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納仁搖搖頭,道︰「所幸一路雖凶險,到底平安無虞。」
兩人皆笑了一笑。
納仁海珠來不單單為了看她,更有一件事壓在心中,不吐不快,張口欲言了幾次,最終在阮小ど疑惑的目光中,小聲開口道︰「此次你們回京,我听說……」
她頓了頓,又沒了音兒。阮小ど便猜著她要說什麼了。
「是與殿下有關之事?」她道。
納仁「哎」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這才道︰「妹妹,你為人稟厚,不爭名利,這我清楚,我也放心與你說些事兒。只是……近些日子,我听到了一些風聲,說殿下對你……甚是關心,可有這事?」
阮小ど低頭一晌,問道︰「府里頭都知曉了?」
「這麼說,是真的了!?」
「從前你還說過我與察罕呢,」她沉默了片刻,道︰「現下卻換成殿下了。」
「妹妹勿要惱。你不喜,我不問便是。」納仁抿了抿嘴。
她站起身來,便準備告辭。
「姐姐。」阮小ど輕輕拉住了她。
納仁頓了頓,回身看去,見阮小ど眼中有些微微迷茫,似乎又是心傷。
「姐姐句句真心,乃是一心為我著想,比那些個明里恭維暗中奚落之人不知要強到哪里。妹妹都明白,只是……」她想了想,嘴角卻翹了起來,「命數這種東西,哪是我這樣低賤微薄之人可以掌控的呢!
「殿下喜歡我,便自然可以寵幸;不喜歡我,生殺予奪也只在一念之間,哪有我說話的份?」
阮小ど似乎已經認命了。
納仁海珠望了她一會,不知是否在辨別她話的真假。良久,緩緩舒了一口氣,道︰「我知你的意思了。你也莫要多想,殿下性子雖清冷些。對待身邊人卻是寬厚,若真是……那也是你的福分。」
她笑著頷首。
不一會,內廚房便將做好的飯菜端了來。納仁見此,便不再多說。只道︰「妹妹傷未好,走動時需謹慎些,明日待請過了殿下,取些好的傷藥來,慢慢養著,過上幾月便好了。另有,如今你是殿邊伺候的丫鬟,縱使我回了府,這規矩大致也是不改的了,你且安心呆著。若有不明了之處,來問我便是。」
她句句出自肺腑,阮小ど心中感激,一一都應下了,這才見他往外走。
臨走前。納仁仍是有些不放心,待端菜之人退下後,又添道︰「妹妹既已想好,便要安分在府里伺候主子,切不可再動那有的沒的的心思,府外那些,譬如昨日之事。萬不可再惦記了。」
阮小ど再抬頭看時,納仁已出了屋,轉去另一邊了。
她手中執著烏木銀箸,看著一桌子的魚肉時鮮,索然無味。
那菜食擱桌上半晌,她才想起來動用。正下筷時,听著外頭一個柔柔的聲音傳來,「我听聞阮姑娘回來了,特地來看看。不知姑娘此時可睡下了?」
緊貼在屋外的一個聲音脆生生答道︰「尚未呢,待奴婢去傳一聲兒!」
脆女敕聲音的那個是納仁海珠臨時指過來伺候的;輕柔聲音的卻是許久未見的凝純。
此時凝純這大丫鬟做得想必得心應手。說話時都帶了一股自然而然的高高在上的矜持。
阮小ど在屋中便道︰「凝純姐姐,何須如此多禮,快進來吧!」
她作勢要起身,那頭凝純正進了來,見她如此,三兩步便過來將人攙了住,又按坐下來,打量了一回,蹙眉道︰「似乎瘦了些。」
阮小ど心中暗笑,她自個兒都還沒覺著呢。
「妹妹回府後未去向姐姐問安已是失禮,姐姐倒還親自來了我這地兒,叫我心中好過不去!」她道。
「快別這樣說,早听說妹妹舍身護主,我們府中上下感激都還來不及,怎會怪妹妹?」凝純忙道︰「這一路來,當真辛苦你了!」
阮小ど自又是推辭不已。
兩人寒暄了一陣,阮小ど主動問道︰「側妃近些日子可好?」
「一切俱好,側妃知曉了你的事,還說著明兒個要向御醫問些藥,以慰你一片拳拳之心呢!」凝純道。
阮小ど開了個頭,也不點破,只與她繞來繞去,以靜制動。
果然,凝純說了半天,終于轉到了正題上,開口道︰「你此次可是立了一大功,不知是否想好要何賞賜?」
阮小ど道︰「護主乃是奴婢的應做之事,哪敢要什麼賞賜?」
「哎,話不是這麼說,」凝純笑得如三月春風,「姐姐也是聊且問一問而已。咱姐妹雖平日里相交不多,但我見著妹妹便覺親近,也不怕妹妹嫌我長舌了!我且與你說,方才在側妃那處,她似乎有提起過,想將你配與殿下,佳人良緣呢!」
阮小ど半張著嘴,一臉訝異。
——果然人不可貌相,這姑娘與玉菱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長了一副中原人溫柔可人的相貌,怎的說出來的話倒勁爆無比,還「佳人良緣」?
凝純試著叫她,「阮妹妹?」
「啊……」阮小ど急道︰「姐姐休要戲語!側妃哪會說出這樣的話!?」
凝純笑道︰「難不成我還誑你?不過這只是我從旁听著,妹妹可莫要向人說!我瞧側妃那樣兒,的確不似作偽,只是不知你心中作何想?」
「姐姐明鑒!我從未如此想過。至于殿下,他是主子,主子的心思如何,我一個奴婢又怎會曉得?」阮小ど很不得指天發誓。
凝純帶著笑瞧她,眸子里似乎有些玩笑心思,道︰「好好好!我知你是個謹慎守真的,我只說一句,縱便有這心思又有何妨?你不見這府中上下,凡是有些資本的,不都有那等心麼?只是素日里府規清嚴,咱們主子又不是那種亂花迷眼之人,這才得以清淨。要我說,若是妹妹你啊……那我可是滿心歡喜的!」
阮小ど仍是鐵打不動那句話,「妹妹當真沒有那種心思。」
凝純似乎有些失望,也只一瞬而過,後便笑了開來,「我這是見妹妹歸來,太高興了,才說出了這許多渾話。妹妹若不愛听,休要放在心上,只當是雲煙過耳!」
「姐姐說笑了。」阮小ど應道。
凝純便不再繼續待在她屋中,道︰「妹妹既然還未用飯,姐姐便不攪擾了,省得壞了你的興致!」
她起身告辭,阮小ど要去相送,被她按住,笑道︰「你好好坐著,養好傷才是正經!」
待到阮小ど再拿起筷時,那飯菜早已涼了。她草草應付了幾口,便叫人收了去。
好歹再無人來。她洗漱完,早早吹了燭火,躺到榻上去了。
外頭便再無動靜,隱約有一些火光,是其他屋中透來的光亮,射向縴姿搖曳的院中植株,在窗紙上便落下了幽幽晃晃的黑色剪影,更添了一層寂靜。
她在榻上輾轉難眠,靜下來時便想到了察罕。闊別幾月,全無音訊,也不知他一向可好,興許又長高了點,會不會想她?
蘭莫說的話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上。察罕定不是負心之人,但……她想,也許是被爹娘逼得緊了?
她不止一次發現、又不止一次恍如初覺,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是多麼遙遠,仿佛一條枝椏眾多的山脈橫亙在其間,不是這個難題,就是那個阻礙。想的多了,真要讓人抓狂。
是夜月掛中天,星斗欄桿,阮小ど半夢半醒,翻了個身,忽覺有人觸踫,恍惚了片刻,陡然驚醒。
借著星月之光,隱隱瞧見榻邊立著一個巨大的黑影。她瞬間清醒,嚇得便想大叫。
一把被一只寬大暖熱的手掌捂住嘴,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在耳邊輕聲道︰「噓……是我!」
阮小ど呆了住,恍在夢中。
她不由自主伸手向他,「察罕……察罕是你麼?」
「是我。」他握住她的手。
她掀開衾被,跪坐在榻上,一點點模到了那張英俊而線條分明的輪廓。
一聲嗚咽,便緊緊抱住了他。
察罕將她圈進了懷里,小心翼翼松著手,連連道︰「讓我看看你的傷、讓我看看你的傷……」
阮小ど退開來看他,兩顆淚滴在了他的掌心。
「察罕……」外頭有丫鬟守夜,她捂著嘴輕聲哭,將腦袋又抵在了他的肩上。
察罕輕拍著她的背,「別哭了……」
她長長抽了抽鼻涕,抹淚,模模糊糊看過去,這才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他面色有些微紅,幸被幽黑的夜擋了過去,不好意思開口。
阮小ど拉著他的手,摩挲了片刻,便覺有些土灰粘附,道︰「你翻牆來的?」
察罕不說話,默認了。
她越想越驚,道︰「這里是皇子府,你半夜翻牆,還要不要命了!?萬一被人發現怎麼辦!」
「無妨,並無人發現我。」察罕道︰「到了白日就走不開了。」
「為何?」
察罕不應,只道︰「你傷怎樣?讓我瞧瞧!」
阮小ど偏著頭調笑,「傷在胸上,怎麼,你要看?」
察罕面色爆紅。
阮小ど牽著他的手,按在了自己鎖骨的位置,有些微微疼痛的地方,道︰「傷在這處,不過寸許,如今養了已一月,不礙事了。」
他似乎覺得如此太過失禮,然而手指觸上淺處已長好的疤痕,不由自主卻輕踫了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