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持本見著那一大盆子水,已是樂得喜笑顏開,瞧見慧書那模樣,忽的便想起了上方這人的本意,驀地便僵在了那處,抱著紙包,湊近也不是、後逃也不是,突然間腰後一痛,
卻是阮小ど狠狠掐在了她肉上,一聲痛呼,卻惹來了法智的目光。
她僵硬的轉回頭,指著慧書罵道︰「都跟你說了住持不會不要我們的,你偏不信!瞧吧,這會子來了,你又沒臉見人了!」
法智細細打量了她一眼,便將視線移了開,讓那姑子上前了些,道︰「我怎會不要你們?本該早些來的,無奈那潑癩四糾集了一大群人,非要找出你們三人,我也無法,只得等
到半夜人都散了,才敢過來給你們送些吃食。」
「住持,多謝您了!」阮小ど一合手,照例行了個禮,順口問道︰「約莫幾日我們才能出去呀?」
法智面上平靜,只是那嘴角的皺紋微微動了動,似是在笑,道︰「我想頂多也就兩三日吧,待到人都走了,我再把你們帶出來!」
她點頭,稍稍退了一些,往那姑子身上瞟去。
好家伙,那腰上分明是插了一把菜刀!……
明顯是怕她們幾個趁機跑了,可是這也太夸張了吧,這麼走夜路是會嚇到人的!
法智站起身,重新將小小的木板嚴絲合縫地蓋上,隔著板兒輕聲道︰「我明日這個時候再來,你們休要出聲,萬一被劉家村的人知曉了,可沒好果子吃!」
「弟子記住了!」阮小ど也隔著那木板在下方應道。
待上頭那兩人走遠了,徹底沒了動靜,幾人才均松了口氣,阮小ど正要舀了水往嘴里灌,卻听到那邊慧書一聲︰「等等!」
「哎?」她抬起頭。
「她……她萬一在水里面下毒怎麼辦!?」慧書此時才敢走過來,顫聲道。
「想多了吧!」阮小ど咕嚕嚕先喝下兩口,舒服地嘆了聲,好半天才回過氣來,道︰「她是要賣活人,又不是死人肉。」
慧持一邊胡亂舀水,嘴里還「哎呦」、「哎呦」的叫著,埋怨慧書道︰「我本都想不起這茬,都是你,你這膽子也太小了!」
幾人拆開那紙包,盡是糙面饅頭,一人拿了塊啃著,慧書仍是猶猶豫豫,見兩人吃的歡,這才也送進了嘴。
吃飽喝足,又被困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窖中,很快便起了睡意。三人團在一堆,腦袋一倒一歪,一個靠一個睡了過去。睡到半夜,天氣起涼,慧持不知怎的又被驚醒。
她搖了搖阮小ど,含糊道︰「我總覺得哪里有動靜……」
阮小ど冷不防被這麼一搖,一個激靈竄遍全身,然而耳中除了慧持的聲音,死寂一片。
「我什麼聲音都沒听到啦!」她咕噥了一句,背過去又睡了。
慧持見她不理不睬,只得重新閉了眼。然而不過半刻,卻又翻了起來,如方才一般將耳朵貼在地上,便听到了一絲微弱的、幾不可察的轟轟聲。
阮小ど睡了片刻,一模發現慧持又換了姿勢,也又清醒了些,皺著眉道︰「慧持?」
「你來听听,是不是有聲音?」慧持趴在地上向她招手。
黑燈瞎火,阮小ど哪里看得到,只順著聲音,學她附耳在地上,听了半晌,才感覺到似乎有些微的震動聲,再細耳听時,又不知傳到何處去了。
「好像是地下有動靜?」她不確定。
慧持搖搖頭,道︰「不是底下,是遠處。也許是好幾里之外的聲音。」
她這麼一說,阮小ど便反映了過來。她們此刻處于封閉的空間之中,就像一個牛皮鼓,如果遠方有動靜,空氣中听不出,地面上卻能感覺到微弱的震動。
「難不成是一群婦人半夜在集體搗衣?」她一本正經的猜測。
慧持︰「……」
很快,他們的疑惑有了答案。第二日一早,地窖的牆縫上處處滲了髒兮兮的泥水出來,縱橫交錯,無所不在。頂上听得嗡嗡直響,一股股潮濕的陳舊的泥土氣息鑽進鼻尖,充斥
在地窖中。
阮小ど忙把那盆水又挪得遠了一些,免得混入髒水,怪道︰「竟然下雨了!」
還好頂頭上有間屋子遮著,雖說破了點,但總能擋些雨,否則雨水一路流下來,恐怕這地窖就要被淹了。
「這居住條件差到沒底了……」她再一次將僧袍下擺擰干,向著慧持道︰「你昨夜听到的聲響就是雨聲吧!」
慧持還是有些疑惑,只道︰「總好似哪里有些奇怪……」
「你們說什麼?什麼聲響?」慧書懷中一直揣著剩下的幾個饅頭,湊過來插道。
阮小ど要了一個饅頭過來,掰著塞到嘴里,緩緩道︰「也沒什麼……」
雖說下雨天,地窖里看起來處處污水橫流,但好歹沒了秋干物燥,幾人呆得也舒爽了一些。晚間法智又過來送了一回吃食——依舊是饅頭。
她那張皴皺的臉一向板緊著,然而神色卻並不如此,每回在視線轉到阮小ど身上時,那緊縮的瞳孔總會微微變了一些,自己察覺不到,阮小ど卻一片明了。
她這是心喜了,還能因為什麼?銀子快到手了唄。
「從前我在賈娘子家時,還嫌那裹了甜的饅頭沒味兒,如今看來,那時當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慧持一邊啃饅頭,一邊唏噓。
慧書道︰「以後你日子過得再糟些,又要回想此刻的饅頭味道是多好了!」
「去去!」慧持皺眉。
阮小ど卻有些心不在焉,捏著腰中揣著的小布袋兒,慢慢的揉搓,暗中誰也瞧不見這動作,她開口道︰「我們在這兒有兩日了吧?」
「哪止!」慧書道︰「兩日加一夜了。」
「不知明日是否能過的太平……」她嘆了口氣。
一夜無話。
第二日窖頂上那嗡嗡聲小了些,牆縫中仍滴滴答答地滲下一些泥水,也不知放晴了沒有。沒有太陽,連光線都是暗的,阮小ど只覺得再這麼待下去自個兒都要變成了土撥鼠,見
不得陽光了。待到那昏昏不明的光線褪了下去之後,第三夜已然來臨。
水食有限,早已在晌午時分用的精光,然而入了夜,法智依然沒有過來。
幾人心中均是驚疑不定,也不知外頭是什麼情形,只一聲不吭,細細听著周圍的動靜。終于,上方「 啷」響了一聲。
「是住持來了……?」慧持問道。
也無人應答,那聲音只響了一回,便又沒了動靜。
慧書不自覺攥緊了阮小ど的衣袖。壓低了聲音,惶然道︰「我听著……不大像……」
確實不大像,上方那張榻都還好端端的壓在那里,無人移動。難道是有其他人來了?
幾人屏氣凝听,驀地听到一人冷哼,皆是嚇了一跳,那聲音嬌麗潑辣,分明是個少女!
「準是那人牙子來了!……」慧書一顫,哆哆嗦嗦地不知如何是好,「住持……住持要將我們賣出去了!」
她張著嘴,還想再說什麼時,卻听見上方那聲音再次響起,一串嘰里呱啦,像是與人急急的爭辯一般,語氣甚是懊惱。然而聲音雖好听,阮小ど確實一個字也听不懂。
「這怎麼還有外國人!?」她嘀咕著。
這麼一來,肯定不是什麼人牙子,難道是偶爾經過的異國少女?不管是誰,只要能救她們出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