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ど心中沮喪酸楚,一邊抽泣著一邊一步步往回走,不知多時,終見著了自家的草屋,里頭黑暗一片,蘭莫許是已睡了。
悄悄回了去,正要推開門時,小木門卻自個兒開了。
蘭莫站在門口,沉默看著她。
她滿臉是淚,愣在了他跟前。
兩人僵立了許久,最後,他終于一聲嘆息,伸手將她摟入了懷中。
阮小ど任他環著,一眨眼,淚又落了下來。
第二日,她盯著一雙腫的通紅的眼眶,問蘭莫道︰「什麼時候回去?」
「再十來日。」他道。
蘭莫伸手去踫她的臉,阮小ど微微躲閃了一下,沒躲過,便一言不發立在他跟前,任他的手指輕刮了刮眼皮,听他道︰「昨個兒嚇著了?」
她搖了搖頭。
「說話!」他皺了皺眉。
「殿下讓我說什麼?」阮小神色平靜,有些疲憊,「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你還有何可擔心的?」
蘭莫微微笑了笑,微眯著眼,眸子里閃過一絲戲謔,「怎麼,一夜間轉性了?」
「想通了。」她乖順道。
「想通了便來陪我用飯。」他似乎滿意了些,帶著她坐了下來。
他晨間叮叮 折騰了一早,此時卻指示阮小ど去鍋里盛飯。
阮小ど揭開鍋蓋一看,卻是一些熱粥,稀了些,用勺子一攪,下頭米粒有些生。
她撿了些稀熟的給兩人盛上,食不知味地塞進口中,忽听對面蘭莫似隨口說了句,「我熬的。」
她聞言抬頭,見他神色如常,一雙眼卻盯著她不移開。
「有的沒熟。」她實話實說,在瞧見他面色不對後。忙又補道︰「很香。」
他這才緩緩露出了個笑容。
之後照例去蒙大夫那處,向他再三保證過會早點回來之後,才得以出屋。
一整日阮小ど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差點在生骨湯中放錯了一味料。慌忙將整鍋都倒了。伯勞看不過眼,問道︰「你怎麼了?」
「無事無事……」她重拿了副蒙大夫配好的藥來,煮在了盅里。
蘭莫那副冰冷而不通人情的面孔在她腦中回旋不去,像一片無處不在的陰影,壓在了她心上。
重新煎好一副藥,待涼一些後,遞給了伯勞,阮小ど忽沒頭沒腦問了一句,「那個……已死的男人真的沒有地圖手稿留下來了?」
「姑娘問這話何意?」他沉默了一剎,反問。
「我就是隨便問問!」阮小ど忙道︰「好奇而已!」
伯勞道︰「地圖已盡毀了。並沒有一紙一片留下。」
她點了點頭,頗有些失望。
距接骨一回已過了近十日,伯勞的傷口一天天好轉起來,待腓骨處捏著差不多好了時,他已可坐在榻上。無需日日躺著,腿處用幾根木板做了個外固定架,極偶爾也可在人攙扶下稍稍下地,恢復一切良好。
阮小ど每日的活計差不多是一些按摩工作,疏通經血,防止腿部肌肉因長時間不活動而開始萎縮,一日按摩兩次。過後便無甚事,只得坐在一旁發呆。
伯勞眼瞅了她無數回,終于忍不住問道︰「為何這幾日一直都悶悶不樂?」
她無甚興致地搖了搖頭。
「……想家了?」他又問道。
阮小ど不知該說什麼,看著他殷切的眼神,只得吶吶應了聲。
伯勞卻當真了,他想了想。道︰「你家中除了叔父,還有何人?」
「還有……」她腦袋靠著牆細想,哪還有什麼家人?
她泄氣,道︰「還有個在遠方的妹妹,和一個喜歡的人。」
他愣了愣。也不再說話了。
好半晌,伯勞忍不住又開了口,「那個……你中意之人?」
「嗯,」她微微笑道︰「他還在等著我回去呢!」
「如此啊……」他喃喃道。
阮小ど嘆了口氣,看了看伯勞,見他眼中掩飾不住的失落,只當未瞧見,又將腦袋抵著牆,自顧自發呆去了。
伯勞這人生性靦腆,也不知是性子慢還是赧于出口,待到第二日才結結巴巴開口問道︰「你那……意中人是、是什麼樣的?」
阮小ど正為他錘著腳踝,聞言便笑道︰「他是個傻大個子。」
「……啊?」他不解。
「個兒高、性子好、體貼人……模樣也不錯。」她邊想邊道。
模樣豈止是不錯,俊朗英挺,走在路上回頭率相當之高呢!
伯勞這麼听著,一面不是滋味,一面替她高興,百感交集。
他忽然想到一事,道︰「那你叔父……這回總該同意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她哼了一聲。
他話中一窒,半晌,才道︰「興許你叔父覺得你能配上更好的……」
阮小ど心生嘲諷,配他自己,倒是「更好」。
「好了好了,你也知道我叔父那怪脾氣,」她搖了搖手,道︰「誰都看不上。你可千萬別將我與你說的泄露給他,否則我又沒好果子吃了!」
「這是自然。」他無奈道。
離蘭莫說的「出去」之日越來越近,阮小ど開始在家中寫寫畫畫,去蒙大夫那處的時間便少了下來。她挑了些簡答的醫藥急救常識記下來,打算在離開後交給那老頭兒,權作是在余村這麼些時日的謝禮。
臨別之際,又心生不舍,看著每日里漸漸熟悉的鄉鄰爽朗而熱忱的面容,小小的褚易之也比初生時長了好些,粉粉白胖;而一想到出去後將要面臨的人事紛雜,忽而開始心生退縮。
最讓她焦心的,還不是自己與蘭莫這讓人尷尬的關系。
又過了兩三日,時間終于到了。
蘭莫卻如往常一般,絲毫沒有將走的跡象,待得晌午後與蒙大夫對上一局,收了棋子兒後,道︰「這些時日別的沒干,倒將生疏棋藝撿起了些。還虧了您老人家。」
蒙大夫被他的「生疏棋藝」說得臉子上掛不住,只揪著下巴上稀疏的胡須,嘆來嘆去。
老頭兒走後,阮小ど忍不住問他。「你不是今日會走麼?為何到現在也沒個動靜?」
「稍安勿躁,」他笑了笑,安撫道︰「我知你心急,總不在乎這一兩個時辰。」
她緊抿著唇,不說話了。
蘭莫卻不在意,寬大修長的手覆住了她的,帶她到了案邊,隨意撿起兩張粗糙泛黃的紙張,在眼前晃了晃,「寫給蒙大夫的?」
她點點頭。
「落筆虛浮。腕上無力,還得再練練。」他煞有其事評判道。
「自不比得殿下一手好字。」阮小ど撇了撇嘴。
外頭正有一輪紅日落下,半在山巔,映得半邊天際徹亮的血色。蘭莫拉開一張椅子坐著,拉著她坐到自己腿上。
她僵著身子往後退。蘭莫卻不理會,強硬地半摟著人,將她按坐了下來,重鋪開一張紙,蘸著半干的墨,手腕微勾,寫下了一個巴掌大的「蘭」字。
阮小ど哪里還有心思看他的字。整個橫坐在了他身上,只覺股下如烙熱的堅鐵一般,燙得人心生怯意,逃月兌不得,只得老老實實看他又寫出了一個「莫」字。
蘭莫將筆塞到她手中,命道︰「寫來瞧瞧。」
他的呼吸就在耳邊。似乎有些灼燙,拂在阮小ど臉側,有些發癢,卻讓她有些心慌。她往外湊了湊身子,想站起來。一把又被他按了住。蘭莫低下頭,雙唇輕觸了一下她的發際,瞧著那泛紅女敕柔的耳廓,心中微動,驀地不輕不重咬了一口。
兩人之間曖昧至極,阮小ど慌得轉頭大叫,「我寫、我寫!」
她盡力伏下腦袋,幾乎貼著書案歪歪抖抖寫下了「蘭莫」二字,尚未描完,一只手又被他包在了掌心之中。
蘭莫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帶著她在紙上用力,勾鐵描金,卻寫出了阮小ど的名字。
三行不同字跡擺列在一處,如同三個人的手筆,案邊卻只見兩人,若有人發覺,必覺纏綿旖旎無比。
她勉強咧了咧嘴角,道︰「殿下,我還有一些未寫完……就快走了,你讓我最後寫完!」
他興致頗高,卻摘下了阮小ど手中的筆,將她掰了過來,更正對著自己,眼中只有微微笑意,「最近怎的如此乖順?」
「我……」她語塞。
「罷了,我知你心中不大情願,我自不會強迫你,」蘭莫低頭盯著她,道︰「只是便要出去了,我也要些甜頭。」
阮小ど剛想躲,便被他吻了住。
蘭莫一只手扣著她後腦勺,一只手幾乎將她圈在懷中,低頭便含住了她的唇,摩挲吮吸,像品嘗什麼馨甜的物事一般。她整個人不住往後縮,卻被困在他與書案之間,最後硬實的木料抵住了腰,再無法可退。
他又繼而抵開了那排緊閉的貝齒,去捕捉內里那條躲躲閃閃的小蛇,勾住後逼得她與自己一道廝磨糾纏,滿是侵略氣息。
阮小ど被他凶狠而強硬的攻勢逼得眼淚都快出了來,想轉頭,總被後腦勺上那只蠻橫的大手扣了住,任他索求,雙唇合攏不上,漸漸便有晶滑的液體從嘴角流了下,又羞又窘,頭頂幾乎要生了煙。
肺中空氣漸漸耗盡,口唇被封住無法呼吸,她猛地去推他,好歹讓對方撤了出去。
阮小ど半是撐半是趴在他身上,面色紅得要滴血,狼狽地咳了兩聲,大口喘氣,眸中晶瑩閃動,卻是浮上了一些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