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庭走的時候,戴蒙出于禮貌把他送到大門外面,當然宋小琛是跟著的,所以完全听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黃安庭︰「戴蒙,你放心,我不會讓我爸爸把孩子奪走的。」
戴蒙聳了聳肩說︰「隨便你。我的兒子和孫子,我不會讓別人帶走。」
黃安庭肩膀拉下來,看著戴蒙問︰「我听說你的腿最近還在痛,我找了個好醫生,希望你能跟我去看看。」
戴蒙皺眉,把大門打開說了句︰「再說吧,我現在沒空。」
黃安庭又說︰「我不會讓爸爸他們的關系影響到孩子的,你放心。」
戴蒙不說話,臉上是不耐煩,他沒讓黃安庭把車開進來,所以黃安庭只能走出大門去開車,現在出了大門,戴蒙就想把門關上回屋里去。
宋小琛笑嘻嘻地從後面跟過來,手里提著很多家鄉特產,把車門打開放到後座上,然後悄悄對黃安庭說︰「黃爸,你高興一點,戴爸不是不喜歡你,他可能只是,覺得沒面子。我看見他偷偷拿著你的照片模……」戴蒙走過來,宋小琛就停住了嘴。
黃安庭眉眼一跳,臉上隱隱帶上了點笑容,父子兩個對了個眼神,黃安庭鑽進車里走了。
戴蒙和莫頓因為孩子的問題暫時和好,兩個人也沒什麼話說,但是一起逗孩子玩兒的時候也偶爾爭論幾句,氣氛顯得和諧多了。
沈蘭拉著宋小琛在房間里說話,一邊嘆氣,說他們父子冷戰了幾十年,能和好真是不容易,都是小琛跟寶寶的功勞啊。
宋小琛嘿嘿笑了幾聲,擔心地問沈蘭,要是黃爸爸他們家來要孩子這麼辦?
沈蘭皺著眉頭也擔心,她也沒辦法,莫頓跟黃家老爺子的仇恨時間更長,那是在戴蒙和黃安庭認識之前的事情了。
當時黃震岳剛剛在這個城市站住腳,掙了些錢,就想著往上層社會進一步,皇室每年都有一定的名額,給當時的社會名流授予爵位,黃安庭接受了爵位,有了貴族的頭餃,可是有一次在社交場合,他吃東西的時候,叉子在盤子里發出了聲音,莫頓詫異地看了一眼,于是黃震岳心里就不舒服。
黃震岳就覺得莫頓瞧不起他,就帶著出色的兒子四處游走炫耀,他有三個兒子,都是很出色的年輕人,當時有好幾家上層社會的望族想跟他聯姻。
莫頓私下表示了不屑,結果又傳到黃震岳耳朵里了。
後來戴蒙跟黃安庭談戀愛,兩家徹底鬧翻,莫頓和黃安庭彼此指責,都想把兒子拉回來,沒想到他們會跑到中國去,還發生了那種匪夷所思的事情。
要是兩家能和和氣氣的,也不至于發生兩個年輕人逃跑的事情,可憐的小琛也不會被人抱走。
沈蘭心里雖然不想戴蒙找個男人,但是相比他們這樣父子朋友隔閡了幾十年,孩子也丟了,互相埋怨仇恨到現在,她寧願當初戴蒙跟黃安庭好好的在一起。
因為快到元旦,街上很熱鬧,宋小琛就和周遠抱著孩子出去玩,買點東西,他英語不太好,法語一個字不會,全程都要周遠當翻譯,覺得很沒面子,還擔心要是周遠開始工作以後,戴蒙爸爸不讓他走,他一個人呆著可怎麼辦。
周遠倒沒覺得有什麼,到時候再說唄!
他忙了這麼多年,也很少有機會出來旅行,反正這個假期他早就安排好了工作,索性好好享受一下,等過完農歷新年再走,也許會兩個人一起回去。
回家的時候,車子半路停在一個小公園,因為小家伙要換尿布,這個公園里有公共衛生間。
周遠抱著孩子去衛生間,讓宋小琛在不遠處一個長椅上坐著等他。
等周遠給孩子換完尿布從衛生間里出來的時候,發現宋小琛還在長椅上坐著,旁邊有個老頭。帶著灰色圓頂帽子,深灰色大衣,拄著拐杖,看那樣子有七十來歲。正在跟宋小琛說話。
周遠抱著孩子躲在一棵粗壯的松樹後面觀察了一下,心里有譜了,這個老頭肯定是黃安庭的父親——黃震山。因為跟黃安庭長的有點像。
看來老頭早就跟著他們呢,不然不會這麼巧在這里遇上。
周遠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他有點擔心老頭會搶孩子。
也許不該這麼小心,但是他這麼跟著,而不是去戴蒙家里找人,肯定不是什麼想法都沒有。
周遠想了想,車子還在宋小琛旁邊,他不能過去,干脆自己找輛車先回去,回頭再來接宋小琛。
公園離戴蒙的家不算太遠了,周遠偷偷出了公園門打了個的士就回去了,到了家放下孩子,又讓那輛的士帶他回來接宋小琛。
宋小琛看見周遠一個人出現還有點吃驚,但是眨了眨眼也沒說什麼,就禮貌地跟黃震岳告辭,打算跟周遠回去。
但是黃震岳站起來說,他有好長時間沒有跟莫頓老朋友見過面了,听說他跟你們住在一起,正好去探望一下。
宋小琛和周遠都不好意思說,您還沒跟主人打招呼,就這麼跑去看,您好意思嗎?
黃震岳卻十分淡定,率先走在前面朝周遠的車走過去。
他自己的車沒在這里,好像他不是開車進公園來的,周遠懷疑他是有司機開車帶著他跟蹤宋小琛和孩子,然後他自己進來的,大概司機還在旁邊什麼地方跟著呢吧。
宋小琛還是讓周遠打了個電話回去,說明情況,不然不知道莫頓爺爺和戴蒙會不會生氣。
畢竟這老黃家父子在戴蒙家里都算是不受歡迎的人。
還給黃安庭打了個電話,讓他也過來,不然萬一爭執起來的話,他怕收拾不了局面。
現在宋小琛有點頭疼了。
沒有找到親人的時候,他天天盼,盼了幾十年,這一找到,反而多出來這麼多事,他也沒辦法解決。
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禍了。
果然,到了家里,戴蒙出來接他們的時候,發現多了一個人,眉頭就皺了起來,但是出于禮貌,還是叫了一聲黃伯伯,讓他進去了。
莫頓老兩口樂哈哈地在大落地窗前抱著重孫子逗著玩兒,一見宋小琛他們回來,臉上先是笑,大概想說點什麼,可是立刻就看見黃震岳進來,臉色就沉了下來。
莫頓鼻子里重重哼了一聲,把孩子交給老妻,讓她抱著孩子回嬰兒房。
莫頓父子都臉色不太好,宋小琛卻不能讓他黃家爺爺受了冷落,畢竟那也是他的爺爺。
他洗了手趕緊給黃震岳泡茶,殷勤地請他坐下。
黃震岳贊許地朝宋小琛點了點頭說︰「好孩子。爺爺不渴,你也坐吧。」
莫頓又哼了一聲,聲音里滿是不悅。
黃震岳卻滿臉是笑容地把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才輕輕放在茶幾上,拍拍沙發,讓宋小琛坐旁邊。
宋小琛看看莫頓,看看黃震岳,訕笑著說他去看看孩子,就溜了。
他還沒弄清這兩位老人家的火力值,他怕萬一炮火太重,他就只有做炮火的命了。
他溜回去,周遠正好在門口里面,開著條門縫向外面偷听。于是兩個人一起貼在門縫偷听。
客廳里只剩下兩個老家伙。
老莫頓把茶杯端起來喝了一口,淡淡說了句話,他說的是法語。
宋小琛只好又問周遠他說的是什麼。
周遠就一句一句給他翻譯。他說的是「黃先生到訪,不知有何貴干?」。
黃震岳往沙發上一靠,也說了句什麼。
周遠同聲傳譯︰我來看看我的孫子和重孫子,自從他們來了我還沒見過呢。
莫頓冷笑。
周遠︰我兒子孫子跟你有什麼關系,如果沒有別的事,就請離開我家,你這樣不請自到,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黃震岳皺眉,臉上已經帶了怒色,敲敲茶幾,聲音也大了。
周遠有點驚訝地翻譯︰你這個自視清高的破落貴族,有什麼資格霸住我的孫子,我今天就要把他們帶走!
哦,你莫頓爺爺還是個貴族呢!
莫頓忽的站起來,本來禮儀優雅的人突然變得暴躁,手杖直接就上去了。
周遠一邊小聲說了句︰你這個暴發戶!
然後就沖出去攔他們去了。
宋小琛也趕緊出去,一人一個從後面抱住倆老頭,不讓他們打起來。
房間里的戴蒙和沈蘭也趕緊出來,但是一看兩個人打架呢,沈蘭又趕緊抱著孩子進屋了,怕孩子嚇到了。
這個時候別墅外面的大門一響,有人在按門鈴,戴蒙一看是黃安庭,就按了按鈕打開大門讓他進來。
戴蒙自己不好意思把黃震岳推出去,黃安庭來了正好,把他這個暴躁的像暴龍一樣的父親弄回去。雖然他自己的老爹也沒好到哪里去。
說也奇怪,這麼多年了,這兩個人還是跟仇人一樣,見了面就打,一點都不像在外人面前一樣彬彬有禮。
黃安庭進了客廳,見自己的老爹和莫頓還在對罵。黃安庭一臉羞愧。
這都多大年紀了,重孫子都有了,還這麼大的脾氣,多虧戴蒙把佣人都放假了,不然在外人面前可丟夠了人了。
不對,還是有外人,周遠就是個外人。
黃安庭看看周遠,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老爹按住,勸道︰「爸爸,有話好好說吧,年紀大了,別動手。」
黃震岳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沒用的東西!自己的兒子孫子就在那里,都沒本事帶回去,你白姓了黃了!」黃震岳太著急,以至于作為母語的中國話就彪了出來。
莫頓的拐杖又打了過來,順口也用了中國話︰「暴發戶,你好意思跟我爭孫子,我的孫子是我兒子生的,你有本事讓你兒子也生一個去!」
黃震岳正要發火,黃安庭往外拽他,一邊說︰「你的孫子重孫子總歸是你的,難道還能跑了?你就消停點吧!戴蒙幫我開開門!」
戴蒙趕緊跑去開門。
黃震岳回頭沖莫頓冷冷哼了一聲︰「你等著!」
莫頓也冷笑︰「哈!暴發戶就會這一句!」
兩個自認為厲害,其實跟老小孩差不多的老頭,第一場對陣就這樣落幕。
黃安庭把他老父親推到車里,回頭對戴蒙說︰「戴蒙,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黃震岳在車里打他的頭︰「沒出息,沒出息,離了這個戴蒙你就活不了了?」
黃安庭趕忙打火把車開走了。
戴蒙站在大門外的雪堆旁邊,默默思考,天氣太冷,他沒穿棉衣,鼻尖很快就凍紅了。
他不是怕黃安庭的父親,老頭影響不了他什麼,他是自己心里有疙瘩。
隨後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戴蒙,我爸爸的話你別當回事,他又決定不了什麼。咱們自己的事自己決定就好了。兒子已經找到了,你還怨恨什麼呢?難道你想讓兒子也怨恨我們不給他一個家嗎?
戴蒙默默看完,把手機塞回褲袋里,沒事一樣回客廳。
客廳里老莫頓還在生氣,罵那個就知道賺錢的暴發戶,不管怎麼折騰也不會成為貴族,就算他花錢買了個頭餃又怎麼樣?骨子里也是個沒有高雅血液的暴發戶!
宋小琛和周遠躲在屋里嘆氣,這簡直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兩個老的現在還沒逼著他站隊伍,到時候要真逼著他表態的話,宋小琛覺得自己會很為難。
怎麼辦?要不趁他們不知道,偷偷跑了算了。
周遠搖搖頭說你這樣他們會難過。
宋小琛撓頭問那你有什麼辦法?
周遠說只能想辦法讓他們和好,不然會打一輩子,你不想他們一輩子都追著你讓你站隊伍吧?老人家很難搞定的,跟小孩子一樣。
宋小琛扒開門縫,看客廳里沒人了,才躡手躡腳出來,去冰箱拿了點飲料去喝,他回來都沒喝水,一直應付突發事件,都快累死了。
戴蒙正好下樓來,宋小琛趕忙笑嘻嘻地湊上去跟他說話︰「戴爸,要我說,你還是勸爺爺跟黃爺爺和好吧,這樣爭來爭去沒什麼意義啊?」
戴蒙點點頭,坐到沙發上問︰「怎麼和好?他們一見面,幾句話說的不好就打,你有什麼辦法?」
宋小琛想了想說︰「我也沒什麼辦法,要不我去分別勸勸他們?讓他們看我和孩子的面子上和好?唉,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戴蒙想了想答應了,只好試一試。
兩個最要體面的老人家,這樣打架還真是丟人。
第二天宋小琛帶著孩子約黃震岳出來談心,他們約的是一個幽靜的小公園,里面有很多不認識的鳥兒在空地上跳來跳去的撿面包屑吃。
周遠在遠處的長椅上打著游戲等他們。
宋小琛帶著寶寶扶著他在地上學走路,他已經能站一點了,大概過完年就會走路了。
黃震岳十分開心地跟在宋小琛身邊,看他扶著寶寶東一腳西一腳地亂走,老頭笑的很大聲。
周遠打的這個游戲有點難度,他不由集中精神努力打了起來,等終于通關的時候,他吐了口氣伸了個懶腰站起來,四處望了望,發現林間空地上,人都不見了。
這里本來就沒幾個人,現在是一個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