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時已是月上梢頭,兩人依著原路返回,阮小ど自然免不了又添一層灰,葉晴湖也不拉著她去討論什麼醫理了,從頭到尾,似乎都在冥思苦想,想著什麼永遠也沒有答案的問題。
直到阮小ど向他揮手告別,他這才無甚心思地點了點頭,在她轉身離開之時,突然開口道︰「明日我去東直門新鄭街上買座屋子,你若要來,去那找我便是,別再到國師府來了。」
她「哦」了一聲,這年代房子想買就買,可幸福多了。
不過她也莫名覺得,在見過閣樓上那幅畫之後,還是不要讓那個國師見著自己為妙,既然畫卷被塵封在那樣的地方,想必也不是什麼光鮮的事,萬一自己這模樣招了什麼禍,她哭都來不及。
這麼想著,連出國師府時都覺得到處有人盯著,阮小ど一路垂著頭,幾乎是小跑出了門。
她四處張望,忽的見皎皎月色下,一人正遙遙端坐在亭中,身影輪廓如高庭玉樹,風姿挺立,不用想也便知,正是察罕。
出來得太遲,害他等了這許久。阮小ど笑著跑過去,喊道︰「察罕!——」
到了近前,听他笑道︰「入夜時分如此叫喊,小心被拿進大理寺!」
「抱歉,原本想早點出來的……」她吶吶道。
察罕搖搖頭,站起身,瞧著她一身的泥灰,皺起眉,「你做什麼去了?弄得這樣髒!」
阮小ど無言以對,只得聳了聳肩,道︰「里頭路太滑,摔了一跤……」
他仍是上下打量了自己好幾圈,分明不太信這說辭,最後無奈道︰「下回小心些。」
「走吧走吧!」她轉過話題,拉著他往外走。
後頭那人輕彎著嘴角,看著她的側影,眼中映著滿天星海,任她拽著自己,跟了上去。
東直門內萬籟俱靜,一些高門大戶前掛著燈籠,星星點點地照亮了這深藍色的暗夜。馬車在正道上轔轔跑過,車內兩人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阮小ど想著那幅畫,問他︰「這世上果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嗎?」
「或許吧,」察罕答了一句,見她眉眼微蹙,道︰「怎麼了?」
她搖了搖頭。
如今倒在想,出來這世界時房梁上懸著的那女人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便宜娘親了。
「那葉大夫……與你說了些什麼?」他猶豫了片刻,終是問道。
她找話敷衍,「沒什麼……就是些醫理什麼的……」
察罕望著她,眸中幽黑,那樣的眼神令她有些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他正審視的一個犯人似的。
「我只是覺得,這世上的巧合太多了……」她微別過頭,瞧著身邊紫黑的布簾,低低道︰「像一團迷霧,縱使我努力去看,別分辨不出究竟誰是誰非,甚至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或者,抑或只是這個叫「李玲瓏」的一場夢。
她說著說著,心思便越飛越遠,惶惑著不知該怎樣是好。
驀地,放在膝頭的手被一片干燥的暖意覆住,阮小ど一驚,乍然回過神,竟是察罕的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
他有些赧然,專注地瞧著她。阮小ど只覺那雙眸子中盛得盡是溫柔,如水一般要將自己溺斃其中,與他肌膚相觸的地方似有滾燙的溫度襲來,燙得她一陣心慌,鬼使神差的,卻呆在原地沒動,似乎怔了住,只回望著他,心頭一片空白,什麼也記不起了。
察罕原本沒想那許多,身體比腦子卻先行了一步,剎那後,才想起了自己的話,有些笨嘴拙舌,「別難過,有我在。」
忽的也才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握住了什麼,她小小的手指柔軟無比,被他全然包覆在手心,同樣的熱度傳來,正似自己那顆心的熱度。
下意識的,除了那只手,便想抓住更多。
他猛然間反應過來,瞧著阮小ど皎潔如月般的面龐上已是一片暈紅,妍秀如春花一般,直教人移不開眼。
阮小ど只覺全身的熱量都集中在了那只手上,臉上燙得能煮雞蛋,好半天,對面那人卻似傻了一般,直愣愣地盯著自己,平日里那副英明精悍的模樣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此刻就是個痴子。她掙了掙手,沒掙開。
然而這動作驚醒了察罕,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做了件什麼失禮的事,面色一變,飛也般的松開手,張著嘴,好半天才吐出了幾個字,「抱歉……」
她胡亂地擺了擺手,搖頭道︰「無妨、無妨……」
一時間,兩人都不知說什麼是好,一個偏著頭,一個垂著眼,車中氣氛有一些微妙的尷尬,還殘留著一絲未消散的**。
阮小ど想了想,不知怎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偷偷拿眼瞄了瞄察罕,卻發現他正也在看著自己。
「你笑甚?」他問道。
她搖搖頭,又忍不住笑了兩聲。
察罕也樂了,看著她笑出了聲。
剎那間,方才的尷尬又從兩人之間漸漸淡去,車中只剩了彼此間從心頭發出的陣陣笑意。
一路只覺路太短,終是到了皇子府,察罕將她帶下車,看著她揮手告別的身影,最後消失在偏門里頭,被黝黑的垣牆吞噬,心頭定了定,轉身離去,卻毫不自知,嘴角處還留著一抹清淡的笑意。
今日後宅院兒中值夜的是個叫青桑的丫鬟,她向阮小ど微微行了個禮,輕聲道︰「姑娘請跟我來。」
阮小ど跟著她進了大院,原向前日里那屋過去,然而青桑帶著她穿過了前一排,到了南面的後一排屋前,卻不是原來那間。
她敲了敲門,「小曲兒!」
若里頭沒人應聲,阮小ど還當她是要來听曲兒的。
卻沒想到里頭還真有人應聲,「來了!」
不一刻,門便開了,里頭站著的是個披著衣的女子,發髻早已松下,有些散亂,惺忪著眼望了兩人一回,在瞧見阮小ど時,面上的睡衣立馬去了大半,笑道︰「這便是阮妹妹吧!」
阮小ど有些模不著頭腦,卻被她拉了進來,听她道︰「外頭怪冷的,趕緊進來吧,也不早了,洗漱好便去睡了。」
青桑在外頭,道︰「小曲兒,阮姑娘就在這兒住著,我便去了。」
小曲兒笑著應了聲,關了門。
原來白日里阮小ど不在時,納仁海珠早給她換了間屋,先前的那間惹出了糾紛,既沒給錦繡香玉那邊的丫鬟,也沒留給自己手下的人,倒是從前院中調了個資歷老的媽媽來住,這段事便告一段落。
這一舉動,一院兒的丫鬟看在眼中,不明白的以為阮小ど失了寵,精明一些的,都要艷羨她的運氣。魯哈兒冒冒失失隨便挑了個屋子給她,納仁卻將她從這是是非非的漩渦中拉了出來,往後有納仁護著,恐怕也不好隨隨便便挑阮小ど做欺生的對象。
阮小ど想通了這一點,心頭再一次暗謝納仁海珠。這間屋子雖是兩人同住,也沒有方才那間瞧著好,卻也還不錯的。
小曲兒給她指著各處的布置,道︰「我睡在東邊,西邊的那張榻已鋪好,姑娘就睡那頭,洗漱用的都在這處的架子上……」
如此如此,一應指點給了她,最後熬不住困,自己去睡了。
小曲兒比自己大個五六歲,面貌長得一般,往日都負責主子們小食的調配,因干事勤懇,沒那許多機巧的心思,也頗得納仁青眼,阮小ど與她一間,納仁也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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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請讓我一更吧,為了下周的繼續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