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乃女乃上下打量著花五童,想起花滿樓平日里來對她的關照,一股正義感從心底噌噌直冒。
她暗忖,怎麼著也要幫助花公子和那小娘子一把。何況面前這位公子脾氣好,又溫和,想來也不是個難說話的人。
王女乃女乃當機立斷,決定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她年輕的時候,不知看過多少話本子。王女乃女乃決定,先用真愛無敵論來打動他。她連忙搜腸刮肚,將年輕時看的那些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一一道來。
起先,花五童面還帶微笑地听,他心道這老太太如此健談,想必身子骨一定硬朗。可越听,他的表情開始有些惴惴不安,眉頭也皺了起來他——這老太太一直在說真正的愛情可以跨越種族和年齡,還可以超越倫理。我們要去鼓勵他們,贊揚他們,不能做拆散鴛鴦眷侶的惡毒之人。
花五童冷汗連連,他連忙品一小口茶壓驚,一邊暗想︰難道這個老太太在暗示他什麼?
王女乃女乃說了半日也不見花五童附和,她有些口干舌燥。花五童見她嘴唇都起皮了,心一軟,從馬車上的小暖瓶中倒了一杯茶,遞給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說話累了吧,先喝口茶潤潤口吧。」
這個小舉動將王女乃女乃感動的無以復加︰沒想到那小娘子的夫君是一個如此心善的人!王女乃女乃為自己先前的行為羞愧不已,決定跟他說實話。
「那個……公子……」王女乃女乃一臉了然的模樣,「我勸您還是放棄吧。」
放棄?花五童一臉不解。也許是他臉上的驚異太過明顯,被王女乃女乃了個完全,也誤會個透徹。
王女乃女乃嘆了一聲,語重心長︰「我知道你這次是來找花公子麻煩的,以老身對他兩人的觀察,便可知現在花公子與那位姑娘琴瑟和諧,恩愛非常。何況花公子並不介意養大那兩個孩子。退一步海闊天空,公子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花五童一口茶險些噴出來。
這老女乃女乃口中說的人莫不是他七弟花滿樓?怎麼姑娘、孩子都說出來了?而且,孩子還有倆?
這……這……老太太您逗我吶?
王女乃女乃一副深明大義的模樣,她安慰似的拍了拍五童的肩︰「天涯何處無芳草,向您這樣的英年才俊,還怕找不到與你情意相投的女子麼?」
花五童面無表情。
因為實在是這個消息太過震撼,以至于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打死他也不相信花滿樓會做出這種事來。
他決定有必要去小樓確認一下。在王女乃女乃憐憫加同情的眼神下,五童支使車夫迅速的把老女乃女乃送了回家,而自己則馬不停蹄地趕到了百花樓。
花滿樓一早便出去請大夫,孫氏還沒到她上工的時間,此刻的百花樓里只有三個人︰邀月、小魚兒和花無缺。
而邀月,正披著衣服,皺著鼻頭看睡的香甜的兩個孩子。
莫名的,她不喜歡這兩個孩子。
——這時,突然有一個人闖了進來。
是個男人,通身氣派,身著白色的綢緞袍,眉眼間與花滿樓竟有些相似。邀月眯了眯眼,仔細打量著他。
而五童看到的不過是一個蒼白面色的女人,肩上隨意地披著披風。她面容妍麗,膚潔如玉,可是卻像冰雪一樣,有一種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她的頭發並沒有挽起成婦人的發髻,而是松散的披著,很顯然是剛起。
五童眼尖,又瞥到一旁睡得香甜的兩個孩子。
沒有什麼會比百花樓里同時出現女人和孩子更加詭異的事情了。
他又環顧小樓四周,隨處可見的就是嬰孩的用品,與他上次來時截然不同。
五童簡直不敢相信,他相信花滿樓,可是面前的這個景象卻讓他找不到任何信任花滿樓的理由。他不斷對自己重復︰這一定是誤會了什麼。
對了!他像是想到什麼是的,指向其中一個孩子,問邀月道︰「請問姑娘,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邀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靜靜思索著,突然,她像想起什麼是的,了然答道︰「花無缺。」
五童一臉絕望︰還用再說麼?這孩子姓花!
孩子是誰的顯而易見,五童倉皇就要逃出門,快要走出門口時,他像是想起什麼,轉身問道︰「請問姑娘是哪家小姐?」
回答這個問題,邀月可自信多了。她一臉認真,快速答道︰「我叫宮主。」
哦,原來是宮小姐。
五童點點頭,表示明白。
門外,車夫正倚著車門休息,看見五童這麼快就走出來,他連忙問道︰「五爺,你怎麼不等七公子了?」
五童踹了他一腳,飛速地就竄上了馬車︰「還等什麼老七,回花府,快!」
——五爺,你判斷事情還真是簡單粗暴啊。
花五童剛走,花滿樓就把大夫請回了百花樓。那大夫上下為邀月搭了一下脈,沉吟道︰「看來是真氣逆行,沖斷了經脈。而且她現在有些走火入魔,導致她現在的記憶混亂。」大夫顯得十分為難︰「在下才疏學淺,對此實在束手無策啊。看來只能順其自然,盡人事,听天命了。」
花滿樓面色黯然︰「大夫……那她現在……」
大夫拈須︰「可以讓這位姑娘看看一些以前的東西,或許能夠幫助她。」
花滿樓嘆氣一聲,他知道這位大夫已然盡力,只能道︰「那七童便按照大夫所說方法一試。」花滿樓看著邀月,心里歉疚非常。這些歉疚通通轉變成對邀月無限的包容與妥協。
邀月看著這兩人,她想了想,決定還是不告訴花滿樓方才有一個奇怪的男人來過。
花滿樓送走大夫,想起了憐星出發前的囑咐,決定先給憐星修書一封,等她回復。然而在等待憐星回復的這段時日,他也要想法盡力一試才是。邀月的東西沒有很多,都被憐星走前整齊的收在櫃子里。花滿樓翻開櫃子,模索到一個銅面具,一包干花,還有一個面人兒。
面具,先前邀月戴過的。干花,是移花宮的墨玉梅花,因為失水,已經干透了。面人兒……花滿樓舉著面人兒仔細想了想,這才恍然︰
——這面人兒是他送給邀月的那個。
花滿樓將這三樣東西擺在邀月面前,邀月用手拿起那些,用篤定地語氣對花滿樓說道︰「這是我的。」
花滿樓微笑問︰「宮主可是想到了什麼?」
邀月搖搖頭,重復道︰「我的。」
花滿樓的笑容漸漸隱去,他嘆氣,附和︰「沒錯,這是你的。」
邀月喜笑顏開。
花滿樓深知欲速則不達這個道理,何況這事總歸得慢慢來,一點也急不得。想通此,他溫柔道︰「沒事了,你去吃點心吧。」
邀月蹦跳著走開了。
邀月的佔有欲一向是強烈而又霸道的,這一點在下午孫氏來時便完全顯現了出來。
孫氏本來打算今天喂完女乃後再順點東西回去,可等到她的手剛踫到那些點心,一個人影便快速的沖了過來。孫氏只感覺面前一震,人已被震出到五六步之外。她驚駭往那望去,一個女子正站在那糕點面前盯著她,冷冷的神色,高昂的頭,以不容置疑的語氣宣布著︰「這是我的。」
孫氏心里直罵娘,沒想到這家不但窮,而且還摳。
樓上的動靜驚動了花滿樓,他連忙上樓,咳嗽一聲問道︰「孫夫人,我可以進來麼?」這話對一個瞎子來說,委實多余,但他偏偏就是這樣一個面面俱到的君子。
孫氏站起了身,道︰「花公子,你進來吧。」花滿樓打起簾子,仔細了辨別了邀月所在的方位,緩緩走過去,柔聲問道︰「怎麼了?」
邀月指著孫氏,理直氣壯︰「她拿我的東西。」她在「我的」兩個字上咬的非常的重。
孫氏心里暗罵了一聲,連忙說︰「公子,冤枉啊,我就想吃兩塊糕點,沒想到這位姑娘突然沖上來打了我。」說完她故意痛苦「哎喲」了幾聲。
花滿樓如何通透,經過前幾天的跡象,他幾乎立刻就明白這個孫氏又在貪便宜,被邀月制止住而已。然而,這又的確稱不上什麼大事,想到此,他歉意道︰「是我朋友太過沖動,孫夫人,對不住了。」
孫氏臉上有些掛不住,她連忙站起來,「大方」地說道︰「花公子,沒關系,沒什麼大事。」
明明這位花公子已經信了自己的說法,可是看見花滿樓微笑而立的模樣,孫氏偏偏覺得他好像什麼都明白似的。想到這,孫氏有些心虛,她不敢正視花滿樓,她的眼楮不自然四處瞄。
突然,她瞥見了邀月的面具,全銅的看起來應該值不少錢的樣子。她看了看花滿樓,訕笑道︰「花公子,奴家看這個面具很漂亮,我家孩子一定喜歡,不如送給我吧?」
向他這樣的貴公子,是不懂得拒絕的,更何況是這樣直白的索取——混跡于市井多年的她明白用什麼樣的方法才能抓住人的軟肋。
沒想到,花滿樓還未回答,那個可惡的女人又插口了。她望向孫氏的眼神已經開始在泛著寒光,不耐煩道︰「那些是我的。」
花滿樓的話也超出了孫氏的預料,他微笑道︰「不好意思孫夫人,這的確是她的東西,恐怕不能送你了。」
看來她今天注定失望。
孫氏氣的吐血,她越發的覺得那個女人礙事,可惜她偏偏又沒法子。
邀月似乎不喜歡孫氏,也許是突然有一個陌生人讓她沒有安全感吧。花滿樓耐心為邀月解釋︰「宮主,這個孫夫人是孩子們的乳娘。」
邀月點點頭︰「那兩個孩子我不喜歡,我不要,叫她拿走。」
可見邀月醒來,下意識的把所見的東西都分為兩類︰我的和我不要的。她看到百花樓便認為百花樓里的東西都是她的,只除了那兩個孩子。
花滿樓自然真不會讓孫氏把兩個孩子抱走,他只能笑道︰「今日時間不早了,孫夫人,我送你出去吧。」
孫氏悻悻地點點頭。
花滿樓剛邁出一步,卻被某人用力的拽了回來,她一臉不爽︰「你也是我的。」
饒是花滿樓平時再淡定,听到邀月如此□□霸道的宣告,此刻他的臉也紅個通透。他的睫毛輕顫,面上除了無奈,還第一次有幾分束手無策的模樣。
孫氏看的直咋舌,沒想到這個花公子還是個懼內的。
花滿樓慌忙格開邀月的手,拿出一些早上才買的點心,遞給孫氏︰「實在抱歉,夫人不如帶點點心回去吧。」
孫氏樂顛顛地接過。
這下可觸到了邀月的逆鱗,邀月暴躁著就要把點心搶回來。
花滿樓連忙擋住,連哄帶勸︰「你看桌上還有很多呢,送孫夫人一點沒什麼大不了。」
邀月眨著眼,不解地望著他。
花滿樓柔聲︰「宮主,孫夫人幫兩個孩子哺乳,十分辛苦。我們送她一點點心,行麼?」
邀月看著花滿樓,終于乖順地點點頭。沒想到這方法有效,花滿樓十分欣慰。
不料,邀月剛點完頭,就一腳踹到了孫氏的膝窩上,搶走了孫氏手里的點心。花滿樓剛舒一口氣,又全都倒吸回去。
花滿樓,看來你的教育方法——很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