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旁的小販扯著嗓子叫賣小玩意兒,蘭莫道︰「去看看?」
兩人停在一片攤鋪跟前,那小販瞧著兩人衣著不俗,殷勤問道︰「二位客官,不知想買什麼玩意兒?」
「隨便看看。」阮小ど道。
她果真只是看看,並不動手。那小販瞧著心急,自個兒扯下了個做工精致的長命鎖來,道︰「我家的東西,都不是粗制濫造的,您瞧瞧這長命鎖!我實話告訴您,這不是純金的,外頭鍍了這麼一層!但您瞧著比那些個純金的差?哎……我家東西做工就是好啊!」
阮小ど只瞧了一眼,又擺弄起了一具木架打造的小屋子。
蘭莫卻接了長命鎖,左右看了兩眼,道︰「這是……孩童用的?」
「不是!」那小販眼咕嚕一轉,道︰「您二位是剛成親不久吧!孩兒若生了,戴這長命鎖是最好不過!」
正擺弄小木人兒的阮小ど抬起頭來,皺了皺眉,剛要說話,卻見蘭莫已給了一錠銀子過去,道︰「任她拿幾樣。」
那小販見了這許多銀子,眼都直了,忙點頭哈腰連連應著。
阮小ど撇了撇嘴,人家人傻錢多,她惱個什麼勁兒?
蘭莫望了她一會,又擺弄了一會手中的長命鎖,神色莫名,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挑挑揀揀,看到最後,一樣也沒買,也沒問那小販要零錢,就這麼走了。
蘭莫道︰「總之也是付了銀子了,怎麼不買幾樣?」
「總之也是你的銀子,我又不心疼。」她道。
蘭莫笑道︰「你這是在嫌我敗家?」
「我……」
她擺擺手,加快了步子。
然而也丟不掉他,他只在後頭不緊不慢跟著。
前頭的道兒一旁是人家,另一旁是池水,沿岸栽著成排綠柳,柳絲長長垂下。搖曳拂動,水中清淺映疏影,池畔暗香月幽幽。
蘭莫在後頭突然開口道︰「我听魯哈兒說,撇開門當戶對不提。女子擇婿,先要看家世、後要看人品、長相、上進與否,種種繁雜條件。最後萬里挑一,這才是心中所愛。」
阮小ど步子頓了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他收到她的目光,微微一笑,繼續道︰「只是我想了許久,論家世,我只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論人品,我也不是那等濫情貪俗之人;論相貌……我自認並不輸他。至于其他的。林林總總,總之不落下乘,為何你卻總對我如此偏見?」
他說得坦蕩,讓阮小ど也不得不停了腳步,道︰「你是很好。否則那烏麗珠郡主也不會愛你愛得死去活來。」
「我要的不是她。」他道。
「是,你要的是聖子。」她半是譏諷道。
蘭莫神色微微一動,如今是真的不解了,「為何你總執著于這個問題?你就是聖子,聖子就是你,你若嫁我,我們必定是天作之合。」
「世上哪有這麼兩全其美之事?」她看著他。道︰「既想得美人,又想得江山?你是天縱奇才,但也不能如此貪心。你們北燕已經有了個聖子,再要不要我都是無所謂的事。若我不是聖子……你不要再說什麼‘我就是聖子’之類的話,若我真的不是聖子,那你又該如何?」
他的話被搶去。一時沉默無言。
「那我告訴你,若我不是聖子,你早不顧我意願,將我娶回家中,待登基後。封個嬪妃,放在三千後宮之中,待得幾年你的新鮮勁過後,便人老珠黃,一輩子在深宮之中,不得見天顏一面。」她緩緩道︰「至于我心中喜歡的是誰,只要不給你難堪,只要不紅杏出牆,那麼你以一概不管。」
他靜靜听著,眉頭卻越州越深,道︰「我對你不是圖新鮮。」
「蘭莫,」她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對我的好,但你已有妻有子,你當把對我的心思,放一兩分在他們身上。」
至于他說的家世人品什麼的,至少察罕已經夠好了,她不覺得再更上一層樓有什麼意義。縱使他各方面再高一分,她對他的關注也不會多一分。
顯然,蘭莫不理解這個道理,他也不準備理解。
他緩緩伸手,摟住了她的腰,看著她在他胸口的高度,一片溫熱,然而心卻是涼的。
阮小ど反射性的又想躲。
蘭莫從後摟著她,低下了頭,微微將下巴抵在了她肩上,兩下湊得近了,呼吸都似纏繞在了一起。他圈緊了她,不讓她逃開,卻道︰「我明日便要走了,你讓我這麼抱一會。」
語氣中有一絲服軟。
她偏過了頭,停了掙扎,心里頭似起了一些異樣的情愫,有些酸。
「你又何必?再過幾年,聖子便長成了,早晚是你的女人。天下間美貌女子數不勝數,你想要多少都以。何必又總與我過不去?」她疲憊道。
蘭莫不答話,只牢牢環著她。
「你為人沉穩,處事周到,又心懷天下,今後定是一代明君。往後的家國天下還等著你去打理,又何必在一個女人身上放過多的心思?阮小ど不行,還有李小ど、王小ど,個個等著你臨幸。你又何苦把自己搞得跟情聖一樣?」
說著說著,便覺最後一句在打自己的臉。
她自己不就是不撞南山不回頭麼?
蘭莫蹭了蹭她的頭頂心,道︰「說得不錯。」
于是,阮小ど的一篇長篇大論,就被他四個字打了。
遠處熙熙攘攘的叫賣之聲,放眼望去,仍能見華蓋如雲,衣香鬢影,然而此處一片寂靜,仍能听著草叢里夏蟲燥鳴之聲,更顯寂靜。
兩人沉默了良久,似乎都在僵持。
最後,蘭莫道︰「好,我試試。」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的心思漸漸明了,無論當中摻雜著陰謀還是計策。總之最後,他自己都分不請了。
因為她是聖子而喜歡,還是因為喜歡了,更覺得這聖子的身份合人意。他不知道。
但有一點他清楚,這句「試試」——不過是哄她的。
憐的阮小ど再一次被他這樣深沉的自我犧牲精神打動了。
她如今開始覺得,是不是對他有點過于刻薄。
正在這時,蘭莫道︰「我見你繡過香囊。」
阮小ど︰「嗯。」
「你那個不是給我的。」
「對。」是仍然在你手里。
「能否給我繡一個?」他將她轉過身來,正對著自己。
阮小ど道︰「你要香囊作甚?」
蘭莫沉默了半晌,道︰「留個念想。」
她抿了抿嘴,有些猶豫。
他又添了一句,「我明日便走了。」
阮小ど︰「……好!」
于是,當夜回去後,她挑燈夜戰。繡完了一個香囊,里面塞了蘇合、安息,總之也想不出有其他的填料,封了口,自認為看著不錯。便送到了館驛。
館驛的近衛不由分說便將人領了進去。
阮小ど︰「喂?喂!你們幫忙送個東西就好了,我就不進去了!」
「殿下說,他日午時分便要離開,怕路上身子不爽利,定要李大夫來瞧一瞧!」近衛道。
她突然有了一種昨天的鏡花水月都是一場竹籃打水的感覺。
該無恥的還是無恥,無論何時何地!
蘭莫早已起身,正在院中練武。見她來了,收了兵器,接過下人遞來的帕子,將人揮退,露出了個欣然的笑意。
阮小ど將東西扔過去,「給你的。」
他一把接住。看了好幾遍,收到了懷中,道︰「今日回去,好好休息。」
她應了一聲,便要離開。
「你說。若是我向大宣皇帝要了你,如何?」後頭他道。
她擺擺手,「別鬧。」
就此告別。
蘭莫自然不會行此蠢事,他只會搶在其他人前頭,坐上那個位子,再把阮小ど要回來。到那時,便無人再敢說三道四了。
北燕使團順利來京離京,最高興的莫過于大宣的那幫子老臣,和和打打了數十年,往常來議和的都是一些蝦兵蟹將,誰也沒當真。這次換了最受北燕皇帝器重的大皇子來議和,終于是個大人物,想來北燕也不會先一步撕破和約了。
然而大臣們高興,不代表皇帝高興。
本以為那大皇子是個有趣的人物,沒想到見了面,活月兌月兌就是個年輕版的先皇——沉悶無趣。
竟然有三朝元老拿著這個說事,說什麼陛下要與那皇子交好、多多參習,北燕大皇子是不世出的良將名臣,將來也畢竟是一代聖主,啪啦啪啦……
這「一代聖主」終于被他抓了個小辮子——男女關系混亂。
北燕使團前腳走,阮小ど還沒來得及睡上一覺,後腳便又被召進了宮。
不必外人說,她自己都覺著了,作為一個從九品的小老百姓,她被召進宮的次數是不是太多了?
然而皇帝陛下只在漱玉軒召見她,打著程珺與她「姐妹敘情」的旗號,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還是漱玉軒。
程珺道︰「有何事定要召李妹妹進宮?這進宮一趟怪不容易的,稍一差錯,便又要遭人說道。」
皇帝道︰「待會你就知曉了,我有事問她!」
程珺也很煩惱,她甚至暗中試探過皇帝,不知他是不是看上了這個如花似玉的李玲瓏。她是自己的「李妹妹」不錯,但也不想她變成自己在後宮中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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