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ど細細給他解釋︰「他原本受得也不是致命傷,只是因為傷口感染了……」
連說帶比劃了半天,只見十一那雙微長的眼楮瞪得越來越大,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物一般,難以置信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夫子教的。」她胡亂道。
這間帳篷中躺了約莫七八個兵士,皆是受創未愈,無法起身。阮小ど一一檢查過去,果然,每個人的傷口處都出現了輕重不等的感染癥狀。最後忙活了半天,仔仔細細地清理了一通,接著又去旁邊幾個營帳,從清晨到黃昏,一直都未停歇過。
日色洗下之時,終于將又一間帳篷中的兵士處理好,十一也放下了手頭的活計,在旁邊邊看邊學。
起身太快,剎那間覺得眼前一暈,好半天才緩過來,她歇了口氣,問道︰「以前這些傷員都是怎麼扛過來的?我幾乎沒發現幾個傷口沒感染的!」
一時間,十一的神色有些黯然,道︰「從前都是噶林大夫處理的,他從不讓我瞧見怎樣清理這些傷口。」
「那他現在人呢?」她撇了撇嘴。
「死了。」
阮小ど怔了怔,「怎麼死的?」
十一並不欲答話,將地上髒污的布條都撿了起來,「好了就走吧,差不多也該開飯了,晚間燈火不明,其余的人明日在處理。」
她無法,只得跟著出了去。
晚間又是一通折騰,回去路上還得順便去檢查一下將軍的傷口,雖看起來未好多少,但至少沒有再惡化。完事後又急匆匆地回郡主那處,已幾乎是月上中天,一路上見到巡邏軍,還得一個個遞夜牌過去,最後歇息下來時,眼都困頓著睜不開了。
郡主與其他人早已睡下,慧持卻似乎被她吵了醒,迷迷瞪瞪問她︰「听說你去醫藥營了?」
她應了一聲,「這兩日人手不足,就讓我去那邊幫忙了。」
「我怎的不知你還懂醫術……」慧持咕噥道。
她不再答話,迷迷糊糊地的快要睡著時,忽的又听旁邊低低道︰「我們真的只在這出呆上幾日嗎?萬一到時候不放我們走怎麼辦?」
阮小ど驀地又清醒了一些,腦子有些遲鈍,想了半晌,搖搖頭,「不知道。」
「那若真放我們走了,以後我們怎麼辦呢?」
她們在慈航寺消失了這麼多天,法智的尸體也遲早會被找到,而劉家莊的人听聞她們回來了,也必定不會放過她們,哪里才是個容身之所呢?
然而若隨郡主回北燕,誰又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各處都想了一通,突然發現,天大地大,竟是無處可去。
良久,她才問道︰「你呢?若我們能出去,你要去哪里?」
旁邊也靜默了許久,才听慧持道︰「我不想再回慈航寺了。」
然而也未說想去哪里。阮小ど嘆了一聲,拍拍她,安慰道︰「睡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候便自然有出路了。」
第二日,她仍早早的去醫藥營,過不久便又听到了外頭遼遠的熟悉的號角聲,十一塞過來一個搗臼,指著一大筐子的三七,道︰「把這些研磨成粉,快點。」
「可是……還有幾個營帳的傷口還未處理!」阮小ど道。
「今日你就呆在這處,哪也不要去。」十一頭也不回道。
她轉眼明白過來,「外頭打仗……應該不會禍及此處呀!」
「誰曉得。」他一邊配著一包包的傷藥,一邊道︰「今日會有許多傷員被送過來,你把傷重的安頓在西南邊那幾個帳中,三七必定不夠用,趕緊再磨一些!」
「也不知道要打多久……」她自言自語。
不過這三七,長得還真像生姜啊……
又過了一日。
阮小ど盯著那壘成一包包的三七粉,問道︰「你不是說三七會不夠用麼?到現在一個傷員也沒送進來啊!」
十一不知在忙活些什麼,抽了空回過頭來,陰沉沉盯了他半晌,又塞過來一個搗臼,搬了一筐連及草來,「這一筐磨成粉,外頭那筐切片,晌午前給我。」
她拿起一個來看,今日這藥長得像基因突變的芋頭。
「不用這麼著急吧!今天說不定也不會送來什麼人的。」阮小ど苦著臉道。
一語成讖,果真今日又是平平穩穩,大軍出動,又原樣折返,她樂得清閑,然而十一卻一臉陰沉。
因暫無甚事,回去便早了些,向看守的侍衛遞了牌子,阮小ど便回了郡主那處。一進去,便見郡主正換了一件流彩碧霞縐紗袍,耳上綴著兩顆鏤金白玉珠子,也不著皮靴了,交上蹬著雙雙鶴攢珠紅頂繡鞋,瞧著真真一副嫻淑溫良的佳人,一邊那梨木半桌上正擱著一盤不知什麼東西。
她上前行了個北燕禮,不甚規範,郡主也渾然不在意,端起那小巧的食盤,帶上嬤嬤便要出去。慧持與慧書垂手立在後頭,並不跟隨。
臨走之際,那嬤嬤還回頭向三人道︰「好好回想我教你們的北燕語,待會回來若答不上,便去外頭跪著想!」
幾人皆是垂頭喪氣,應了下。
慧書小聲地抱怨︰「我們又不是北燕人,怎的要學什麼北燕語嘛……」
阮小ど伸了個懶腰,身上盡是在醫藥營中染上的淡淡的藥草味,聞著倒覺有些清香。她問道︰「郡主這是找將軍去了?」
「還能去找誰?」慧持無奈道︰「這兩日成日里去找將軍,送些點心什麼的。北燕女子可真是……不拘小節。」
「也許只是郡主比較不拘小節。」阮小ど直笑,也不知這種貼心攻勢有沒有用。
很快便揭曉了答案。郡主回來時那面色說不上差,卻也沒好到哪里。那嬤嬤跟在後頭不停勸解,她顯然也沒听進去,只進了帳便先拆了那對耳珠,坐在妝鏡前,微微發呆,猛然間瞧見阮小ど在隔間的身影,揚聲叫她過來。
「郡主問你,為何將軍……還是那副不冷不熱的樣子?」嬤嬤道。顯然,那張微皺的臉上神情並不太好,也不知是因為郡主總讓她傳這種听著發臊的言語,還是感覺自己的地位又一次被阮小ど威脅了。
阮小ど心內發笑,面上卻一派深沉,細細問了將軍的情況,道︰「我想,可能是戰事遇到了一些問題?將軍只是心情不好而已,並非針對郡主。」
這麼一說,郡主倒真認真想了起來。
自從那個知州周扒皮被抓,城中軍心渙散,幸是有州同知聯軍抗敵,守門不出,滄州城才得以保全了這幾日。那州同知比知州低一品,卻也算是滄州城的二把手,與那周扒皮不同,相對而言也更得百姓一些歡心,前幾日上書朝廷請求支援,今日便有一隊人馬,兩萬之眾,朝滄州趕來。
援軍主帥是鎮守青州的一員老將,名公孫望,封寧遠將軍,因青州布防森嚴,也只擠出了兩萬軍士,披星戴月,兩日里到了滄州城,與州同知一起,嚴守城門。北燕軍日日叫陣,主將也只緊閉城門,不欲出城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