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說便是。」他更是溫柔。
阮小ど道︰「民女心中已有了良人佳婿,若嫁不得他,民女願孤老終身。」
皇帝被迎面潑了一盆冷水。
本要伸出的雙手訕訕停了住,負到了身後。他冷了臉盯著她,半晌,才道︰「原來如此。」
阮小ど腦袋垂得更低。
好在皇帝性子並不酷烈,也自詡風度翩翩,既然她已道心中有了良人,他不予追究便是。
然而他到底是好奇,憋了幾回,肚里的話還是沒忝著臉說出來。
阮小ど卻看穿了他心中所想,道︰「皇上是想知道,那人是誰?」
皇帝一雙眼俯視了她片刻,面色傲岸。
「非是民女賣關子,只是……此時還未定論,不好與人言道。將來必會原原本本與陛下道來!」她道。
穿著龍袍的真命天子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答案,鼻子里出了一聲氣,擺擺手,「罷了,朕也不是專喜听人牆角的後宮婦人,隨口問問而已。說到底,你想要何賞賜?」
阮小ど「噗通」一聲再次下跪,拜首道︰「民女願借陛下五十精壯兵士!」
皇帝猛然回頭,皺眉道︰「放肆!」
她俯首垂地,並不說話。
半晌,他這才道︰「你要兵士作甚?」
「洗、冤。」兩個字鏗鏘落地。
皇帝盯了她良久,「為誰洗冤?莫不是你娘親?」
「正是!」
他看過去的神色有些狐疑,卻轉而又朗聲笑道︰「你這女子倒與旁人不大相同。罷罷罷!就給你五十兵士又何妨!諒你也鬧不出個反來!」
他當即親寫了一道手諭,交到她手中,「執此去見御林軍統校季驍,讓他調撥你五十精兵。切記,莫要讓旁人瞧見,否則你逃月兌不了罪責!」
阮小ど接旨,「是!」
「朕還要提醒你一件事。」皇帝本已讓她退下,又補了一句,「殺人償命,縱使你手里是我御林軍。吃了官司,照樣要以命償命。」
「民女明白。」她最後福了一身。
季驍是個身板兒壯實的虯髯大漢,先是對著那手諭看了有七八遍,最後眉頭一皺,胡子瞥到了耳根上,用輕視狐疑的目光看了她半晌,這才不甘不願調了五十兵眾給她,一面說道︰「天子也太……難不成還要做個女統領出來……」
阮小ど徑直帶著御林軍走了。
五十名兵士皆換了粗布博襖,穿了草鞋,辦成了京郊村縣的民夫。游散在她周圍,無人察覺。
她又去了刑部,找到商澤謹,將那些個兵丁都給了他,又囑咐了幾句。
商澤謹對她的做法不太贊成。道︰「如今我們證據不足,你如此冒進,並非上策。」
「事已過七年有余,再找證據,還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你現的那些已經足夠了。」她道︰「此事便再要麻煩二哥了!」
他看了外頭散漫的「民夫「一眼,微微擰起了俊秀的眉。
阮小ど與他所做的事一樣,目的卻不太一樣。他不願看道有任何矯枉過正的事生。
而她道︰「你放心。我所做的事規規矩矩,不會枉害任意一條性命。」
商澤謹終于點了點頭。
程嬪誕下龍子,皇帝龍心大悅,徑封了程嬪為「德妃」。母以子貴,從今往後,宮中再無「程嬪」。而多了個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德妃。
阮小ど不要封賞,只暗地要了五十御林軍。然而明里,皇帝仍然給了她一個厚厚的嘉獎——太醫院醫使。
她徑直跳過了直接上司從使這一任職,一年內坐著火箭三連跳到了醫使之位。
太醫院如今共有四名醫使,三男一女。統管男女醫吏、弟子,在上頭便是太醫了。
阮小ど對此很是感激,原本做好了長期備戰的打算,沒想到這麼快便能模得到太醫的位子,葉晴湖的任務到此算是完成一半了。
年關愈近,她照常在太醫院每日當值,不想李家卻派人送了一封書信來,說是要請她去吃年夜飯。
想來也是她那渣爹出的餿主意。
大過年的,他們李家一家子上下老小本以為能合家團圓,和和,結果多了她這麼個「喪門星」,誰能高興的起來?
阮小ど自己高興。
她珍重收下了那信,簽了回書,道︰「玲瓏定然準時前來。」
太醫院年三十前日便休了假,一應女吏,無論是弟子還是大人們,都收拾東西準備回去。
阮小ど顛顛地去領了月俸。
是的,月俸。
她如今是醫使,早已不是那個從九品,而是升了一級,屬正八品,朝里律例,每月能領得二兩月俸。
她特地去顏阿福那處轉了一圈。
顏阿福還呆在自個兒雜役房里,里頭是八人的大通鋪,其余人等早已回了,只剩她在慢慢地收拾物什。
「怎麼,不願放假?瞧你沒精打采的模樣。」她推門笑道。
顏阿福見她來了,淡淡笑了笑,又低下頭去整平了為數不多的衣物。
她只一個年邁的祖父在家中,至今為止,還不敢將被貶為雜役之事告訴他,那干瘦的老人還以為孫女兒是太醫院的得意弟子。
阮小ど摘下錢袋子,從里頭翻了翻,找出一顆小銀錠,遞給她,「這是你的月錢。」
顏阿福一呆,慌忙擺手拒絕,「李姑娘,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再次已然是受了你的大恩,莫要再折我壽了!」
「拿著,這是你幾個月的月錢攢下來的。」她道。
那小銀錠子差不多有五兩,不僅夠她們爺孫過個好年,省一省的話,將來半年吃用都足夠了。
顏阿福抵死不收,「雜役哪有月錢!?「
阮小ど模了模鼻尖,「真有,不騙你。只不過你別與旁人說就是了。」
雜役月錢六十文,算個蚊子肉。只不過一院兒二十來個雜役,每月從沒過月錢。都被上頭吞了。
總之太醫院是個學醫之人炙手熱的地兒,你不來,別人還擠著來呢!
顏阿福嚅嚅收了下,又問了一句。「真的是我的月錢……?」
「嗯,放心吧,我也窮,沒多余的錢給你施善心。」她道。
顏阿福露了個笑容,終于手腳也利索了許多,將銀子藏到了包袱最里處,連連道︰「多謝李姑娘、多謝李姑娘!」
阮小ど笑著擺了擺手,又與她說了會話,便告辭了。
手頭這二兩銀子,在寸土寸金的京城中。買些小玩意兒能有一大堆,真要買點像樣的物事,就怎麼都不夠花了。
她掙扎了半天,帶上從前做掌事時攢下來的銀子,徑直到了一戶綢緞莊。
進門便招呼。「小二,那綢袍給我做好了麼!」
前月她托人在這陳記緞莊訂了件衣裳,咬咬牙花了身上全數銀子,總共十兩,全做定金了。選了匹上好的月白色綢布,上頭還有淺淡的雲紋,瞧著靜雅溫潤。正配葉晴湖。
後付的銀子還需十兩,只是阮小ど身上掏不出這許多銀子。皇帝賞了她五十兵士、賞了她醫使之位,就是忘記賞賜幾件金銀珠寶。
那小二與她手中契書一對,笑道︰「原來是這位小公子!正巧著呢,前兩日那襖子剛做好,您瞧瞧。絕對是一等一的體面!否則我家不收您的錢!」
他從後屋捧了件衣裳出來。
展開來一瞧,通身月白,袖口領襟處有行行墨竹搖曳,衣面兒上的雲紋光澤而不喧囂,竟似活了過來。當真君子溫潤的玉般神彩。
「好!」她一聲贊嘆。
剩下來便是付銀子了。
陳記是家老店,也厚道的很,也知曉她家中根底,很爽快地收了五兩銀子,約定最後五兩分幾個月付還,便扯了細布,做成包袱給她帶走了。
阮小ど笑意盈盈去找了葉晴湖。
她敲過門,四伯似乎早已等候著,門一開,「哎呦」了一聲,道︰「姑娘,您回來了!」
他將人迎進來,又探頭往外去看,怪道︰「少爺沒與你一處來?」
阮小ど︰「啊?」
四伯道︰「少爺還親自去接你了……」
于是兩人又在前院等了半日。
直到晌午,葉晴湖才回了來,面色似乎有些不好,然而在見到凍得鼻尖通紅的阮小ど時,愣了好半晌,這才風晴雨霽,雨過天晴。
阮小ど抱著包袱坐得腿也麻了,道︰「師父,你沒事去接我做甚?」
「過年無人瞧病,我無事便去了。」他道。
結果去了太醫院,現里外都是空蕩蕩的,大門緊鎖,也沒個門子招呼,平白在外頭等了半日,撲了個空。
阮小ど笑得眼中亮晶晶一片,點點頭,「哦……」
她拉著他的胳膊便往屋內去,「這幾日有好些個事兒,我與你一一說來!」
葉晴湖被她帶著往前走,上揚的嘴角怎麼也壓不下去。
她似乎已經忘了前些時日他咬的那口了。
院子里靜悄悄的,有鳥雀偶爾啾啾清鳴,薄暖的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添了一層明媚的光澤,院中草樹已盡凋零,卻因著前頭女子的歡聲笑語逐去了所有寂寥,卻多了一絲靜謐。
阮小ど將他帶進了屋,先抖開了那衣裳,比著他的身量,上下左右瞧了半天,笑道︰「正好!」
「這是什麼?」他道。
她把他推進了里間,「你換上試試!我花了好多錢才做的這一件!」
葉晴湖愣愣的,盯了那衣裳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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