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睡半醒,朦朦朧朧地想,若再過一月,還是沒有人帶她出去或來探望她,自己的命運是否就要與這些人一樣?這幾日那守衛當中一人望她的眼神已有些變化,在那些女人身上辦事之事,卻是死死盯著自己,那目光如跗骨之蛆,惡心地她直想將隔夜飯都吐出來。
但至少這些人暫時是不敢動自己的。
白日里那群人在外頭聊天,鬧出聲響也不避諱屋里人,才讓她听到了一些風聞。
據說那老皇帝的病好了,還是請了個大宣的神醫來治好的,但那神醫不知怎每日里耷拉個臉子,硬是要走,有一次北燕竟出動了御林軍來攔著他,軟硬兼施,又將他留了幾日,如今仍在盛樂,也不知如何了。
她邊听邊咂模著嘴,這神醫不知什麼來頭,連天王老子都不怕。
莫名如何,那句「耷拉個臉子」又讓她想起了十一。那小子不也是成日里陰沉沉的,醫術麼……看起來還不錯。
難不成醫術好的都這幅德行?
她咧咧嘴,搖了搖頭,退回去,瞧了瞧對面那幾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問道︰「你們見過那神醫沒?」
那幾個女人神色呆滯地瞧著她,坐得最遠的那個,甚至連眼神也沒丟給她一個。
阮小ど模了模鼻子,吶吶道︰「都沒見過?我也沒見過……」
另兩人面無表情地轉過了頭,不再理睬她。
阮小ど︰「……」
被無視到這個地步,她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又是一夜過去,天蒙蒙亮時,她迷迷瞪瞪地做了個夢。
夢中,自己穿紅著綠,每日里有用不盡的山珍海味、數不完的奴僕丫鬟,眾星捧月般被人簇擁在天上,有一個全身金光閃閃、身披甲冑的將軍來到她跟前,將她娶了走,自此以後,一世榮華富貴,榮寵恩愛,享之不盡。一輩子便如此過了。
驀地驚醒,卻發現自己仍縮在冰涼的鋪蓋中,紙糊的漏了風的窗格外,暗沉無比,仿佛烏雲都聚攏在一處,翻涌著壓了下來。那破了洞的窗紙一角,偶爾落了一片純白的雪花進來。
下雪了。
她趴到窗邊,從小口兒中往外覷。鵝毛般的雪花片片飄落,委落在地面,初時瞬間融化,後漸漸透明了一半,最後終于在地上堆積了起來,白茫茫一片,又將所有人的痕跡從地面上抹了去。
那幾個守衛呆在廊下,生了個爐子,不住地搓著手,邊哈氣邊咒罵︰「這幾個臭娘兒們在里頭舒服了,咱們哥兒凍得要死,娘希匹的!」
幾人邊抱怨著,不時還跳跳腳,暖和暖和,正聊到興頭上時,院外起了些動靜。
「噓、噓——」當中一個忙呼人停下來,幾人俱都直了身子,微微探頭向外望去。
阮小ど也睜大了眼,心中微動,難道是察罕派人來了?
那腳步踏著枯枝新雪,匆匆的進了來,步履剛健,戴著斗笠簑衣,瞧不清面容,到了幾人跟前,問道︰「里頭是否有個叫阮小ど的姑娘?」
這聲音……有點耳熟啊?
她正苦苦思索哪里曾听過,便听一人答道︰「是有一位,您……」
來人不多言語,從懷中掏出了個?木的牌子,邊緣勾勒著一條金銀交錯的蛟龍形狀,那幾人一見,慌忙跪下,行了一禮。
當中一人匆匆拿了鑰匙,將屋門打開,陪著笑道︰「大人,小的這就將人提出來!」
阮小ど早退回了角落中,怎麼看那人也不像察罕派來接她的。
「阮姑娘,有人來接你了!」那守衛道。
那人站在門口,也瞧見了她,微微招了招手。阮小ど心生疑惑,不由道︰「你是……」
他取下斗笠,露出了一張微黑瘦削的面容。
「……魯哈兒?」她一愣。
這不是往日在將軍跟前轉悠的親兵麼?
「快些,將軍還等著你!」魯哈兒道。
他口中的「將軍」,自然是大皇子蘭莫了。
沒等到察罕,到將**oss等來了,她欲哭無淚,磨磨蹭蹭地問道︰「將軍大人安好?他叫我作甚?」
魯哈兒等得不耐煩,徑直來拽了她的胳膊,拎小雞似的將人提了出去,邊往外走,還邊掩鼻道︰「這身上怎的這麼臭?」
你試試一個月不洗澡臭不臭!她怒瞪他。
「究竟找我做什麼?」她掙月兌開魯哈兒,問道。
後頭的守衛見她終于被帶走,鎖了門,將二人送至院門口,這才回廊下繼續呆著,而阮小ど出了院門,便一步也不肯動彈,非要問個清楚再走。
魯哈兒對她沒那麼好耐性,只冷著臉道︰「走不走?」
阮小ど叫道︰「我知你要做什麼,不就是去見將軍麼!如今我什麼也不知曉,到時見了他,一通亂說,將軍把我砍了是小,連帶著對你估計也沒好臉色!我就是魯哈兒一生黑!……」
他不理會他奇奇怪怪地言語,居然直接提了她後頸的領子,生生將人拖了走。
阮小ど︰「……」
她知道這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瞧著這副模樣就來火!
「我身上這麼臭,萬一燻著你主子怎麼辦?」她故意將胳膊伸到他面前,道。
此話一出,魯哈兒還真停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遭,嫌棄道︰「真是髒。」
阮小ど對他的打擊已經免疫了,只笑眯眯地望著他。
魯哈兒只停了片刻,後便道︰「我只將你帶去,之後听憑將軍吩咐。」
于是又將她拖走了。
阮小ど︰我恨你!——
兩人出了大理寺的刑院,迎著紛揚的大雪,在地上留下了兩排深淺不均的腳印,不久,又被落在地上的雪片所覆蓋,沒了蹤跡。
走了一里左右,魯爾哈帶著她拐過當日來時的街角,在到國師府附近時,將斗笠蓋在了她頭上。霎時間,阮小ど眼前一抹黑,只瞧得見地上的一片白。
「你做什麼?」她不滿,便要將斗笠掀起。
魯哈兒一只手壓在她腦袋上,五指山似的,任她怎樣掀也掀不起來。並不看她,卻瞥了一眼那國師府。
阮小ど自暴自棄地松了手,咕噥了一句,沒奈何,只得跟著走了。
過了國師府,魯哈兒的馬便系在一棵胡楊畔,正踱著四蹄,不時打著響鼻,甩上的雪。
他上了馬,又要強拉她上去。
阮小ど連連後退,「我我我……我就不上去了!」
魯哈兒那粗眉一豎,又要瞪她,「上來!」
她滿面驚慌,瞧著腳邊那健碩的四蹄,便不由自主地想出了它們踩在自己身上時的情景,咬著牙,死也不肯上馬。
他氣急,又下了馬,在阮小ど的驚呼聲中,將她扛了上去,沙包似的摞在了馬上,自己坐在了後頭,一驅馬鞭,那牲口便「得兒」、「得兒」地跑了起來,歡快地撒開蹄子。
被橫碼在馬背上、肚子頂著鞍的阮小ど青白著一張臉,不知是嚇得還是疼得,胃里的酸液都攪動在一起,歡騰著想要涌上喉頭,而如今滿眼都是四只掄著轉的蹄子,要多快有多快,後頭那人還不時按著自己,免得她歪了身子妨礙到他。
這簡直是殘暴中的殘暴之王,再沒有比這個更殘暴的了!
她暈暈乎乎想了這一個念頭,便再也受不了這種驚恐刺激,一翻眼便昏了過去。
魯哈兒跑了一段路,拍拍她︰「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