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倒還是我欺人太甚了!?」嬤嬤瞪著眼,罵了開,「一點沒個奴才的樣兒,弄成這樣,怎的還敢來污主子的眼!」
「你!……」慧持又急又氣,剛待開口,卻見那頭郡主換了騎裝,披了件淡青色哆羅呢斜襟褂子,腰口處的衣帶兒散散吹在兩旁,直往這頭過來,見著了隔間里的情景,先是皺了皺眉頭,卻對嬤嬤念了句,便走開了。
幾人听地不甚明了,只差不多懂了一些,她是想讓阮小ど換一間帳篷。
嬤嬤應下,在郡主瞧不見的地方,斜著眼哼道︰「郡主心眼兒好。要我說,一個下等的中原奴才要什麼帳篷……」
說罷,自顧自出去了。
慧持與慧書被氣了個夠嗆,倒是阮小ど安慰了句,「別惱……」
別處的帳篷很快被騰了出來,嬤嬤像趕蒼蠅一般,將幾人慌不及地往外趕。阮小ど被兩小丫頭各架一邊,連拖帶扶往外去了。
那帳篷離郡主處有兩三丈之地,阮小ど行的每一步如踩在刀刃上,鑽心的疼痛從脊椎處一**竄上來,及到進帳時,已是滿頭的虛汗。
那帳中與她見過的其他帳篷一樣,只一張低矮的草榻,只是一邊還堆著許多雜物,草草推到一邊,顯然,從前並不住人,只是用來當雜物房的,雖是簡陋,卻並沒有幾人想象中的不堪。
阮小ど便在這帳中住了下,仰著慧持與慧書每日里送食送水,也不用去醫藥營當差,過的竟是比前幾日到輕快。只是一點,一連幾日也沒見到察罕。
也不知他當日是怎樣向將軍求情的,也不知他有沒有被呵斥。如此亂糟糟的念頭一個接一個,加上身上疼痛,攪得她夜間睡得也不安生。
十一倒是來過一次,送了一堆傷藥過來,臉色臭臭的,只將東西往她榻邊一擱就要走。
「哎——」阮小ど忙叫住他,問道︰「這兩日也沒個外人來看我,都不知道你們……滄州城怎麼樣了?」
趴在榻上三四日,雖仍是不好動彈,卻早已恢復了往常的精神氣兒,當下便攥住了他的一片小褂的衣擺,不放人走。十一掙月兌不得,只得又回過身來,道︰「方才剛撥了人馬去城外,估計要打仗,我又沒親眼見著,哪曉得那麼多!」
「哦……」她低低應道。
「喂!」十一嫌道︰「放手!」
阮小ど遲疑了片刻,又問道︰「有沒有見著察罕?」
他倒是看了她兩眼,「你與他很熟?」
這麼一問,她倒是愣了愣,他們……應該算蠻熟的吧?
「別怪我多嘴,」十一卻不再想往外走,立在她榻邊,道︰「你若是對他有男女之情,趁早歇了這個心思。他是北燕望族之後,不可能納了你一個無依無靠的中原女子。」
這番話一字一句印到她耳中,開始覺得無所謂,後又覺得荒唐,她詫然道︰「你覺得我、我對他……」
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又有些發怔,不自覺又想到了那副英挺深邃的面貌,似乎整個人都在陽光之下,鋒芒畢露,卻望著自己微微的笑著。
突然間覺得,她其實還蠻喜歡他的。
不過,也僅限于「蠻喜歡」的界限。
縱然心中如此想著,嘴上卻不以為然,「你們男人不都好三妻四妾,如何不能納?」
「你懂什麼!」十一道︰「扈爾扈部從來都只許娶一正妻,哪里來的三妻四妾?」
「哎?」一夫一妻制?
他卻趁機撥開了她的手,拍拍衣服,道︰「傷藥是四日的份,你看著用。」
說罷,也不待阮小ど說什麼,掀了簾子便出去了,留她一人仍在帳內回味著那「一夫一妻制」的意味。
這兩日天際都是陰沉一片,也不知是否滄州的民生之悲上達了天听,整個城內愁雲慘霧,偏各處被守軍戒嚴,城內之人不得踏出城外一步,內有狼、外有虎,一城百姓竟不知何處才可逃生。
當日阮小ど正下了榻,緩緩揉著腰。幾日休養,腰臀處的疼痛已然好了許多,只是沒個鏡子照一照,也不曉得會不會留疤。來回走了不過兩圈,便听到外頭軍鼓陣陣,連綿不絕地敲響,聲震雲霄。鼓聲之外,只听兵士一時爆發出雷鳴般的喝聲。她慌忙撩了簾子,連比帶劃地問兩旁的守衛。
其中一人指著滄州的方向,道︰「入城了!」
她听得清清楚楚,一時間扶著簾的身子定了住,心內五味陳雜,各種念頭流星一般閃過腦海,卻沒一個能讓自己定下心神。目光穿過重重軍帳,最?遠的天地之際,一線烏黑隱然圍在地平線,昭示著風雨欲來。陰沉的天穹之下,扎在城外的營帳再一次被一點點拆了去。
轉而,心中只留了一個念頭——進城之後,她們該何去何從?
不一刻,有兵士過來,喚了她出去,自己則動手開始拆營帳。動作如其他人一般嫻熟老練。阮小ど在前立了片刻,不再干站著,徑直往郡主那處去了。
此時郡主正在妝鏡前一件件的試衣裙,微黃的銅鏡中,容顏如花,嘴角微翹,面上是掩也掩不住的迫切。
她正比著之前那件寶藍色聯珠孔雀紋袍子,另一手卻執著一件猩紅瓖黑絲纏枝西番蓮皮袍,喜吟吟地問嬤嬤哪件穿著更好看。
阮小ど一件那衣袍的寶藍色便想起那日的一鞭子,別了眼,面無表情悄然溜往了隔間。
慧持與慧書兩人正坐在榻上,愁眉相對,神色茫然,乍見著她,齊齊驚呼道︰「你怎麼來了!?」
「他們在拆帳篷,我沒處兒去,只能來這里了。」阮小ど攤了攤手,與兩人一起坐上了榻。
「你**不疼啦?」慧持問道。
她扭了扭身子,換了個更好一點的姿勢,「還有點兒,不過不打緊。」
「你從外頭來,見著了嗎?」慧書扯了扯她,道︰「瞧起來兵荒馬亂的,听說北燕人要進城了……」
她點點頭,托著腮發呆。
「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呀……」慧書小聲咕噥。
一語道破三人心事,換來一室中半晌的沉寂。
最終,阮小ど打破沉默,「若是……讓你們跟著去北燕呢?」
「什麼!?」兩人驚呼。
隔間與主帳也是一簾之隔,聲音大了,另一頭自然能听到動靜,她微微從簾縫中往那邊覷,見郡主仍在一堆衣物中挑選,嬤嬤立在後頭听用,並未注意到隔間,便細聲向兩人道︰「若你們願意,我可以去求一求其中一個副將,將你們安置到北燕。不是做奴婢,是清白正經的人家。」
慧持卻問道︰「是前些日子見那知州的時候,與你說話的那個將軍?」
「嗯。」
「你瘋了!?我們是大宣子民,怎能去北燕?走投無路,誤落到這軍營中,若能出去,自當是離了北燕越遠越好,你竟然還要去北燕!」慧書滿面不可置信,止不住的拔尖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