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心底深處,潛意識認為,清舞終有一天會棄他而去。
夜色正濃,屋門前相擁的身影,一高一低投在地面,傾斜而下的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隱藏在暗處的黑影,星眸微垂,別開了視線。暖毛披風裹身,心間涌出的寒冷,是怎麼也無法抵御。
透過屋內微弱的光線,墨鳶一眼便看見了隱藏在暗處的白玉朔。只見,他再次抬首,深深凝視了他們一眼,爾後,他干脆利落的轉身離開。
寂寥的背影投在冰冷的地面,被月光拉長了影。
「你在看什麼?」清舞一抬頭,便看見墨鳶望著他處。
正想隨著墨鳶的視線望去,他低首,兩人四目相對,眸光里的情意繾綣。月色的光影落在墨鳶一襲紅衣上,那絕美的妖魅之態依舊,只是面頰的蒼白,使之多了一抹病態美。
「墨鳶,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清舞問著,素手已經撫上墨鳶蒼白的雙頰。「你的臉好冰……」
聞言,墨鳶白皙的大掌拉下清舞的素手,「我沒事。」
清舞微微一怔,她望向拉著她的手,那冰冷的掌心將她的素手裹在其中,那漸漸入骨的幽寒,讓清舞背脊升起一股陰寒。
察覺到清舞的視線,墨鳶不動聲色的松開了手。「不早了,去歇息吧。」
他說著,也不顧清舞還站在屋門外,直接就朝屋內走去,徒留清舞一人站在屋門口。她回身,凝視著墨鳶的背影,頎長的身影,此時望去,感覺到了一股濃郁的悲涼。
「你瞞著我什麼事情?」
清舞站在墨鳶的身後,輕聲開口。
她伸出手,握住那冰冷的掌心,胸口的位置一陣一陣泛起疼痛。宛若刀割一般,每一處磨一個口,將心髒折騰得遍體鱗傷。
這種難磨的疼痛,便是清舞所有承受的。
墨鳶一定是受傷了!傷勢……恐怕是會危及到生命。
想到這里,清舞握著墨鳶掌心的手,不由顫栗。墨鳶想將手抽走,卻發現,他貪戀著清舞掌心的溫熱。大掌慢慢覆上清舞的手,兩手相握。
「舞兒。」他低聲喚著她的名字。
一個轉身,墨鳶將清舞緊緊擁在懷中。他體內的冰冷不再遮掩,轉而一一釋放而出,微弱的燭光照在墨鳶的面容上,那蒼白無血色的面容,可以看見唇邊是若隱若現的淺淺笑意。
「嗯。」她應了一聲,聲音有些顫,素手緊緊抱住那冰冷的身體,想將體內的溫暖過渡一些到他的身上。
心間的疼痛不止,身體也隨之發寒。
「我會沒事的。」
聞言的清舞,鼻尖酸酸的,她點了點頭,「我知道。」聲音悶悶的,掩蓋了其中的顫意,在墨鳶胸膛里傳開。「以後……不要自己忍著所有痛。……你不是有我嗎?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人若不在,心還在……」
倏然,細眸染上一層淡淡的霧,模糊了墨鳶的視線。
「好。」
夜越來越深,越來越沉。一抹青色的身影閃現,又消失,不過幾秒時間……
天還未亮,榻上的樓清漣微微動了動,睡在一側的清舞感覺到動靜,鳳眸微微睜開,入目的便是樓清漣睜著空洞無神的雙眸。
她很安靜的躺在床上,頭微微側向清舞所在的方向。
清舞有些震驚地看著這一幕,不好的預感在腦海里閃現,她伸出手,在樓清漣眼前晃了晃,那睜著的鳳眸,干淨清澈,卻沒有眨。仿佛,沒有看見。
「漣兒?」清舞出聲,卻發現聲音嘶啞不已。
樓清漣依舊安靜躺著,沒有動靜。倏然,清舞突然的側身,讓她緊張的閉上雙眸,緊抿著唇。
「漣兒?我是姐姐,漣兒?」清舞哽咽著嘶啞的聲音。
樓清漣似乎已經察覺到清舞蘇醒,一直假寐,不管清舞如何叫喚,都還是緊閉著雙眸,不言不語。
太子殿的密室里,清舞就已經察覺到樓清漣的不對勁,她只知道她說不了話,不知道她連看都看不到,听也……听不到。
「白玉宸!」清舞捏著被褥,鳳眸中滿是冷意。
她重新將樓清漣身上的被褥蓋好,下了榻,準備去找墨鳶。他一定有辦法救樓清漣!整個屋內找了一番,清舞也沒有看見墨鳶的身影。
當即,心不由慌了慌。
她打開屋門,張望四周,一襲紅衣,銀發飄然,奪人眼目。墨鳶倚著樹身,擦拭著唇角的血漬。清舞順著視線望去,墨鳶腳下的血在地面暈染開成花。
「墨鳶……」她喚他。
听到聲音的墨鳶,背脊一頓,便望見清舞染傷的雙眸。
他凌空一躍,落在清舞的跟前,冰冷的大掌撫上她染傷的眉眼,「我在療傷,不用擔心。」
「真的會沒事嗎?為什麼你的手還是那麼冷?」
聞言,墨鳶作勢要收回手,卻被清舞握住。「墨鳶,昨夜那些話,你只是在敷衍我嗎?」
他輕輕一嘆,單手擁住清舞在懷,「我不想你擔心。」
清舞倏然冷笑出聲,沒有任何言語。
「我在白玉朔的體內,一次注入了大量的靈力,身體吃不消,所以呈現負荷狀態,才會全身冰冷。」墨鳶緩緩道來。
「這就是……你們能同時出現的原因?」清舞震驚不已。
「嗯。」
清舞推開墨鳶的懷抱,搖著頭,「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因為必須出來,而白玉朔承受不起我靈魂的離開。我只能用靈力支撐他幾日時間。」
必須出來……
清舞自嘲冷笑,「必須出來救我嗎?」
素手緊緊揪著衣擺。她何嘗不是在打著這個算盤?所以才敢肆無忌憚的沖出太子殿。她從來都不擔心自己會有危險,因為,眼前這個男人,即便拼了命,也會護她周全。
每每她危及性命,受傷的時候,他總會出現在身邊。
這也許就是導致清舞產生依賴念頭的根源。
「舞兒。我不能讓你有危險。」
清舞搖了搖頭,眸中的哀傷盡顯,「墨鳶,我們不應該是這樣的。你把我保護的太好,這種感覺像是在彌補著什麼,不是愛……」
「我一直覺得,我們也許是太過深愛,所以你才會百般對我好,我才會一直拒絕身邊的人,不留一點余地。如今看來,我們之間的感情,原來是一直在彌補之上進行……」
「我明明不欠你什麼,卻始終覺得虧欠了你。」
這是她的身體!這具身體里,摻雜著太多人的思想,只不過,是她的靈魂佔據了身體罷了。也許,虧欠了墨鳶的人,不是她,而是這具身體里的其中一個‘人’……
想著想著,清舞忽然就笑出了聲。鳳眸里蘊藏的淚,點點滴落面頰。
「舞兒……」他喚著清舞的名字,卻也開始沉思了起來。
好像更多的時候,對于清舞,墨鳶大多數在妥協。即便如此,他仍舊覺得自己是愛她的。因為愛她,所以想把最好的給她,想把她要的給她……
「墨鳶,也許愛你的人,不是我。」
清舞的一番話出口,讓墨鳶的臉色頓變,他拉住想離開的清舞,冰冷的掌心,不禁開始施力,「舞兒!我做錯什麼了?對你好也是錯的嗎?」
墨鳶蒼白的面容,多了一抹陰寒之色。
「不,你沒有錯,你是對的,你讓我終于看明白了一件事情。」清舞淒淒一笑。
心髒的位置仿佛瘋狂地被撕扯著傷口。那密密麻麻的疼痛布滿全身,有種深入骨髓般的疼痛一直蔓延在全身每一個角落。
「舞兒!」
「放開我。墨鳶,你需要好好想一想,你究竟欠了誰,又在彌補誰?……」音一落,清舞奮力甩開了失神的墨鳶。
你究竟欠了誰,又在彌補誰?
墨鳶回過神的時候,清舞已經走遠。胸膛處沸騰的血腥涌上喉間,悲急攻心,吐了一地的血。原先蒼白的面容,此時更是白得可怕。
頎長的身體搖搖晃晃,他眼前逐漸變得模糊,縈繞在周身的紅光,由深至淺。
跑到一半的清舞,被胸口劇烈的疼痛所牽絆了步伐。恍惚間,腦海里閃現墨鳶倚著樹身,腳下染著血花。頓時,臉色一變,往回跑去。
途徑的幾名宮女看見,不由停下腳步,看著清舞慌張失措的模樣。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看見清舞會有這樣的表情。
「墨鳶!」清舞失聲大喊。
遠遠的,她就看見墨鳶倒在屋門口,他身邊一側,是剛吐的血。
清舞忙攙扶起墨鳶,卻發現他的身體冰冷不已,有凍結之勢!想到會凍結,清舞的神色更是慌了慌,全然沒了所謂的理智與冷靜。
她搖了搖了墨鳶,輕輕拍打著他的面頰,試圖想喚回他的意識。「墨鳶!墨鳶!你快醒醒!你不是想對我好嗎?那你快醒過來!」
音落,清舞早已哭紅了眼。
她為什麼要去在意那麼多!!如果不去介意,那就什麼事都不會有。起碼,他們還能好好的。墨鳶也不至于再次吐血……
心里的內疚席卷著每一個神經,讓清舞根本不知道怎麼去防御。
她的素手顫栗不已,卻還是撫著墨鳶冰冷的雙頰。「我不去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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