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的記憶在夢境中如同白水一般的透明,那麼此刻的場景則像一滴墨汁一樣,它滲入到水中,慢慢的將其變得渾濁,我開始對周圍的場景感到熟悉,我曾經來到過這里,並在這里發生過曲折的故事,我知道它的過去以及歷史,但是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在夢中見證了它的崛起。
幽暗城,一座孕育著仇恨和墮落的搖籃,此刻,它就在我的面前,依然是那麼的邪惡,而又那麼的偉大。
我一直注視著跪在墓碑前面的瑪麗,天空中落下的雨滴打在她那一身殘破的鎧甲上,發出富有節奏的「啪啪」聲,我可以理解她此刻的憂傷和無助,但是直到她哭出聲來,我的心才徹底的被她的悲戚所征服。
「杰克,我找不到父親的墳墓,我只能把我唯一的戰利品祭奠在你的碑前。」她用手擦了擦污濁的臉,我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總之,它在不停的流淌著。
那個已經腐爛的不成樣子的頭顱靜靜的擺在地上,那上面的傷痕似乎正在說明之前所發生的戰爭有多麼的慘烈。
「我們失敗了,我們幾乎全軍覆沒,洛丹倫淪陷了,我們的家鄉已經被惡魔所佔領。」瑪麗伸手撫模著冰冷的石碑,嘴里喃喃的嘆息著。
雨越來越大,如山洪傾瀉般的雨水洗刷著墓碑,我默默的盯著石碑上那一行文字,我看到了我的名字刻在了上面。
「我要走了,離開這座已經不再屬于人類的城市,暴風城接納了我們這些殘兵敗將,那將會是一段漫長而又危險的旅程,我會活下來的,並且要親手將這些卑鄙的侵略者趕回地獄。」說到這兒,瑪麗停頓了一下,接著咬緊牙關,說︰「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做到。」
這時,在雨幕中,走來了一個人影。
「走吧,瑪麗,瓦里安國王會幫助我們重新奪回我們聯盟的榮耀的。」那個人走到了瑪麗的身後,用手輕輕的拍著瑪麗的肩膀。
瑪麗站了起來,後退了幾步,然後轉頭看著那個人,有些無助的問道。
「哈德威上尉,我們真的可以再次拯救這座城市嗎?」
「放心吧,我的戰士,泰瑞納斯君主的靈魂一直在指引著我們,不僅僅是這里,就連達拉然,提瑞斯法林地,以及敦霍爾德城堡,都將重新成為人類的領地。」
瑪麗默默的低下頭,然後注視著我的墓碑。
「我現在只希望我的生活可以恢復到過去的樣子,其他的事情,我還沒有考慮過。」瑪麗搖了搖頭,神情沮喪。
「你應該像你父親,以及你的哥哥那樣的勇敢。」哈德威直直的看著瑪麗,希望她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復。
看起來,這個胡子渣渣的男人似乎對戰爭非常著迷。
「我說過了,我不是戰士,也不是肯瑞托那些自大的巫師,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是那些不死的生物讓我穿上這身沉重的鐵甲,听著,上尉先生,如果不是我的家鄉被敵人侵佔,此時的我還躺在溫暖的臥室里讀著愛情小說,是這場該死的戰爭無情的奪走了我的一切,同時也讓我迷失了自我。」
瑪麗憤憤的說著,她的嗓子有些啞,顯然,她還處在憂悶的情緒中。
「那你現在還有繼續戰斗下去的動力了嗎?親愛的富家小姐。」哈德威眼楮一閃,露出鄙夷的目光。
听完了哈德威的話,激動的瑪麗蹭的一下走到了對方的面前,然後一字一句的說。
「我會親手奪回這座城市,但也僅僅如此。」
「呵呵,你的家人都已經不在了,你對這座城市還有什麼可留戀的嗎?」哈德威眯著眼楮,然後冷笑了一下。
我開始對這個叫做「哈德威」的人類感到了厭惡,同樣,我也覺得瑪麗也是這麼認為的。
就在這時,一道白晃晃的閃電照亮了瑪麗的臉,我看到她的表情異常的平靜,但我知道,那平靜的背後隱藏著巨大的悲憤,但或許是因為部隊等級的約束,她並沒有表露的太明顯。
她繼續走向哈德威,腳步很堅定,直到她的臉快和對方貼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停下,然後擲地有聲的說。
「其實很簡單,我不想讓我的家人葬在這樣腐朽的大地上,如果我被埋在這里,我相信我的父親,還有我的哥哥也會像我這麼做的。」
瑪麗的話讓哈德威顫抖了一下,也許他沒有預料到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女孩子居然有如此強大而又純潔的信念,一般來說,戰斗的最終目的往往是為了得到什麼,或者是保衛什麼,而眼前的這個女孩,她的目的竟然是為了讓自己死去的家人能夠長眠在曾經是故鄉的土地上,這讓我感到了震驚。
這是一種在絕望中衍生出來的理想。
「好了,我們應該上路了,這次的談話讓我改變了對你的印象,當然,這是一件好事。」哈德威說完,然後急忙轉過身去,我想,他是因為不敢再與瑪麗對視而顯得有些慌張。
瑪麗臨走的時候,又對著我的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她彎下腰的姿勢保持了很久,終于,她抬起了頭,然後跟在哈德威的身後,走向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我覺得瑪麗離開的方式有些簡單,我本以為她會戀戀不舍,沒想到她居然在行走的過程中沒有回頭,但是我知道,現實並沒有留給她兌現承諾的機會,這座見證她成長的城市,已經徹底的從聯盟的勢力範圍內消失了,因為在不久的將來,它將迎來另一個主人。
時間在夢境中過的飛快,我本以為這一次關于我的成長經歷就此完結的時候,突然出現的轉變讓我感到了意外。
距離瑪麗前往暴風城已經過去很長時間,我卻覺得那只是一瞬間的片段,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有了一些真實感,我能感受到雨水正在浸透我的衣服,陰冷的風從四面向我吹來,我打了一個冷戰。
依然還是一個雨天,厚密的雲層壓在我的頭頂,這片大陸已經分不清黑夜或者白晝,到處都是深邃的黑色,長時間的風吹雨打已經讓我的墓碑破損不堪,如果不是上面還模模糊糊的刻著我的名字,它簡直就像一塊普普通通的石頭一樣,歪歪斜斜的豎在泥土里,而當初瑪麗祭奠我的那個頭顱,也不知道被哪個野獸當成了晚餐,不知去向。
一切看起來依然很平靜,除了枯黃的樹葉被風吹動時發出的聲音,這個地方寂靜的就如同靜止了一般。
這個時候,一群奇形怪狀的生物闖進了我的視線,而走在他們前面的是一個身材曼妙的女子,她周身透著黑紫色的微光,一頭蒼白的長發披在肩上,她穿著華麗的長袍,而長袍里面則是緊身的皮甲,她好像是那群生物的首領,其他那些家伙們就像僕從一樣跟在她的後面。
「希爾瓦娜斯!」我驚叫道。
和之前的聯盟一樣,他們並沒有發現我。
一個類似于爬蟲一樣的家伙匆忙走到了希爾瓦娜斯面前,它微微抬起披頭撒發的腦袋,低聲下氣的說著。
「尊敬的女妖大人,這一片就是當初埋葬聯盟士兵的墳墓,按照您的要求,我們已經準備好了。」
希爾瓦娜斯並沒有理睬那只生物,反而走向了那片死寂的墳地,她背著雙手,腳步顯得很悠閑。
「挖出他們的尸體,這些被遺忘的戰士應該有一個新的歸宿。」她忽然轉過頭,看著身後那些怪物們。
「絞肉車!」一個法師模樣的骷髏大聲的喊著,緊接著,一個由黑色木頭制作而成的車子吱吱呀呀的從後面駛了過來。
然後,那些怪物們開始用力的刨著地面,飛濺出來的土渣差點落在我的身上,不過盡管如此,我還是呆呆的看著它們,不想離開半步。
它們到底要干什麼?難道我的墳墓里埋藏著它們感興趣的東西?
一連串的疑問擠進了我的腦袋里,我想不通,也猜不到,只能浮在空中,耐心的等待著謎底的揭曉。
很快,那些已經嚴重潰爛的尸體被怪物們從土里挖了出來,並且一一放到了絞肉車上。
一陣惡臭的味道燻得我不停的干嘔,不過,我倒是覺得這樣的氣味令我感到莫名的親切。
沒過多長時間,聯盟士兵的尸體就裝滿了整整四輛絞肉車,我不知道我的尸體在哪一輛車上,因為所有的尸體都幾乎腐爛的面目全非。
「女妖大人,您準備在這里施法?還是……」骷髏法師走到了希爾瓦娜斯的身邊,試探的問道。
「不,死靈法師,你們要把他們運到喪鐘鎮,那里有一個墳冢,你們把這些尸體放在里面,然後在那里施法。」希爾瓦娜斯淡淡的說,那語氣冰冷的嚇人。
「我十分冒昧的問一下,為什麼要送到那麼遠的地方?」法師不太理解希爾瓦娜斯的意思,模著腦袋,一臉的疑問。
希爾瓦娜斯瞪著一眼法師,然後走到他的身邊,惡狠狠的說︰「我不太信任你的魔法能力,我擔心他們在復活的時候還保留著生前的記憶,雖然我可以輕易的毀掉他們,但是我還是不願意讓我的新城堡受到任何威脅。」
法師顫顫巍巍的點了點頭,他似乎被對方強大的氣勢震懾住了。
「您的意思是說,等他們完全喪失意識之後,然後自己來到幽暗城?」
「是的,就像當初他們依賴著洛丹倫一樣,他們會根據我的召喚,重新成為這座城市的士兵,只不過,他們將更加忠誠,因為他們都是我創造出來的,而且就像傀儡一樣,無法反抗我對他們的支配。文字首發。」
希爾瓦娜斯的話讓我不寒而栗,直到這一刻,我終于恍然大悟,然而,就在記憶恢復的那一瞬間,我身邊的景象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這是一個小村莊,渺無人煙,死氣沉沉。
一個骨頭人從村莊後面的地窖里走了出來,他的腳步很慢,就像一個新生嬰兒一樣適應著陌生的世界,他伸展著四肢,又搖晃著腦袋,然後怯懦的看著周圍。
我看著那個曾經的我,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正是我初次涉世的樣子,小心而謹慎,動作幼稚的可笑,思想單純的令人發指。
就在這時,一道綠光從天而降,接著,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阿德隆杰克,你的回憶到此為止,而且,你也不再具有和聯盟進行交流的能力,從現在開始,你要帶著你生前的記憶繼續戰斗下去,同時,我的翡翠夢境將隨時為你開放,在那里,你可以把你的疑惑交給我,我會及時的為你指引前進的方向!」
伴著伊瑟拉女王的告誡,我覺得我身體開始快速的下沉,意識也漸漸的清晰起來。
我從毛毯上一下子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的腦袋昏昏沉沉,汗水早已把我的衣服浸透。
我醒了,我又重新回到了這個真實的世界里,但是我依然認為,夢中的一切還在繼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