回事?
雲姨娘並未接話頭,只是頷首道︰「我回去自會稟報。」
阮小ど跟著二人一路出了寺,最後停在台階處,看著那個女子裊裊娜娜的背影,揮了揮手,待到那身影消失在盡頭,方慢慢拖著步子回了慈航寺。
回寮房的路上,一路踫到的姑子仿佛突然變得友善了許多。她提著倆沉重的食盒,一路走一路歇,半途上,遇見了幾個師姐,只見那幾個小丫頭眼神盯緊了食盒,歡呼一聲,從她手中半接半扯地奪過,抬了便奔向寮房了。
只剩兩手空空的阮小ど一個立在院中,僵著笑,石化了。
一回去,便看到十多道視線刷刷轉向了自己,嘴里還塞著各種點心,有的一張嘴,一口粉便噴到了對面。阮小ど看著這慘不忍睹的畫面,以及空空如也的食盒,立馬放棄了所有話語權。
她回到座位上,胖墩墩的慧竹搖搖擺擺的走過來,遞上一團糕點,「還有一個。」
定楮一看,正是客堂里雲姨娘撕開的那塊。
她淺淺咬了一點面皮,一股香軟清甜的感覺涌上舌尖,軟儒筋道,令人回味不絕。
最里間的慧心邊吃邊搖頭,含糊道︰「慧圓,你們家這麼有錢還來做什麼姑子啊,李家不要你了,你就回商家唄。天天都能吃到這些東西!」
阮小ど又開始拿筆刷刷的寫,你怎麼知道我爹不要我了?
慧心嗤笑,裝模作樣道了聲阿彌陀佛,「雖說死者為大,但是你那娘親偷人的事誰都知道了,還不曉得你是誰的種呢。」
引得一幫弟子哄然大笑。
見阮小ど半晌默然不語,慧心吃著人家的東西,先自有了些理虧,卻別別扭扭道︰「這又不是我說的,我只是下山采辦東西听人說的。」
「別你笑我我笑你的了,在這寺里的,慧圓你算是命好的了。」一旁的慧凝接了話,道︰「好歹還享受過好些年富貴日子。你看慧竹,都不曉得爹娘是哪個;慧平被賊人擄去,明明清清白白的逃出來了,她爹娘還硬把她送了過來。慧……」
她指尖對準慧心,「慧心你要不是那身越族衣裳,你爹娘死了後,指不定就有人家養了你了,但現在還不是等著十三歲剃發麼。」
慧心白了她一眼,沒說話。
「還有,慧持……」她繼續說下去,眼神繞了半天,也沒看見慧持的影子,「咦」了一聲,「慧持呢?」
眾人搖頭。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面色舒爽的慧持提著褲子進了門。
「你去哪了?我們剛剛都在吃點心呢!」慧凝問道。
「茅房。」慧持一眼便看到那兩個食盒,徑直跑過去,眼神一亮,「慧圓你親眷給你帶吃的了啊!」
她揭開食盒,每一層都空空如也,再看了看已吃飽的眾人們,面色一急,癟著嘴便叫起來︰「慧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