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副使道︰「好了,袁副使,既然殿子已爽利了,我們這便寫了奏疏,呈給陛下便是。至于使李姑娘操辦……」
他拖長了調子,看了阮小ど一眼,沒說下去。
阮小ど立馬便接道︰「方才乃是殿下抬愛,小女子並不能堪當大用,還請各位大人多多見諒。」
除了袁菁還有些不滿,其余幾人皆都面露恍然,打了哈哈,都揭了過去。
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果然見著蘭莫就沒好事!
皇子殿下請求的「使李大夫操辦醫療安置」之事,並沒有被上報給皇帝,然不知那幾位太醫是怎麼糊弄過去的,皇上倒又增派了兩名太醫去驛館當差。
如此,在迎使團中,醫吏人數又增了兩人,如今共有五名太醫、兩名太醫院副使、一名掌事,共八人。
至此,皇宮內苑的專用太醫已被挖走了一大半,連皇上這處也只剩了兩名太醫在跟前御用。
蘭莫的要求被變相駁回,卻也並沒有不依不饒,只安心受了這兩名太醫,對于阮小ど之事,也只字不提了。
然而阮小ど還是覺得心中不安。
不知是不是在別人地盤上,蘭莫那日的態度仿佛放軟了不少,姿態也放得低了。
總之,如此至少比在北燕時的說一不二好得多。
此後,蘭莫總有事沒事便傳喚阮小ど來驛站,今日頭疼腦熱、明日腿腳酸脹,總之自從住下之後,就沒有一日是神清氣爽的。阮小ど叫苦不迭,其他太醫更是眼紅無比。
然而每一日呈報給皇帝的奏疏還是每日原原本本地送到了宮里。
不知是皇帝真的感興趣還是怎麼,如此上書了四五日之後,阮小ど再一次被召到了宮中。
此次是單獨召見,並沒有太醫院其他女吏相隨。
她有些忐忑,不知所為何事。然那傳口諭的太監態度卻好的很,恭敬笑著,將人一路帶了過去。
那太監道︰「姑娘莫要害怕,皇上只是見了禮部的奏疏。覺著你年少有為,這才召你進宮,只是說說話,並沒有別的。」
阮小ど應了聲,跟著進了重重宮闈。
皇帝正在漱玉軒小坐,由程選侍陪著,外頭炎熱,屋里正用著冰,卻也只僅僅一塊,並不算太涼爽。
漱玉軒中別致的很。並不似一般皇宮內苑華貴富麗,只處處見得雅致靜謐,卻是皇上的心頭所好。程選侍親自給他緩緩打著扇子,兩人正不知共看著一本什麼書。
阮小ど到時,宮婢先通報了。不多時便出了來,請她進去。
程珺面露喜色,先站了起來,喚道︰「妹妹,你可來了!」
阮小ど笑著點點頭,先向兩人一一行了禮,這才回道︰「听聞陛下召見。民女不敢稍加耽擱。不知此次召見,所為何事?」
皇帝道︰「閑來無事,听聞你日日被那北燕大皇子傳喚,可有其事?」
他說著,讓眾伺候的宮女都退下了,這才賜座。
阮小ど道︰「回陛下。那大皇子似乎有些體弱,時常有頭疼腦熱,因說民女施針得他心意,這才回回都傳喚民女。」
程珺坐在一旁,笑著道︰「許是覺著妹妹年歲不大。醫術卻精湛,想來必會震服于我大宣如此人才濟濟。」
是啊,他正挖空了心思把這棵濟濟的人才挖了牆角呢!
阮小ど抿嘴,笑而不答。
再看程珺,她今日著了件稍寬松的淺碧蓮紋綃紗軟衣,輕薄無比,珠玉飾身,眼含溫軟,仍是不減從前一分姿色,看似微微胖了些,更顯華貴。
皇上心情很好,他大笑幾聲,將書撇在一旁,道︰「正是,我大宣人才如繁煙浩渺,豈是他一個小小北燕能相比的!李玲瓏,你這一身醫術都是從何學來?」
「回陛下,乃是家師不吝所學,傾囊相授,民女這才習得一二。」她垂頭道。
「哦?你師父是何人?」
阮小ど道︰「姓葉,名晴湖。」
程珺是早已知道了的,皇帝卻渾然一驚,擰眉想了一想,忽而得意道︰「這人朕知道。他先前十六歲時,朕下了旨意傳他進太醫院為御醫,他卻道一輩子不入廟堂。如今呢!他沒入,他徒弟入了!哈哈哈……」
阮小ど︰「……」
她的神醫師父要不要這麼拽!她自個兒十六歲時,還在辛辛苦苦考大學!
皇帝笑過了,又問了她一些問題,阮小ど一一答了,便見程珺在一旁抿嘴笑道︰「皇上,您該不會一番發問,問完了就讓李妹妹走了吧?」
皇上這才反應過來,哈哈大笑,輕拍了拍她的手,道︰「哪里會,我今日召她進宮,不正是為給你解解悶麼!好了,朕這便回了,你們姐妹也有幾月未見,好好敘一敘吧!」
「謝陛下!」程珺秀臉微紅。
阮小ど納罕,這皇帝可真夠開放,在外人跟前便如此秀恩愛了。
恭送了皇上,程珺先牽了阮小ど,撥了珠簾,將她帶到最里間,問道︰「妹妹這幾月在太醫院過得可好?」
「一切都好。皇上天恩,還封了我一個從九品呢!」她笑道。
程珺笑著搖搖頭,低聲道︰「妹妹開玩笑說一說便罷了,外人跟前可莫要再提及這‘從九品’了,禮部那些個大臣們,如今都還有人上書請示,要撤了這一官制呢!」
阮小ど毫不在意。
程珺又道︰「前些時日,我听說妹妹初夏考出了一些變故?」
「算不上變故,總之是順利過了。」阮小ど奇道︰「姐姐怎會知曉?」
「哪是我知曉,是皇上先告訴我的。我還嚇了一跳呢!」程珺嘆了一聲,道︰「他如今給你封了這從九品,也不全是一時興起,多半還是因著那件事。」
太醫院再不受皇帝重視,到底是自古延傳下的宮廷醫所,當眾出了如此傾軋之事,皇帝自然也是不會袖手旁觀。
但問題是,他怎麼會知道?
程珺卻又搖了搖頭,道︰「罷了,不提此事。今日召你進宮,一來是為了詢問驛館之事;二來……」
她面露喜意,神態溫柔,似乎有些不好開口,只微微笑著,撫了撫自己的肚子。
阮小ど看著她,又驚又喜,正要月兌口而出,卻被她一把捂住了嘴,緩緩搖了搖頭。
她果真是已懷了龍胎!
先前以為她胖了,如今看來,這分明是已然顯懷。這麼一算,恐怕是自個兒第一回入宮不久後,便已懷上了龍子。
「皇上知道麼?」她聲音極是低微。
程珺半是喜半是憂,點了點頭,輕聲道︰「已知曉的。只是還未向皇後、太後那處稟報。」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日早晚如常請安時,是多麼心驚膽戰,如今身子愈發的重了,前兩日還有喜妃笑說自個兒心寬體胖,若肚子再大下去,瞞不住是早晚的事。
一旦她們知曉了,她的日子恐怕就沒這麼好過了。
她在想,阮小ど也在想,幾乎是瞬間便懂了她的意思。
果然,程珺道︰「皇上如今因著子嗣如此單薄,也有了些起疑,故此次我懷了龍子,他竟也恩準了我先不稟報,能拖一日拖一日,並要為我安置親用太醫,如今此事還在思慮當中。」
「姐姐……」
「你先莫要說話,听我說。」程珺攔住她,執起了她的手,慢慢道︰「這宮中太醫,都是多年成精的老狐狸,孰重孰輕,他們自然分得明白,我信不過。如今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我不用什麼保住大宣一絲龍脈的大帽子來壓你,只是還求妹妹想一想,若妹妹有了孩子,那會多想保住他,讓他平安長成!我這孩兒還未出世,不知男女,若是胎死月復中,我……」
她捂住了嘴,愈發忍不住,生了些淚,只怕外頭听著一絲聲響。
阮小ど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明白姐姐之意。然而我一個弱小女子,又能如何幫得上忙?」
程珺眼中發出了一絲光芒,「若是你點頭應允,我這便回稟皇上,先瞞著,待得我這事拖不下去時,便將你封了少醫,進得宮中來伺候我起居。只委屈妹妹在宮中待上幾月,待得事成,妹妹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給你給你摘下來!」
點頭應允——她如今是又上了賊船,不點頭又能怎麼樣?
怕若是她不答應,還未出宮門便被人收拾了。
無奈之下,阮小ど只得道︰「既然如此,且容我回去考慮考慮,幾日後給你答復。」
程珺欣然同意。
阮小ど回去時,一路很是郁悶,怎麼她這一路來,成天上賊船、被人算計?
小轎晃晃悠悠回了太醫院,剛一回來,便听得雜役來報,「北燕大皇子殿下召姑娘您速去館驛,說他如今又胸口發悶,呼吸不暢!」
「……」
阮小ど一口老血都要噴了出來。
于是又起了轎趕往館驛,一路上叫轎夫慢點,然而兩轎夫腳程飛快,催得急了,前頭那個還憤然回頭道︰「姑娘,莫說北燕人是來議和的,得罪不起,縱便是尋常客人,來了我建康,也得迎得勤快些!姑娘這‘慢點兒’、‘慢點兒’又是何道理!?」
阮小ど黑著臉,說不出個道理,眼睜睜看著兩勤快轎夫腳步如飛,一路虎虎生風將她送到了館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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