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話時平平靜靜,只是眼神中露了些苦澀,笑時,眼角的皺紋又深了一些,使人瞧著面上也沒那樣發福了。
阮小ど想的是,她頭上的釵字尚是木頭削的,這鐲子怕是她老公送給哪個窯子里的小情兒,人家嫌棄不要,這才轉送給自家娘子的,不知那婦人與她想的是否一樣,這才不受這東西。
總之,最後那鐲子也沒送出去,倒是她目送那馬車轔轔而去了。
她嘆了口氣,一回頭,猛然發現葉晴湖不知何時站在了巷口,她驚了一跳,這人走路怎麼像貓兒似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這鐲子是人家一點心意,我總不好扔了吧……」在人眼皮子底下收受賄賂,總有些不大自在,還是沾了他的好處。阮小ど清了清嗓子,故作正經將鐲子捻了捻,道︰「你若喜歡,給你便是了。」
葉晴湖道︰「你拿著便是。」
不僅如此,他將手中那小團的白文錢也扔了過去,正投到阮小ど懷中。她手忙腳亂接了住,不解道︰「這是……?」
「拿去換零嘴兒吧。」他轉身回屋。
阮小ど翹起嘴角,跟在後頭大聲問道︰「是不是我那個輸液瓶還不錯?你這是報酬吧!」
……
申時時分,胡生過來報更。
葉晴湖已又會了試藥那屋,繼續呆在彌漫繚繞的發苦藥味中,不聞不問。阮小ど正閑來逗弄著那小白狗兒,神色悠然。
冬至時節家家戶戶都出去迎天子鑾駕,或出門游玩,只這一對怪人悶在屋中,如此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真是……說不出的怪異,又說不出的和諧。胡生垂下眼,不再多想,向葉晴湖道︰「大夫,皇上約模快回宮了。」
「嗯。」葉晴湖正埋頭在一小碗藥盅里淬著一支金針,含含糊糊應了聲。
倒是阮小ど抬起了頭來,好奇道︰「葉大夫要出門?」
「天子龍體方愈,巡游之事甚耗費心神,因此前些日子已詔于大夫,今日申時需進宮面聖。」胡生道。
阮小ど︰「哦……」
葉晴湖無甚反應,胡生只好耐著性子候在門外,如此又拖了半盞茶時間。
皇帝不急急死太監,申時三刻剛至,外頭便有人敲門。胡生匆匆離去,一邊道︰「想是有人來催了。」
他走後,阮小ど止不住心中好奇,問道︰「你見過北燕的皇帝?長什麼樣?」
葉晴湖頭也不抬,說了幾個字,「風燭殘年。」
阮小ど︰「……」
「听說皇帝還有好幾年可活,哪能叫風燭殘年……」她喃喃辯駁。
「那是他安享尊榮,調離得當之故,」他終于完全將那針淬煉過一遍,穩穩放在一邊絹帛上晾干,接道︰「否則如那般日理萬機,夙興夜寐,不吐血而亡才怪。」
正說著,忽瞥見屋門前立著道陰影。轉頭一看,竟是個從未見過的老者,雖身形微佝僂,頂上發卻棕黑仍有光澤,面上刻著一道道皴皺,依然顯得白淨一片,頷下無須。胡生跟在後頭,不言不語。
那老者面色不大好看,想是听著了葉晴湖方才的話。
阮小ど正覺得這人瞧著哪里奇怪,便听到了他怪聲怪氣的音腔,「神醫慎言!如今龍體聖安,神醫怎可如此妄言聖上!」
這人已是年過半百,聲調卻仍是如此尖利,她只一愣,便反應了過來,恐怕這是個太監。
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活的太監呢……
葉晴湖淡淡回道︰「既然龍體聖安,那草民也無需進宮了,無事宣醫,多有不吉。」
那公公被他噎得面色發黑,好半晌,才道︰「陛下宣詔,神醫還是請去一趟,否則若被當做藐視聖上,便大不妙了……」
阮小ど听得心頭發笑,一不小心,真笑出了聲,正被公公听著,這才注意到自己這處,偏頭看了過來。
然而葉晴湖比他視線更快,阮小ど只覺眼前一黑,還未明白發生什麼事,他便擋在了她身前,掩住了那公公的視線,道︰「自家女眷,不好拋頭露面,總管見諒。」
阮小ど迎著眼前牆一般堅實的胸膛,鼻尖甚至觸到了他沾著寒氣的衣袍,郁悶地往後退了一步,雖有些莫名其妙,卻乖順呆在他背後,不發一言。
那公公只是面上訝異之色一閃,雖有些疑竇,卻也扯著老臉笑了一聲,「怪道陛下賜下的美人神醫瞧不上,原來已是金屋藏嬌,呵呵……」
葉晴湖不置可否,道︰「總管親自來請,這便走吧。」
阮小ど整個人都被他擋在後頭,不老實伸出一只細指,在他背後輕戳了戳。葉晴湖背過手,一指彈在了她面上,正彈在鼻尖,絲毫沒留輕手,疼得她一聲輕哼,眼淚都閃了一些出來。
這睚眥必報的小人!
她捂著發疼的鼻尖,從他背後探出頭來,望著那公公先一步離去的背影,納悶道︰「你擋住我做什麼?」
「方才折算了一下,他是皇帝跟前的老人,想必年輕時見過那女人,見著你怕要生事端。」葉晴湖道。
那女人……是了,他說的是前些日子他們見過的那畫像。
她幾乎要把這回事拋在腦後,然而細細想了一遍,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不知是怪他多事,還是怪自己太不謹慎。
「你若是想探查自己的身世,莫忘了過後與我詳說一番。」葉晴湖整頓了衣袍,回頭與她道。他神色向來靜默,無波無瀾,然而細看時,卻自有一種堅定自若的光彩,看久了,竟如皎月清輝一般,讓人深陷其中,越來越移不開眼。
他移開身形,光線乍然刺進了阮小ど眼中,她有些狼狽地偏過頭,為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失神而丟臉。
葉晴湖道︰「我現下進宮去,待走遠後,你再離開。下回到我這處來,記得帶上帷帽。」
阮小ど郁悶地點了點頭。
鬧了半晌,直到快出申時,她這才從葉晴湖那處告辭。胡生將為她叫了馬車,一路沿著熱鬧的街市緩刑,蹄蹄噠噠又沿著來時的路進了了章華門,盤查過腰牌,馬車自此停下,她則步行向皇子府那處過了去。
一天都過了大半,察罕還未有音訊來,她被徹徹底底地放鴿子了。
有些失望,但是也並不惱。他掂量著袖中的錢袋子,暗自想著,下回若有空出府,便可以請他吃東西了……
回到皇子府時已出了申時,天色露了些隱隱的晚意,不再如白日光鮮明亮。入了北小門,才知曉殿下與側妃並小皇孫還未回來,據說每年冬至都要到晚宴散罷方回,更有時便宿在了宮中,第二日才回。阮小ど不管那些,徑直先去了庫房。
皇子府每季會給下人們供兩套衣裳,都在四節氣時發放。阮小ど此時去領的,便是冬至到春分時間的衣物,從里頭**到外披的襖子,通通有份,雖款式式樣統一,但有新衣服總是開心的。
庫房的管事翻出了她的兩套,交過去,阮小ど滿滿捧著一沓衣物,謝過了管事,這才離了去。
先去丫鬟院兒,收拾出一套,留在此處,其余的帶去偏院就好。
她這麼想著,拐過了一道角門,又鑽入一處院廊,先前而去。天不巧地不巧,剛過一拐角時,堪堪撞上一個高挑的人影,一個趔趄,差點沒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衣物也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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