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飛燕自以為綁架花滿樓一事做的天衣無縫,在她滿心喜悅之時,一個青色身影偷偷的潛進馬車里。
一縷幽香彌漫在馬車中,花滿樓睜著眼,微微笑︰「木夫人?」
憐星看著神色自若的花滿樓,答道︰「是我。」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我來救你的。」
花滿樓微微一笑,「多謝。」
見他帶著笑意,果真沒有一點生氣不滿的樣子,憐星心里有些疑惑。她替花滿樓解開了穴道,又松開了繩子。花滿樓坐直身子,連聲謝道︰「多謝木夫人出手相救。」
憐星見他手腕被磨破了皮,又紅又腫,心中有些歉意,「家姐任性,讓公子被困這麼久,實在抱歉。」
花滿樓不甚在意,反而寬慰憐星道︰「無事,木夫人不必如此在意。銅先生也不過是性情中人,才會如此……」
花滿樓說的坦蕩自然,憐星听了抿唇一笑,心情也愉悅起來。她見花滿樓多次向她道謝,也道︰「花公子不必如此,我走前也听陸小鳳說過,公子會移穴的法門,這次即便沒有我出手相救,也是能夠月兌身的。」
花滿樓搖起折扇,謙虛道︰「陸兄客氣,抬舉我而已。」
憐星打起車簾,看見不遠處有上官飛燕帶來的人在四處巡守,假意說道︰「這里守衛森嚴,咱們恐怕出不去。」
花滿樓仔細側耳听了听腳步聲,笑著沒有說話。
憐星知道瞞不過他,索性大方地敞開說明白,「其實我不是來救你的。」
「我知道。」花滿樓一點也不意外。
憐星點點頭,「你是陸小鳳的好朋友,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能麻煩花公子做一下這誘餌了。」
花滿樓點點頭,這也本是他的用意。
馬車上只有憐星與花滿樓二人,憐星看了遠方的上官飛燕一眼,笑問︰「你是怎麼知道上官飛燕是上官丹鳳的?」
花滿樓失笑,「從那夜突然的歌聲便開始疑心了。我也曾懷疑她是否遭遇了不測,可是如果真發生了什麼的話,她是不會有這麼好的心情唱歌的。自那以後我便留心,發覺上官丹鳳和上官飛燕從未在同一時刻出現。而且與丹鳳公主相處時間越長,我越察覺她的腳步聲跟飛燕的一模一樣。直到在霍休那里,飛燕見我卻欲蓋彌彰的抹了許多鳶尾花的花粉來遮住身上的味道,我便越發的肯定了。」
憐星對他越發的滿意,「你果然是個聰明人。以你的武功轄制上官飛燕並不難,看來你是故意將計就計,看看她打算把你帶到哪兒?」
花滿樓點點頭,「只有這樣才能查出這件事情的幕後主使是誰。」
憐星︰「所以你怕計劃失敗,特意趕走了銅先生?」
花滿樓搖頭,「不,其實我對銅先生說的話也是我的本意。」
憐星點頭,「陸小鳳說你不喜殺人,果然沒錯。你們如此默契,人生之中有這樣的知己,不僅相知,還處處關心,真好。」她話語幽幽,顯得分外寂寥。
花滿樓听她話里話外有落寞之意,連忙說道,「木夫人又何必感到落寞呢?若不是為了夫人的殘疾,銅先生也不會攙和到這些事情里來。」
憐星猛然听到此話,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一直不解的事情的答案仿佛呼之欲出。她心中隱隱有個期待,理智又清楚地告訴她這不可能。她想大聲地問花滿樓知道些什麼,但又害怕激烈的態度會讓花滿樓緘口。她壓抑住心中的澎湃,努力而又小心翼翼問道,「陸小鳳是怎麼請的動她的?」
花滿樓覺得憐星語調有異,問話更是有些古怪,但依舊一五一十的答了︰「木夫人不知道麼?銅先生這次出來的原因是為了換得黑玉斷續膏的藥方……」
「這不可能!」憐星大聲阻斷他。
她自然知道黑玉斷續膏的用途,她也能夠猜到邀月要黑玉斷續膏是要做什麼。但是那人是邀月,與她一同長大的邀月,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她還要了解邀月,所以她明白——這不可能。
花滿樓與憐星這幾日的相處中,明白木夫人是一個溫婉帶著幾分俏皮的女子,頭一次見憐星有如此激烈的態度,他被嚇了一跳。
「她不會這樣做……她……她不會……」憐星反反復復地說著,似是肯定。
花滿樓︰「……她不會?銅先生不會什麼?」
憐星努力緩和自己的情緒,「她不會去找黑玉斷續膏。」
「為何?」花滿樓越發好奇。
「因為她是我姐姐,沒人比我更了解她。」
花滿樓沉默了,他並非不相信木夫人,他也沒有懷疑銅先生。他只是不明白,在這姐妹二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造成了如此大的誤會。「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卻明白,有什麼誤會還是早一點解開的好,以免造成終生之憾。」
憐星撫模著自己受傷的左手,「你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又何必管我們是否有什麼誤會呢?」
花滿樓長嘆一聲,這才慢慢道︰「花某雖然不關心江湖世事,但是移花宮兩位宮主的大名還是听過的。」
憐星這次連驚訝的表情都沒有了,她也嘆了一聲,「你很聰明,也每次都會讓我意外……」她頓了頓,又道︰「但是我還是奇怪你是怎麼知道的。」
花滿樓收起折扇,「憐星宮主想要知道也不難,只是七童也想用這個從宮主嘴里知道一件事情。」
「什麼?」
「為什麼宮主認為邀月宮主不會為了黑玉斷續膏而出手幫助陸小鳳?」花滿樓十分堅持。
憐星垂著頭,她模了模自己的面具,摘了下來,月光輕柔的打在她的臉上,映出她姣好的面龐。但坐在他對面的卻是一個瞎子,看不到她的容貌。
花滿樓听到憐星摘下她的面具,露出舒心一笑。
「可惜你是個瞎子。」憐星突然開口,「不然你一定會驚訝,我姐姐長得多麼好看。」
花滿樓說︰「我雖然是個瞎子,但我也知道憐星宮主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
憐星突然笑了,「這種話,听起來輕浮,但由你說出來,卻顯得特別真誠。」她說完,神色又黯了黯,「可是跟姐姐比,我卻沒有她那麼出色。你知道我的左手和左腿為什麼會這樣麼?」她看著花滿樓,表情似是回憶,「小時候我們一起去玩,她推了我一把,就成這樣了。」
「我當然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憐星昂起頭,「但是,有時我還是忍不住的怨她,但是我不恨她,你能理解麼?」
花滿樓點點頭。
「直到那個人的出現——」憐星緊緊蹙著眉,「那個人長得很好看,只需一眼,我便確定我喜歡他。可我明白,我姐姐她也喜歡他。姐姐她比我漂亮,又不像我,身有殘疾,我想,那人一定會喜歡姐姐吧,畢竟她是那樣優秀。但是結果卻並非我所想,那個男子他喜歡了一個奴婢,那個奴婢沒姐姐漂亮,也不會什麼武功,但他就是喜歡她。我雖然很傷心我喜歡的男子愛上了別人,但我其實也有點高興。」
「高興?」花滿樓不解。
「是的,高興。因為在那一刻,縈繞在我身邊十幾年的夢魘終于消失了。我開始明白,愛情與一個人漂不漂亮無關,與一個人優不優秀無關;也許它與一個人殘不殘疾也無關。」憐星臉上浮現淡淡的微笑,「這是一場暗戀,雖然失敗了,但它畢竟給了我希望。雖然這希望有些渺小,但我仍然堅信,或許在未來有這麼一個人真真切切的喜歡我。但是,我現在很擔心我姐姐……」憐星眉間掠過一縷憂色。
「你應該明白,我姐姐是個多麼固執的人。她不但固執,心氣也極高。你問我為什麼那麼肯定她出手一定不是為了黑玉斷續膏,那麼我告訴你。她從來沒有跟我說過‘抱歉’兩個字,即使我和她都清楚明白她是有多麼的懊惱自責,但她是絕對不會向我道歉的。每次,她都裝作看不見,我也假裝這事沒有發生過,但每次只要與我殘疾有關,她就會像一只被人踩住尾巴的貓一樣暴躁。如果她去找黑玉斷續膏,這就好像往她的臉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活生生地摧毀了她自我欺騙的那道牆。她是不會揭開那最血淋淋的殘酷真相給自己看的,所以,我不信。」
花滿樓嘆息一聲,「你總該知道,人會變的。」
「不錯,自從出宮之後,她是變了許多。」憐星的眉頭漸漸松開,「但是她真會這樣麼?」
「這件事情,你問問她,說不定就會知道答案了。」花滿樓道。
「不錯。」憐星望著花滿樓,「我問問她,自然就知道了。」她眼里流露出笑意,「其實,我已經開始有幾分相信了。」
「哦?」
「因為你是個君子,你說話是不會騙人的。」憐星說道,「但是我總要親自听她說,這樣我才會更高興。」
花滿樓打開折扇,「不錯,把話說開了,的確能減少不少誤會。」
憐星的心情松快了很多,她歪著頭,望著花滿樓︰「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們的身份的。」
「世上武功如此之高的年輕女子並不多。」花滿樓搖頭,「而且司空摘星雖愛偷,但能讓他出手的東西相比也非凡。他不是愛花之人,無故偷花草做什麼?我猜,他偷得應該是能夠威懾武林的墨玉梅花吧。」
「你好像很能猜。」憐星贊嘆一番,「你既然那麼能猜,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武林中那麼多男子,究竟哪一個能打動我姐姐的心呢?」
花滿樓一愣,失笑︰「這個我猜不出來。」
「熱水是水,冷水也是水。熱水冷了,用柴火再次燒熱就是;心冷了,一定要找一個溫暖的人將心暖回來。」憐星意有所指。
花滿樓搖扇的手頓了頓,他面色微微泛紅,神情有些尷尬。
「花公子,你在發什麼呆?」憐星促狹地笑了,「上官飛燕把馬車停了,我們很快就可以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