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沒等衛霄緩過神,後來者一腳踢向衛霄的後背,踢得他生疼。這粗野的聲音衛霄听到過,就是面包車里那個叫蠻子的流氓,只是面包車不是開走了嗎?怎麼這個人會出現在這里?衛霄不願與之沖突,按著蛇皮袋起身退至一旁。
此時,衛霄的心仍急劇跳動著,他默默地吐了幾口氣,才慢慢的靜下心緒。衛霄打量四周,這是個山洞,山壁上泛著青白色的光芒,照的禮堂般大小的洞穴猶如白晝。不少人逃進洞里,洞口處仍有人不停得竄入。衛霄不敢向外張望,正細數洞內人數時,忽然有人大聲爭執起來,衛霄一眼望去卻是那個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女人,听她的聲音就是那個叫送弟的。
「所以你們就這樣過來了,把鈞浩留在那邊?」頌苖雙手握拳,指甲扣著掌心,雙目含淚地瞪視著跟前的四人。
「天塌下來了我們不逃,難道你盼著我們死啊?我老賀家怎麼出了你這個不孝女!」賀父胸口大幅度地起伏著,但嘴里仍不忘怒斥。
賀母一手壓胸一邊喘著粗氣,冷笑一聲道︰「你還不是先走了?」
「我開始又不知道。」頌苖反駁。
「那你現在總知道了吧?」賀母挑眉道。
「你根本就是胡扯!」頌苖雙眸垂淚道︰「我先走是因為你們一開始都不肯過來,只好我先過來探探路。從那邊到這里起碼要走一刻鐘,你們現在能到這里,肯定是我剛走,你們就過來了!那時候天又沒塌,你們為什麼不帶上鈞浩?你們可有四個人。」
「我們怎麼好動他,誰知道他傷在哪里,萬一加重他的傷勢怎麼辦?」賀母身後的年輕女人譏嘲道。
頌苖瞪著濕漉漉的眼楮,沖女人罵道︰「沈繹你給我閉嘴!我們賀家的事輪不到你多嘴!」
「姐,繹繹她不是外人,我就要和她結婚了,我們家里的事她怎麼不能說了?」賀父身畔的男人一臉不認同地白了頌苖一眼。
「賀盛曜,你真是我的好弟弟啊!」頌苖抬起手,用袖子擦干眼淚道︰「這些年我一直照顧你,想不到養了個白眼狼!」
賀父拉住要理論的兒子,沉聲道︰「不要理她,給別人看笑話。」
賀母雖然听見丈夫想息事寧人的話,但她潑辣的性子哪里忍得住,尖酸的話一句句冒出口。「你不要說你弟弟,你弟弟比你有良心多了。你憑良心說,今天的事怎麼能怪在我們頭上?要不是鈞浩自己開快車,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我還沒找他說理呢,你倒鬧起來了!」
頌苖一時被賀母氣得咬牙切齒,厲聲喝道︰「鈞浩為什麼開快車,還不是要送你的好兒子,好媳婦上飛機。明明定了今天早上十點鐘的飛機,昨天玩瘋了一樣不知道說,到要休息了才提。從祁山到機場要六個鐘頭,要不是這樣,會一大早天蒙蒙黑的時候開車上路嗎?」
賀母想說什麼,頌苖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話像炮彈一樣不停地轟炸著。「你們倒好,幾個人上車就睡,鈞浩卻要給你們開車。結果出了事,你們當沒他這個人一樣,你們還是不是人啊?我一直在想,你們給我取名頌苖,不就是想要兒子嗎?我可是給你們招來盛曜的功臣,可你們是怎麼對我的?小時候我要照顧你們兒子,什麼吃的玩的都給他。你們的兒子大了,我找個對象還要是能幫得上他的。家里明明有錢,出來玩用的住的都是鈞浩出的,你們怎麼有這個臉啊?重男輕女的人見多了,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
「混帳!」賀父臉泛青紫,氣急敗壞道︰「說來說去就是怪我們沒有把鈞浩帶上,我們怎麼知道天會突然塌下來?你有本事自己去救啊!你干什麼還站在這,去啊,去救啊!你要是不敢出去,就別讓我再听見你說一句話!」
「是啊,去啊!你和鈞浩夫妻情深,怎麼不去救他啊?只敢在這里罵我們,你這個不孝女!」賀母幫腔道。
頌苖經不得激,一扭身往洞口走,倒是她弟弟賀盛曜想拉住她,卻被沈繹一把拽住胳膊。賀盛曜掙扎了兩下,最後妥協在女友的顰眉跺腳的嬌嗲中。
頌苖咬牙走到出口處,正巧有人跑進洞口。說時遲,那時快,忽然徒生變故,洞口閃起一道耀眼的光芒,眾人盡皆側目閉眼,耳畔听到啊的一聲慘叫,再睜眼卻見頌苖被噴了滿身的腥紅,那個要跑進洞的青年被攔腰斬斷,而方才偌大的洞口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一道黑黝黝的石壁和半截扭曲的尸體。
「啊——!」
從折疊空間下得生的人,幾乎都見過晚一步逃命的人死去的慘狀。可那時候為求生機,沒有一個人敢細看胡思,而眼前的慘禍,讓眾人把心中的懼怕、畏懼、膽怯一下子發泄了出來。
「閉嘴,都他媽閉嘴!」混混蠻子聳起顴骨上的橫肉,張著大嘴吼叫,卻無一人搭理。顯然眾人都看到此時蠻子身單影孤,怕是面包車里的人就他一個逃出來,而周圍卻有三十幾個人,俗話說雙拳難敵四手,哪里還會怕他?
蠻子氣得嘴角抽筋,他右手往懷里一探一拉取出把黑殼子,舉臂往洞頂就是一槍,砰的一聲鎮住了眾人。「給你們臉,不要臉。」蠻子哼了一聲,轉頭蔑視地一一瞄過洞內之人。眾人在蠻子的視線下低頭,心里不住地咒罵,卻因為其手中的槍不敢發一語。
「你,給我過來。」蠻子用槍點了點人群中的某人。「快!」
在蠻子的催促聲中,有人步出人群,衛霄才知道那個開巴士的司機竟也在洞里。衛霄轉著眼珠,悄悄數了一下人數,包括流氓和肇事者一家在內,一共是三十六個人,其中沒有檢票員小峰的身影,他和那些乘客都永遠留在了外面那個曲扭的空間里。這麼一想,衛霄心底又是一陣哆嗦。
蠻子槍指司機,眯眼問道︰「你是司機對嗎?一直在這條路上開的,開了有七八年了是吧?這是怎麼回事,說!」
「我不知道。」
砰,子彈擦著司機的耳朵打入其後的石壁中,司機的臉色瞬間白中泛青,好容易才穩住身形沒有往地上癱倒。
「說實話。」蠻子惡狠狠地瞪著司機,切齒道。
司機緊盯著手槍,咽了口口水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走這條路的,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
蠻子其實明白司機說的是實話,但他的老大死了,他的兄弟死了,就是能出了這個鬼地方,今後他靠什麼活?想到這里,蠻子再一次懊惱跑的時候忘了帶上車子里交易白粉得來的錢,他以為兄弟會拿,誰知道一個都沒有跟上來。大概就是因為要從車座底下取錢,所以他們才把命丟了,蠻子念頭一轉又覺得萬分慶幸。但不管怎麼說,他還是想問問清楚。「好,我算你不知道。那你把今天的事說說,要是有一句不清楚的,小心我手里的槍。」
司機扭著眉頭,抿了抿唇道︰「今天早上,大概四點左右,路上的霧氣越來越大,到四點三刻的時候,車燈照著也看不到三米遠,我只能停車,再開下去肯定要撞到人。停車後,我下去抽了根煙,後來坐車子的都下來了,剛說幾句話他們的車子就撞上來。」
司機指了指賀家那方,接著繼續說︰「我們吵了兩句,你們的車就來了,等你們開走之後,有人看到霧里有燈光,就要往這里走,我也跟著先來探一探。哪里知道走到一半,天就塌下來了。」
「誰先看到霧里有燈光的?」蠻子板著臉問。
「是他。」司機回頭看了看,指著其中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男子道。
青年橫了司機一眼,對上蠻子的眼光道︰「是我先說看見的,不過當時看見的人肯定不少。你們前腳走,後腳那個光就亮起來了。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我以為是早上人家家里起來開了燈,就想走過來看看。」
對青年的識趣蠻子很滿意,沒有為難他,轉向賀家人下巴點了點賀父道︰「你過來。」
賀父看了妻子和兒子一眼,躊躇著不敢上前。
「我叫你過來,你耳朵聾啦?」蠻子豎起三角眼道。
賀父一改責罵女兒時的疾言厲色,抖著唇道︰「你想問我什麼我也不知道啊。」
「不知道?」蠻子眼一眯,吊其左臉上的橫肉,滿面猙獰地罵道︰「放屁,你不知道誰知道?你趕緊過來,不要讓老子動手啊!我的槍子兒可是不長眼楮的。」
「他是不知道啊。」賀母拉住賀父的手,手揮向一邊呆滯的頌苖道︰「是她老公開的車,我們那時候都閉著眼楮,什麼都不曉得。你要問就去問她好了。」
蠻子臉上雜草般的眉毛揪成一團,瞥向跌坐在地頂著滿頭血的頌苖,一時不知該怎麼辦。蠻子性格暴躁,說話沒遮沒攔很容易得罪人,但他不是沒盤算的人。目前洞里分三批人,他、開商務車的一家和巴士里下來的一群人。其中,他是最孤立的。如果打起來,一個兩個他不怕,要是一群都上,他肯定打不過。所以他才會開槍,先鎮住這些人。蠻子心里想,就是死,他也要做那個活到最後的人。
這個叫送弟的女人,蠻子不敢小看,在這群人里是她第一個敢跟自己嗆聲的,當時他們八個人下車想搬開商務車,這個女人不管不顧的沖上來阻攔,顯然不是個怕事的。再說,她才死了男人,先前差點要沖出去拼命,發瘋的女人誰招架得住?要是他現在開口,女人卻不听話,那其他人就算因為手槍暫時不敢動他,心里只怕也會不服氣的。本來好好的,被姓賀的老婆娘一說,倒弄得他有點騎虎難下了。
難道,他要再用掉一顆子彈?但這代價是他承受不起的,他槍里只有六顆子彈,是去交易前裝好的,現在僅剩下四發,都是他的保命符,哪能這麼隨便的用掉?可他又不能退縮。正在蠻子進退兩難間,痴傻的頌苖陡然清醒,昂起沾滿血漬的臉仰視著蠻子道︰「我把我知道的說出來,同樣的,我也有些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