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邊紅藥,年年知為誰生?
天氣正是晴好時,小城里的芍藥花開的爛漫熱烈。陽光踮著腳,一點一滴的挪進小樓,揮灑著鋪落在邀月的床上。
邀月突然醒了。
小樓里一片寂靜,邀月坐在床上,還能听到樓外行人隱隱約約的交談聲。而這種安靜卻讓邀月生出一種莫名的不安來,她踉踉蹌蹌地滾下了床,樓里除了她和睡得香甜的小魚兒和花無缺,再沒有其他人。
花滿樓不在!
邀月著急地翻遍了整個小樓,沒有,沒有,還是沒有。她跑上跑下,聲響驚醒了兩個孩子。小魚兒與花無缺許是睡飽了,他們並沒有哭鬧,反而睜著圓溜溜的大眼楮,看著邀月竄上竄下。
花滿樓從外面剛回來,就被人緊緊地抱住了。他一愣,聞到那人身上若隱若現的淡淡冷香,感受到此刻掛在他身上那人微微發抖地身軀,即刻明白發生了什麼。
「別怕,我只是去外面給你買了些早點。」花滿樓微微拍著她的肩,安撫她。他有些自責,她此刻心智如同一個小孩兒一般,猛然睡醒卻不見熟悉的人,想必一定十分害怕。
不過,她今日起的這麼早,也在他意料之外。
邀月的情緒終于安定下來,平復過剛才的慌亂,她的注意力漸漸被花滿樓手上的小籠包給吸引了過去。
花滿樓見她情緒平緩,抽身拉開了與她的距離,他牽著邀月的手,讓她坐下,帶著笑意問︰「餓了吧?」
花滿樓打開食盒,盒子里,精致的小籠包整整齊齊的排開,它們個個皮薄如紙、滑女敕白皙。花滿樓遞了一雙筷子給邀月,溫柔道︰「吃吧。」
邀月連忙撿了一個塞在嘴里,輕輕一咬,那鮮美的湯汁便沁了出來,鮮美無比。邀月邊吃邊斜眼看著面上含笑的花滿樓,她突然明白,「她的」花滿樓不是乖乖待在室里一動不動的擺件,而是會隨時消失的。
邀月皺著眉,顯然為這個發現而苦惱。
花滿樓發現,自從那天早上過後,自己身後便多了一個形影不離的小尾巴。他明白邀月的不安,心里更加愧疚。然而,邀月一直尾隨在他身後卻並非良策,花滿樓決定讓邀月多跟小魚兒與花無缺接觸。
花滿樓剛向邀月提議,便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
花滿樓嘆氣,這事也只能作罷。
到了晚間,花滿樓正準備就寢,一個人影便溜了進來。花滿樓尷尬拒絕︰「這不行!」
來人卻不管他,大搖大擺的爬上了他的床。花滿樓連忙督促邀月回自己屋中睡覺,邀月只睜著眼迷茫的望著他,身子卻半分都沒挪動。
花滿樓連忙輕咳兩聲,「既然這樣,你留在這里,我今晚就到宮主屋中睡吧。」
邀月點點頭。
花滿樓剛走出房間,便听到邀月也躡手躡腳的跟了上來。
花滿樓嘆了一口氣,轉身又回自己的房中,邀月連忙跟上。兩人折騰了半個時辰,花滿樓也沒能說服邀月,最終,他只能妥協︰「你睡床上,我睡地下。」
邀月又點頭,花滿樓這次卻十分懷疑。
他在地下鋪好了床鋪,邀月果然盤腿坐在床上,直勾勾望著他,乖巧地一動也不動。
花滿樓舒氣,他熄了燈,「睡吧。」
然而,還沒過一會兒,花滿樓便感覺到一個身影鑽進了他的被窩,將頭埋進他的頸項。听著身邊人綿長的呼吸,顯然已經睡得香甜。花滿樓睜著眼,終是不忍心推開她,只能嘆了一夜的氣。
次日一早,花滿樓剛一翻身,邀月也緊跟著就醒了。
花滿樓眼下有些青黑,顯然一夜未眠。邀月倒是神清氣爽,她勾了勾手,迅速的為自己穿好了衣服。
花滿樓見她收拾妥當,微微笑︰「走吧,我們出去吃東西。」說完,他又嘆了口氣,似乎已是認命。
邀月跳下床,亦步亦趨的跟在花滿樓身後,一步都不肯落下。
在小城的東門,有一家桂花酒釀元宵的攤子,這家整潔干淨,在整座小城里都很出名,來這里吃元宵的人也很多。
桂花甜香,酒釀微酸,這種酸甜的口味也許邀月會喜歡。花滿樓便帶著邀月穿過小城,向這家攤子走去。
路上有許多行人,尤其是男人。
小城里也有很多女人,但是沒一個像邀月這樣的女人。
他們看見了邀月,眼楮都直了,恨不得扣下來,貼在她身上。花滿樓與邀月還沒走幾步,路上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有男人可惜道︰「可惜了,這麼美的妙人兒,倒便宜了一個瞎子。」
邀月听了,問走在前面的花滿樓,不解︰「什麼是瞎子?」
花滿樓淡然答道︰「瞎子就是看不見的人。」
看不見的人……邀月恍然。她快步走到花滿樓旁邊,自然的牽起他的手,道︰「你既然看不見,那我牽著你走吧。」
花滿樓也轉過頭,面對著邀月,眸子里有著溫柔的笑意︰「好。」
邀月也笑。
人群中,方才議論花滿樓的那個男人不知怎麼的,只覺得膝窩一痛,單膝跪了下去,傳來一聲慘叫。
花滿樓听到了男人的慘叫,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對邀月說︰「別鬧。」
兩人走到了小攤,攤上已有不少人坐在那里了。老板顯然是認識花滿樓的,他殷勤地招呼二人坐下。
花滿樓微笑著對老板說道︰「老板,麻煩來兩份元宵。」
「好 !」老板爽快答應,又問︰「您要什麼味道的?」
花滿樓略微思索了一番,「各種味道都來一點吧。」
老板點點頭,「您二位稍等,馬上就來。」
不過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元宵便出現在二人面前。花滿樓想起邀月上次喝粥,邀月一股氣喝下,燙傷了舌頭。他把邀月那一碗拿到面前︰「慢點,小心燙。」他一邊說,一邊替邀月吹涼。
等他覺得差不多了,這才把碗遞給邀月。
邀月像是第一次在小攤上吃這個東西,她試探性咬了一口,湯圓的紅豆餡便滾了出來,顯得十分可口。
吃到第二個的時候,邀月這才顯出驚異出來,「咦?這個是芝麻餡的。」她迫不及待的咬了下一個,「這是花生的……」
花滿樓听她一驚一乍的爆出所有餡命,不由得失笑。突然,一雙手伸了過來,把花滿樓面前的湯圓奪了過去。
邀月一個一個將花滿樓碗里的湯圓咬開,游戲才到此結束。
邀月將碗還給花滿樓。
花滿樓無奈的舉著勺,遲遲未動。
邀月仔細端詳著他,終于發問︰「你為什麼不吃了?」
花滿樓︰「……」
宮主大人,你讓人家吃你咬過的,這樣真的好麼?
良久,花滿樓放下勺,對邀月展顏微笑︰「我吃飽了,我們走吧。」
說完,他又招呼老板過來結賬。他從腰間荷包中模出一點碎銀遞給老板,老板笑逐顏開︰「您二位慢走。」這銀子還沒在老板手中捂熱,就被一人搶走了。邀月舉著手中的碎銀,遞到花滿樓面前︰「給。」
老板驚疑不定地看著花滿樓,難道他們想吃霸王餐?
花滿樓無奈地向邀月解釋道︰「這是付賬,我們剛才吃了元宵,就應該付給老板錢。」
邀月的聲音里帶著委屈,她固執道︰「可是這是我的!」
花滿樓︰「可是你剛才也吃了元宵啊,是不是?」
邀月原本高昂地興致立刻就低了下來,她的聲音悶悶的,十分的不情願︰「一定要給麼?」
花滿樓堅定說道︰「一定要給。」
邀月默不作聲,她一臉怨念地看著那銀子再次被遞到老板手中。
目送二人走遠,老板擦了一把汗。
今天邀月如此乖巧听話,讓花滿樓在連日的失敗教育中終于找回了一點點自信。他心里思索著該為邀月買些什麼東西作為獎勵。
突然,邀月走不動了,她耍起小脾氣︰「我不想走了,我想吃玫瑰酥。」
花滿樓遲疑道︰「那我給你去買?你在這里等著我別亂走。」
邀月點點頭。
花滿樓很不放心邀月,他再三囑咐︰「不要亂走。」
邀月大聲向花滿樓保證︰「我不會亂走的。」
花滿樓快速的為邀月買玫瑰酥了。他回來時,邀月果真乖乖的在原地等他,一步也沒有動。他一直提著的一顆心終于定了下來,高興地夸贊道︰「真乖。」
邀月見到他,表情更高興,她獻寶似的把碎銀塞到花滿樓手中︰「剛才那個老板過來了,他說把銀子還給我們,因為今天那兩碗元宵是他請我們的。」
花滿樓接過銀子,有些感動于老板的善良,他微笑︰「老板真是好人。」
邀月頓了一下,似是感嘆︰「……對啊,他真是個好人。」說完,她揚起了笑,對花滿樓道︰「我們回去吧。」
花滿樓︰「好。」
二人相攜一起回了百花樓。
而在小城東門。
無故當眾被暴打一頓的小攤老板在眾人憐憫的目光下,老眼含淚。他顫抖著嘴唇,終于一臉悲憤地吐出三個字︰「強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