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小ど平常不怎麼管她們,結果這兩人越來越有天不怕地不怕的趨勢,從早到晚,在她跟前說個不停。
她不勝其煩,干脆給兩人各發了一張小白紙片兒,道︰「你們嚼一次舌根,我便給你們添張卡片,到了三張,便給我在屋外站著,三天不許進屋;若再犯,一月不許進屋;若還想說,我自送你們到殿下跟前去說!」
終于發了一次威,兩人好歹消停了下來,再不敢吵吵嚷嚷。
過了兩日,門子送了張拜帖來,不是給蘭莫或側妃,卻是給她的。
阮小ど很是意外,接過來一看——烏麗珠的。
「見鬼了……」她左看右看,不可思議。
拜帖不太莊重,一個敬語也沒有,充分顯示了阮小ど在她心中可有可無的分量。
她拿著拜帖去找蘭莫,他只道︰「你不是成日里想她來府里玩麼?如今她主動相邀,去了便是。」
阮小ど尚覺得是他出的主意,想哄自己開心,便道︰「殿下若想給奴婢解悶,直接請了郡主來府里便是,何必要奴婢過去?」
「我可一無所知,她或是想謝你上次相助,才請了你,非是我的周旋。」他道。
她納罕點點頭,正要走,被他攔住,微笑看著。
阮小ど咕噥了一句,湊過去抱了他一下。蘭莫卻把她抱了個滿懷,淺淺印了個吻在她額上,才放人走了。
她離開時,尚能听見他愉悅的笑聲,低低地撩在心里頭,像清溪山泉一般悅耳。
烏麗珠家鄉原不在盛樂,而是準噶爾山南脈的刺庫圖里部族,是北燕眾多部族中較大的一支,親王權勢很大,每年進貢馬屁、毛料等物事。都要被皇帝留在宮中,宴請一月,得了賜物,這才離開。郡主烏麗珠又喜好盛樂繁華。老親王便干脆在盛樂置了府邸,讓女兒每年總有一半時間在那處住著。
阮小ど去的時候,天朗氣清,正值親王不在府中,下人便徑直帶了她到烏麗珠的後院。
一路來見府邸精致華美,雖不比皇子府大,里頭用度卻奢侈不少,單宅中的馬場便比皇子府大了一倍,幾十個下人被分派至此,將郡主幾匹愛馬伺候得舒舒服服。府宅也是清一色琉璃瓦頂、朱紅的牆身。門廊窗柱上雕飾繁復,極盡細微。
烏麗珠的後院自不必提,幾人繞過了一處雕梁畫棟的回廊,聞著一路花香,進了後院。郡主正在里頭與人踢蹴鞠。銀飾金藤的花球,里頭還掛著鈴鐺兒,踢動時叮鈴作響,清脆無比。
見阮小ど來了,她拍了拍手,一同蹴鞠的丫鬟們便都散了去。
她絲毫不知烏麗珠請她來做什麼。直到——
「所以,你就是讓我幫你出出壞水?」她道。
郡主坐在對面。桌上正放著十幾張拜帖。紙張、格式與給自己的那副完全不同,這些要細致華麗的多,可想見請的都是些顯貴人物。
烏麗珠理所當然道︰「什麼出壞水?是出主意!這群女人,我每年來都得與她們聚上一次,又吵又矯情,不請還不行!如今京城里也沒個新鮮玩意兒。年年都是那幾套把戲,誰都受夠了,我若是落人俗套,第二日便要被各家的姐妹們笑死!」
阮小ど︰「郡主身邊出謀劃策的人那許多,哪用得上奴婢出主意?」
「你上回不是說你有一些新鮮玩意兒麼!」烏麗珠一聲哼道︰「莫非就是張嘴說說?」
——我只是想請你吃點酸菜魚叫花雞之類的。能拿上台面嗎?
她揉著額,深感頭疼。
烏麗珠斜著眼看她,「罷了,我知曉你一個丫鬟,如此確是難為你了。你走吧!」
阮小ど︰「……」
「郡主想要怎樣的‘新意’?」她問道。
烏麗珠道︰「以前無非是一些畫舫游河、酒樓對詩之類,縱到了她們府里,也不過是賞一賞園、听一听曲兒,叫來教坊優伶逗逗悶子,余下便也沒了。你若能想出別的點子,大不了本郡主再欠你一個人情!」
阮小ど想了想,笑道︰「那奴婢便要下郡主這人情了!只不知你想何時請小姐們來?」
「這兩日吧,倒也不急。」烏麗珠道。
「好!」她拊掌道︰「那還請郡主多候些時日,奴婢準備好了,便可請各家的小姐們過來!」
她狐疑道︰「你究竟葫蘆里賣什麼藥?」
「天機不可泄露,到時候,郡主就知曉了。」阮小ど笑眯眯道。
這一準備便差不多有十來日,她日日東奔西走,借著郡主的光,蘭莫倒也未說什麼,只是身邊兩個丫鬟寸步不離,她想做些其他私事也不可能。
終于一日,萬事俱備。
郡主請了一些貴家女兒,俱是朝中一二品皇親國戚家的嫡女,另有幾位公主,通共九個,九封拜帖送到各家府上,當日便回了,除卻一名隨父回了封地的,另八位已約好第二日過來。
阮小ど草草看過拜帖,竟然發現泰成雲吉也在其中。
烏麗珠瞧她面色有異,便道︰「這個雲吉是宗政寺卿的ど女,說起來她阿娘與我家還有些緣故,算個遠親。」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官居顯要的家族大多是沾親帶故的。拿察罕來說,往上數幾代,與當今天子還是一個祖宗。
阮小ど一笑而過,不再去看那拜帖。
第二日一早,便有窈窕盛裝的女子尺碼而來,隨從數人,陸陸續續到了郡主府上。
往年是進了府,便歇下來,先听一小曲兒洗耳,再賞玩春景,愉悅身心。此次卻不同,幾人到了前廳,早有家僕泡好了各人愛喝的茶,各個手捧了一疊物事等候在此。
郡主連同阮小ど也在前廳等候。
「承蒙各位姐妹關照,此次不同往日,咱們不听那些教坊曲子了,先來玩一玩!」烏麗珠笑道。
一名女子當先道︰「你這究竟玩得什麼把戲?神神秘秘的!」
她一身利落胡裝。發髻斜斜挽起,唇紅齒白,明朗颯爽,正是尚書令之女——郭爾沁碩真。
烏麗珠拍了拍手。道︰「往常不是你叫得最凶麼,嫌那些個玩意兒無趣,如今我便換些花樣兒!」
僕從將手中的銀盤放在各人跟前。
阮小ど在郡主後頭,在眾女子周圍打量,俱是些正值妙齡的女兒,穿扮得高貴明艷,身後跟著少說也有兩三個隨從。雲吉正在當中,微微淺笑,望見阮小ど,點了點頭。便轉頭去看那銀盤,不再理睬她。
那銀盤當中是一堆東凸西凹的薄木片兒,打磨得光滑無比,毫不刺手,上頭可見斑駁鮮亮的各種顏色。
——第一關。拼圖。
先消磨消磨這些眼高于頂的女子的耐性。
烏麗珠拈著一塊兒木片,道︰「這便是第一道題了,這些個木片兒都能拼成一幅畫兒,畫兒所指的那處,我已放了一些獎勵,全看各位誰能先摘得頭籌了!」
她向後看了一眼,身後丫鬟便遞上了一只彩絹制成的芙蓉。方寸大小。
她拈著那花兒又道︰「這些東西做獎勵憑證,到了今日昏時,誰手里頭的芙蓉花最多,便是第一名了!」
眾人如此一听,都來了些興致,拿著銀盤上一堆碎木片兒。左看右看。有心思敏捷的,便懂了如何去用。
眾人便不再呆坐前廳,有的使丫鬟捧了銀盤到隔間、有的躲在了院兒里假山石後頭,有的更讓下人在離門口最近的地兒置了副桌椅,鬧哄哄地拼那地圖。
烏麗珠是東道主。自然在各處轉悠轉悠,悠閑無比,看平日里那些個嫌這嫌那的嬌嬌女們對著一塊木片兒苦思冥想,咕咕噥噥的模樣,心情大好。
終于有人第一個叫了出來︰「我明白了!」
眼看著銀盤里的地圖剛拼出一半,她便風風火火帶上侍從,跨馬便飛奔而去。眾人瞧在眼里,急在心里,性子燥些的,對下人又是呵斥又是指使,催著人趕緊找下一片小木塊。
一炷香時間過後,八名女子已走了七名,剩下一個……
阮小ど立在一旁,無語看著最後女子一片片將拼圖完好拼出來,她身邊的丫鬟都快急哭了。
阮小ど︰艾瑪,這就是現實版的謝耳朵啊——
烏麗珠看得氣暈八素,忍不住嚷嚷,「這圖已經出來了!這里、這里……這不就是……」
她被阮小ど捂著嘴才沒劇透出來。
然而那女子滿眼不緊不慢的笑意,抬頭道︰「還剩一丁點兒,待我拼出來,否則,若最後出岔子了,可怎麼辦?」
「這小姐是哪家的?」阮小ど悄聲問烏麗珠。
郡主道︰「皇上家的,和靜公主。」
一個公主,性子這麼慢,生在吃人的宮中真的好嗎?
眼見著和靜完完整整拼完了最後一片,終于好整以暇站起來,吩咐丫鬟牽馬,向目的地而去。
她走後,烏麗珠道︰「別瞧著她這人憨憨傻傻,可是個有福氣的,皇上向來最疼她,連夫婿都是讓她親自挑選。這不,到如今也還未相得中意的駙馬麼!」
阮小ど只得搖頭嘆笑。
且說眾人得了拼圖的去處後,前前後後往三處不同地點而去,一處是京中最繁華的酒樓、一處是金明池畔風景秀麗的游園、另一處是章華門的城樓上頭,事先已有人候在此。先來者得了三朵芙蓉、後來者依次遞減,取了獎勵之後,又賽馬一般縱馳街市,回了郡主府上。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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