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說的果然沒錯,一遇戰事,她搗的那些藥根本就不夠。很快配好的藥粉被發放殆盡,無奈之下,只得草草先包了那些傷口,以待之後配好藥再重新處理。
十一又起了幾個泥灶,一邊熬藥、注意火候,一邊來回奔走于各個營帳之間,忙得幾乎連額上的汗都來不及擦。
兩人什麼也顧不上,就這麼忙活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時分,終于完事,阮小ど整個人如虛月兌了一般,找了個地兒就軟倒下來,才枵月復叫饑。
她抱怨道︰「能不能請將軍給醫藥營再撥點人手來,兩個人壓根不夠用嘛!」
「人手是多,哪有懂醫的?」十一也歇在一旁,聞言,回了一句。
阮小ど哀叫︰「搗藥這種活兒,哪要什麼技術含量,隨便找個小兵就好啦!」
正嚎間,听聞外頭一點響動,她正挨著那簾兒,順手便撩了起來,探頭向外,瓢潑大雨中,登時便濺了些水珠子在臉上,微涼濕潤。「
「啊呸、呸……」回了頭,不住地吐著舌頭,總感覺有泥沙進了嘴。
那帳簾剛放下,又被一雙手拂了開,她一驚,猛然轉過頭去,見著了一雙沾著泥濘的皂靴,往上看去,卻原來是察罕,帶著竹笠,眉目如濃墨重彩揮灑而成,嘴角掛著一抹笑,正低頭瞧著自己。
「察罕!」她喜叫道。
十一被她吵了過來,一見帳前之人,垂首行了一禮,「右將。」
他擺了擺手,讓十一自做自的事去,環顧了一圈,方問道︰「我听軍士們說,醫藥營最近來了個干活利索的小妮子,所以來看看。」
說著,伸手拉她起來。
阮小ど拍開他,一雙眼盯著他另一只背在身後的手,「我餓得起不來身了!」
「今日捉了那公孫望,犒賞三軍,倒是宰了好些個牲口,只可惜你不在。」察罕哈哈大笑,與她一道蹲來,卻足足比她壯實了好幾圈。
阮小ど伸出手,便要去探他身後,嚷道︰「趕緊把你帶的吃的拿過來!」
他一閃身,坐到了她身側,將斗笠和雨氈取了下來,躲過她一次次的狼爪,捉弄道︰「鼻子倒尖!我這兒是有好東西,不過……」
「嗯?」她趁空斜覷了他一眼。
「你得恭恭敬敬叫我一聲右將。」他嘴角彎起一個弧度,眸中灼灼。
她當即一聲叫道︰「右將!」
「不夠恭敬。」
「右將!」她鞠了一躬。
「不夠恭敬!」
「右將!」她福了一身。
「還是不夠!」
「罕多木將軍!」
「哪有如此行禮的!」
阮小ど火冒三丈,放柔了身段,挨過去,睜大著雙眼,微撅起嘴,十指觸上他的胸膛,輕癢癢畫了個圈,撒嬌道︰「察汗哥哥~」
那聲音,連在帳內的十一听了,都能酥掉一層雞皮疙瘩。
登時便瞧見察罕僵住了,連那雙眼都呆愣了起來,不一刻,猛地回過神,粗聲粗氣叱道︰「你做什麼!?」
只是語氣再凶,也掩不住那一抹從脖頸竄上臉頰的潮紅,面色微黑,瞧不太出來,耳根子卻也紅了。
她挑著眉眼得瑟一笑,輕輕巧巧將他身後的東西奪了過來,竟是一大塊烤得滋油的羊腿肉,草草包在油紙里頭,擋也擋不住的辛香味,顯然是精心調料過的。
恍然間便想起了似乎以前他也送過一次吃食給她,那時還在慈航寺,也壓根料想不到往後的日子越過越難,然而清苦之中,卻依舊藏有驚喜,時日一到,便顯露出來,送給她。
她笑著嘆道︰「你每次送的東西都這麼合心合意……」
他抿著嘴,輕咳一聲,面上仍是有些紅,卻也微微笑了笑,不一刻又板了一張臉,道︰「女兒家再怎麼跳月兌,怎能如方才那樣輕佻!若被人瞧見,可是會一輩子嫁不出去的!」
阮小ど啃著羊肉,胡亂應道︰「知道了知道了!十一不是瞧見了麼?」
他轉眼望去,卻正見里間的十一迅速扭過頭,裝模作樣做著手頭的事,只留給了自己一個烏壓壓的後腦勺。
吃著吃著,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問道︰「你們把那周扒皮怎麼樣了?」
「那知州?」察罕道︰「殺了。」
她一愣,點點頭,「哦。」
片刻後,又問道︰「那這個公孫望呢?」
察罕想了想,微微一嘆,「公孫望為人耿直剛硬,倒是不可多得的將才,能勸降自然最好,但我怕……」
「若勸降不了,你們又該如何?」她接道。
他卻打了個哈哈蓋過去,「你管那麼多作甚,做好你的小大夫就行了!」
不用他說,若勸降不了,多半是一刀殺了,不留後患。
阮小ど不再糾纏于這個問題,也轉了話題。近宵禁十分,察罕才一路與她同行,到了郡主營帳外時,才遙遙看著,折返了回去。
第二日,有兵士遞了將軍的手諭,到醫藥營來索砒霜。
十一只看了一眼那手諭,便回營去找,最後翻出了一小瓶,因手頭的事放不開,便交由阮小ど,讓她與那兵士一道過去,自己則又進里間干活兒去了。
她握著那小小的瓷瓶兒,有些發愣,「將軍要砒霜做什麼?」
「你問那作甚,只管帶過去便是了。」十一道。
那兵士催了兩聲,她無法,只得拿著東西與他一道走了。
出去後,直往帥帳而去。遠遠便見列衛森嚴,盡是驍勇之兵。領頭站著三個副將,雕像一般,紋絲不動。她走過去,一眼便又發現了顯眼的察罕小哥兒,微笑了笑。
「這是將軍要的東西。」她將瓷瓶遞過去。
當中一人接了砒霜,進帳而去。
不一會兒,帳中傳出將軍的聲音,召了副將進去,其余人等在外頭候著。她模模糊糊地听到一些話聲,之後,是一個高亢的粗聲——
「我公孫望寧死——也不做北燕的走狗!」
那砒霜是為他準備的,若不降,今日便是死期。
阮小ど也不知是什麼感覺,在帳外老老實實呆著,心中卻也起了一絲敬嘆。
「啪——」
那瓷瓶似乎被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不一刻,里頭又傳來了一些動靜。她腳底呆不住,偷眼環視四周,見兵士們皆立成一排排鐵人,目光都不轉一下,旁邊就是帳簾,她微微掀起了一角,向內看去。
帳內以將軍為首,副將在後,角落處立著幾個兵士,所幸,將軍等人背著自己而立,並未發現異樣。而前方則跪著一人,嘴角已滲出了血,披頭散發,目眥欲裂,遍身髒污不堪,想也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她又將頭往內探了探,以便看得更清楚。
正全神貫注時,後頭突然感覺一雙手猛地拉住了自己,冷不防被這麼一嚇,竟然低低地驚叫了一聲,身子也下意識往內竄了去。結果,噗通栽倒在了里間。
這下好了,帳內帳外的人通通往自己這邊瞧了過來,連那即死的公孫望都緩緩轉過了頭來。
她冷汗俱下,即刻便想往外退去,忽的瞧那公孫望死死盯著自己,口鼻耳尖俱已開始流血,面色赤金,也不知是藥力使然還是被她所驚,一只手顫顫巍巍指著她,喉中 做聲,似乎在說一個「你」字,然而那赤紅的眼中,卻清清楚楚,滿是驚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