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路也並不太平。
林重已經足夠謹慎,但仍然遭遇了幾波寒蒼狼群,那些寒蒼狼在頗具靈智的頭狼帶領下,互相呼應,在北部叢林的中部來回奔走,卻並不對那些妖獸出手,專門狩獵人類。
而在這些狼群的背後,隱隱有寒蒼狼王的身影。作為北部叢林頂端的狼群之王,寒蒼狼王的強大毋庸置疑,其靈智已跟人類沒有多少差別。
所以這些寒蒼狼在它的指揮操控之下,就像是令行禁止、作風嚴謹的軍隊,來去如風,北部叢林中的獵人們受到了極其巨大的打擊。
在叢林之中,獵人們本身就是弱勢群體,三五成群結隊才能跟那些強悍的妖獸們抗衡,而當四階的寒蒼狼群成群結隊狩獵人類之時,鮮有獵人能夠逃月兌。
但也有例外,對足夠強大的獵人而言,寒蒼狼群的暴動,既是危機,也是財富。
就像林重。
他此時正將手從一頭寒蒼狼的頭顱中抽出,手指上夾著一枚手指頭大小的妖晶。在他的身體周圍,橫七豎八倒斃著七八頭牛犢大小的寒蒼狼,俱都死狀慘烈,輕者七竅流血,重者被生生撕裂。
反觀林重,他身上雖然血跡斑斑,但多是擊殺狼群時濺上去的,身體上的幾處傷口也都不嚴重,沒有傷筋動骨,不影響行動。
這是林重擊殺的第三波寒蒼狼群,自從他遭遇了第一波狼群並迅速擊潰之後,就再也甩月兌不掉這些陰魂不散的影子。
他已經前前後後擊殺了數十頭寒蒼狼,收獲了四五枚妖晶,雖然數量不多,但妖晶本身價值極大,可謂收獲甚豐。風險與機遇並存,先人傳下來的話確實很有道理。
而在距離林重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下,四五個傷痕累累的獵人互相攙扶,目含敬畏地看著他。
這些獵人是他無意中從寒蒼狼的圍攻中救下來的,他生性淡漠,但作為人類,也願意在不危害自身前提下,拉同類一把。
那些獵人有些躊躇,顯然是被林重剛剛那雷霆般的殺戮嚇到了,雖然他們都經常游走在生死邊緣,可對剛剛林重那摧枯拉朽、血腥暴力的戰斗也深感恐懼和震撼。
其中一人向前走了一步,嘴唇蠕動,想要說些什麼。
林重此時身上披著獸皮,遮住面容,只露出一雙眼楮。他斜斜看了那群獵人一眼,被他目光觸及的獵人,都不約而同打了個寒戰。
那是人類的眼楮,卻有恍如猛獸的眼神。這並非林重故意為之,只是他此刻好不容易按捺住噬靈真種的蠢蠢欲動,難免受到噬靈真種凶殘嗜血的本能影響。
林重對這些人的畏懼視若未見,也無意跟他們交流,他迅速收好戰利品,然後身體騰空而起,迅速消失在從林中。他走的是如此干脆利落,只留下一群獵人面面相覷。
不過下一刻淒厲的狼嚎遠遠傳來,將這隊獵人從沉默中驚醒,然後其中一人急促地說道︰「咱們最好馬上離開,這里血腥味如此濃重,死了這麼多寒蒼狼,被其他狼群發現了,肯定又要發狂。」
其他獵人當然毫無異義,其中幾人戀戀不舍地朝寒蒼狼的尸體看了幾眼,終究還是咬牙離開。成年寒蒼狼個體已經是四階初級的妖獸,雖然妖晶被挖走,但不管是牙齒還是皮毛,都屬于非常昂貴的裝備材料。
但現在根本沒有讓他們收割戰利品的時間,先不說剝皮拔牙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就憑寒蒼狼那超群的嗅覺,一旦沾染上其同類的氣息,就別想輕易甩月兌了。
當獵人本來就是提著腦袋打拼,可並不是說明知不可為,還巴巴送死,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當兒,保命自然是首要任務。
能夠活到現在的獵人,都對這一點有清晰的認識,而要財不要命的獵人,早就死得差不多了。
林重一路朝著黑岩城的方向疾馳,在他的感覺之中,仍然存在若有若無的被窺視感,直到離開寒蒼狼群的狩獵範圍,回到叢林的外圍地帶後,那種感覺才消失。
當林重隔著層層山林,站在一座小山包上遙遙看到霜葉鎮的時候,忍不住長長吐了口氣,全身放松下來。
霜葉鎮此刻比他進入那會兒多了很多人,不過這些人要麼一臉沉郁,身上帶傷;要麼就是腳步匆匆,毫不停留。
全身髒兮兮的林重走在路上,毫無違和感,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不過,似乎是下意識的,在他前進方向上的獵人們,不管強大與否,都主動讓開。對于獵人們而言,他那一身濃重的血腥味,就是最好的注腳。
林重隨便在霜葉鎮上找了家小旅館,洗了個澡,換上一套新衣服,然後就靜靜坐在大堂里的角落,一邊傾听獵人們的談話,一邊陷入深深的思索。
「他媽的,這次全憑老子命大,否則就回不來了。」小旅館的大堂里鬧哄哄的坐滿了獵人。這些獵人有的大灌特灌,喝酒壓驚;有的罵罵咧咧,心有余悸。
說這話的是一個滿面大胡子,膀闊腰圓,滿面橫肉的獵人,不過此時這個獵人臉上都是劫後余生的慶幸。
和這個獵人同桌的另一個獵人一直悶聲不響大口大口的喝酒,然後突然將酒瓶一摔,嚎啕大哭起來︰「我是回來了,可憐我的兄弟們……」
「他媽的,哭什麼哭,當獵人誰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為了賺錢,為了變強,拿命去拼?要是怕死別當獵人,回城給那些大家族看家護院去。」有獵人听到哭聲,不耐煩的喊起來。
「說的對,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兄弟看開些,也許下次死得就是你。」又有人開解道。
「不知道這次真他媽的是怎麼回事,老子正和兄弟們圍攻一頭霜甲野豬,然後就被幾頭寒蒼狼抄了後路,那些狗日的寒蒼狼不去咬野豬,只攻擊我們,可憐我的兄弟們,為了掩護我…….」那個摔了酒瓶的獵人邊哭邊罵︰「北部叢林里的那群狼,有多久沒有發狂了?這次怎麼就被我們給遇上了呢?如果被老子知道是誰搞的,非殺了那王八蛋全家不可。」
「哈哈,你得了吧,能讓寒蒼狼群發狂的家伙,不是我們這些人惹得起的,你能活下來就該知足了,別嫌命太長。」大堂里某個獵人叫道。
「他媽的,剛剛這話是誰說的?起來跟老子單挑!」
「單挑就單挑,喪家犬一只,誰怕誰!」
大堂里愈發熱鬧喧囂起來,獵人們俱都唯恐天下不亂的起哄,眼看一場生死打斗就要上演,一直坐在角落里悶聲不響,被罵作王八蛋的林重站了起來。
他抬起左腳,朝地面重重一踏。
「轟!」
旅館中的喧囂吵鬧戛然而止。
以他左腳落腳處為中心,地面仿佛地震一般翻滾起來,整座旅館都在搖晃,並不是幻覺,而是真的在搖晃。而大堂里的獵人們紛紛東倒西歪,摔倒在地。
這些獵人中不乏身手強大之輩,但在林重一腳之下,仍然站立不穩,這讓獵人們從地上爬起來後,全都如臨大敵,戒備警懼。
林重環顧四周,他身形瘦削,皮膚蒼白,面容年輕,但在身形高大,神情彪悍,殺氣騰騰的獵人們包圍之下,如同環視羊群的獅子。
他緩緩開口說道︰「這次寒蒼狼潮的起因,皆因為我,我便在這里。」
獵人們的呼吸齊齊一滯。
「我站出來,是為了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若要找我報仇,我就站在這里。」林重聲音平靜沉穩,不疾不徐。
他隨意站著,雙手放在身體兩側,沒有擺出任何攻擊或防御的姿勢。但並不偉岸的身形,給圍著他的獵人們帶來莫大的壓力,隨著這句話落下,更是似乎連空氣都凝滯了。
獵人們陷入詭異的沉默,其中那些沒有受到狼群攻擊的獵人不約而同後退,而仍有十幾個獵人留在原地,多數人死死盯著林重,目光憤怒仇恨。
空氣沉重得令人窒息,恍如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終于其中一個獵人忍耐不住,發出一聲大吼,離眾而出,凶猛沖上,高大的身體如同發狂的瘋牛,全力一拳搗向林重!
粗壯的手臂上肌肉虯結,纏繞著乳白色的真氣,拳頭之上,更是透出三寸白芒。這個獵人,赫然已經步入煉骨巔峰,距離化髓境僅一步之隔。
這一拳之威,足以將一塊人高的石頭擊成碎塊。
隨著這個獵人的動作,剩下的獵人們全部擺出攻擊的姿勢,目露殺機!就要一擁而上,圍攻這個不知死活的少年。
但下一刻,這些獵人們的身體凝固了。
因為這個少年只用一只手,就抓住了那個獵人的拳頭。他甚至連真氣都懶得動用,輕輕一甩,那個獵人以更快的速度倒飛而回,撞在小旅館鐵木制成的牆壁上,仰頭噴出一口鮮血,然後極為干脆的昏了過去。
旅館里的獵人們,不管與林重有沒有過節,不約而同都吸了口涼氣。
這是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碾壓,沒有任何取巧,不含任何花哨。能夠如此輕而易舉的摧毀一個煉骨巔峰修者的攻擊,這個少年的實力,已經不是他們可以對付得了的。
現實便是如此,這個少年的境界也許未必有多高深,但有時候力量,也不單單只是境界。此刻這個黑發少年展露出來的力量有多強大,酒館中游走在生死邊緣的獵人們最明白不過。
因為明白,所以再無斗志,即使想要報仇,也得先有報仇的本事,無妄的沖動,只是白白送死。
獵人們再也沒有動手的打算,一個一個收起攻擊的姿勢。林重的目光從這些獵人們臉上掃過︰有的人低下頭不與他對視,有的人則將目光躲開。
臉上雖都有不甘和掙扎,但再無一人敢明目張膽的露出殺意。
林重知道這件事算是解決了。獵人的世界,或者說是修者的世界便是如此簡單︰強者為尊。你若足夠強大的話,很多事情都可以變得如此簡單。
林重不會知道自己為何站起來,這也許是他的本性使然,從不逃避責任,為自己做下的每一件事負責,然後一往無前,絕不後悔。
林重在一群獵人們復雜的目光中,背上放在座位上的暗紅大弓,然後提起裝有任務物品的獸皮包袱,離開了這家小旅館,離開了霜葉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