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猶如一個重錘槌在側妃心上,饒是她向來性子好,也不禁惱怒萬分,那邊禮王妃還好端端坐著,將這些個話一字不落听在了耳中,她的臉面全要被這丫鬟丟光了!
哪有主子被蒙在鼓里,丫鬟走了還要別人報備才知曉的理兒!
「放肆!為何不來報知與我!?」側妃一時氣惱,那面上又漲上了一層紅,只是臉色很是不好看。
那丫鬟哆哆嗦嗦跪在地上,不敢起身,頭也不敢抬,支吾著道︰「側妃恕罪!奴、奴婢實在不知……」
禮王妃在一旁瞧著,心下已是明了了兩分,從听聞「阮小ど」三個字之時,印象已是不大好,如今又添了一層不喜。
一個小婢,擅自出府,竟然不與自個兒主子報備,縱使主子脾氣再好,恐怕也容不得這等僭越之事!
當下側妃便又派人在西小門外守著,見著阮小ど,速將人帶過來,蘭莫縱使看重她,此回也不得成心袒護,私自出府,便是重罪!
而此時的阮小ど絲毫不知,她在那小角巷兒的門子里,邊打著呵欠,邊看葉晴湖與人問診,那方長而窄的老門上,沒有匾額、沒有楹聯,默不作聲,她甚至想,開業第一日,恐怕葉晴湖都沒有什麼慶賀之事,放鞭炮什麼的,別想了。
她猜的果然很對,葉晴湖只是閑閑道︰「有甚慶賀的?我買個屋子自己住而已,又不成心為了開張。」
阮小ど百無聊賴地坐在一邊,盯著他一頭墨一般的黑發,開始找里頭有沒有銀絲。
葉晴湖送走最後一個病人,將桌案上各物事整頓好,看了她一眼,沒頭沒腦問了一句,「若有有一日,你從懸崖上掉了下來,生命垂危,該如何自處?」
阮小ど被問得莫名其妙。
「我不會去爬懸崖,自然便不會掉下來。」半晌,她擠出幾個字。
「若有不得已的理由,定然要去呢?」
她若無其事答道︰「生命垂危的話,那便死了唄。」
葉晴湖仍問她,「若你是去采藥,有人等著草藥救命呢?」
阮小ど想了想,「真掉下懸崖的話,我也無能為力,還是要死的嘛!」
葉晴湖皺了皺眉,站起身,居高臨下望著她。
阮小ど尚未發育,個頭丁點兒高,被他真麼一遮,前頭的人都瞧不見她的一點兒邊,整個人被完完全全覆蓋在了他的陰影下。
「那若是你心中掛念的人從懸崖上掉下來了呢?」他再次問道。
「喂!」阮小ど莫名其妙之余有些惱火,叫道︰「你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非要從懸崖上掉下來!」
葉晴湖掃了她一眼,「打個比方而已,若你不喜,換成重病垂危也行。」
阮小ど︰「……」
她終于認真思量了一回,回答得有些不確定,「盡人事,听天命?」
葉晴湖沒有應聲,沉默了片刻。
此時天色轉晴了些,九霄之上,明光大亮,刺破重重陰靄,照射進京城盛樂青黑一片瓦頂,連亙起伏,萬家蕭瑟。
葉晴湖的眼中似乎流轉著什麼,從心間透出來,阮小ど看不懂,只覺他心思復雜,一時轉而深沉,與之前清風明月之形判若兩人。
她下意識打趣道︰「況且我也沒有什麼心頭掛念之人,這個比方不成立……」
很奇妙的,剛說過一句,腦海中便浮現出了一副蜜色英俊的臉龐,瞳子是深茶色的兩輪明珠,鼻翼堅挺,嘴唇微厚而飽滿,望著其他人時一副堅硬嚴肅的模樣,轉而向著自己時,卻緩緩而笑,如石上清流,極盡柔和。
有一剎那想不起這是誰的面貌。而後,恍然大悟,察罕麼。
想上一圈,便有些歡喜。
冷不丁的一邊聲音道︰「收收你那副蠢樣。」
阮小ど一驚,又慫了下來。
葉晴湖不再看她,他清冷的聲音如冬日里的枝上殘雪,神情中看不出是失望還是了然,「得過且過,我倒想瞧瞧這種日子你能過到幾時。」
她悚然而驚。
那句話好似一根荊棘刺,扎到了心中,卻又有一種無知覺的麻木感攀上了心頭,消弭了那一點疼痛,又將她原本的一點清明壓了下去。
阮小ど扯出了個笑容,「你今日叫我來就為了看你治病?」
葉晴湖的眼中總似乎有一些不滿,手下的鎮紙毫筆等物被收拾得 響,半晌,擠出了一句話,「今日無甚心情,你可以走了。」
「……什麼?」
「胡生,送客。」葉晴湖轉向角落中的那僕從。
斯文高瘦的年輕人點點頭,向阮小ど做了個手勢,「阮姑娘,請。」
「喂?喂!」阮小ど雙眼瞪得圓如銅鑼,不敢相信就這麼被趕出去了,直叫道︰「你叫我來總要有什麼事吧!?我又哪里惹到你了!……」
葉晴湖收拾好東西,不耐煩盯著她,「出去!這麼個蠢物,別來礙我眼!」
阮小ど斯巴達了。他竟然叫她蠢物!
莫名其妙的被叫來,又莫名其妙的被趕走,她還沒來得及發表點意見,他居然還出言奚落!
如此內分泌失調,以後還能不能在一起快樂的玩耍了!!!!
胡生依舊半弓著腰,神色謙卑,「阮姑娘,請跟我走。」
「葉晴湖你這個翻臉不認人的家伙!」她看著他即將消失在角門後頭的背影,憤憤然罵道︰「走就走!我不跟你這個更年期的家伙一般見識!」
重重哼了一聲,斜眼瞪著胡生,「門就在前頭,我認得路!」
「阮姑娘好走。」胡生從善如流,不再向前帶路。
都是混蛋!阮小ど又給了他一個白眼,姿態昂然、步履矯健離開了。
如此,不歡而散。
誰知道這葉大夫哪根筋搭錯了!
萬幸的是胡生已然為她叫了個馬車來,阮小ど好歹不用胡亂在城內轉悠才能回去了。
她一路上都在生著悶氣,想方才自個兒有哪里做的不好,想來想去,也只得出了個「葉晴湖是精神分裂」的結論。馬車緩緩駛過喧鬧的街市,外頭各種吆喝聲、叫賣聲,都如同雲煙過耳。若換成往常,她定是要掀開簾子興致盎然地瞧上一番,此刻卻也沒了心情,只蔫蔫靠在一邊,嘆了口氣。
盛樂第二重城門名章華門,過了此門,街市之內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從此止步,耳邊驀然間便靜了下來,嘈雜的聲響被丟在後頭,直至絲毫也听不見,只偶爾能從簾縫一角覷見其他馬車軟轎或肩輿的一影,俱是些歸家或外出的貴人。
阮小ど又被帶了回去,馬車在一處拐角停下。
拐過這道彎,便是皇子府了。她跳下車,瞧著日頭仍有些斜,不過剛到日中,旋旋然又長嘆了口氣,腳尖碾了碾牆角處的殘雪,直至那小片晶瑩剔透扁皺了下去,出現了個灰黑的鞋印子,這才拐了過去。
然而剛走沒兩步,卻遙遙見一人從北小門里小跑了過來,定楮一瞧,不是出來時遇著的那婆子是誰?
阮小ど從懷中掏出葉晴湖給的方子,又不禁撇了撇嘴,都說字如其人,這幾行微草的字跡如行雲流水,雋秀雅致,怎麼看也不像出自一個精分之手。
那婆子一邊跑,還一邊微微的擺手,終于到了跟前兒,微微喘氣,聲音粗噶,「哎喲……我的好姑娘,你可回來了!」
「好姑娘」阮小ど當她等得急了,便將那方兒遞過去,道︰「媽媽莫急,我已向那神醫說了您孫女兒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