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奇澤笑了,那眼角眉梢散發出的光芒讓人完全忽略了他臉上那個奇怪的銀色面罩,「如果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讓你嫁給我,你還會答應我三件事?」
此言一出,一旁的蘭心寶珠,包括支著耳朵在听的李大山等都緊張趕來,這郡主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這是在私定終身,一旦此事成為可能,他們這些跟隨者的好日子也到頭了。
明瑾曦想也不想地說道︰「如果你不怕我的克夫命,我願意立刻帶你去見我母親!」
汪奇澤反倒不說話了,靜靜地看著明瑾曦,突然冷笑道︰「我今年已經二十有七,你覺得我還沒有能耐娶妻?」
汪奇澤不等明瑾曦再開口,站起來說道︰「往事不必再提,多謝郡主的熱茶,希望這是你我最後一次偶遇。」
明瑾曦失望地目送汪奇澤帶著他彎腰駝背的老僕去到道觀一角,挨著那四個神秘男子坐下。
方才明瑾曦與汪奇澤的說話聲,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稍有點武功的人恐怕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對這兩個人的身份各自做了注解,一個是名門貴女,一個是落魄的有骨氣的公子哥,雨中偶遇在破道觀,懷舊追昔之余,又扯到婚姻之事,就像戲台上的精彩戲文。
那四個神秘男子輕蔑地瞪了一眼汪奇澤,拿出干糧來啃,一會兒便輪番躺地上睡起覺來。
道觀外雷聲漸歇,大雨卻仍在不停地下,李大山又找來幾塊門板,鋪上被子,女孩子們簇擁著明瑾曦睡下,隨扈們則分成兩組值夜。
一夜無話到天明,大雨後的空氣彌漫著泥土的腥味。
搖醒明瑾曦的蘭心指了指汪奇澤主僕歇息的牆角,發現其他行人正在整理行李離開道觀,卻不見汪奇澤主僕的蹤影,而那四個神秘男子卻仍睡在地上一動不動。
「郡主,那四個人已經死了。」蘭心帶些後怕地說道。
明瑾曦的睡意全消,「讓李統領暫時別聲張,我們走到最後。」
當破道觀里只剩下忠義候府一行人時,明瑾曦仔細檢查了那四個男子的尸體,烏先生與忠義候都曾教過她簡單地檢驗尸體的法子。
這四人仍保持著睡覺時的姿式,臉上出現一種凝固的詭異笑容,全身不見明顯外傷,應該屬于中毒而亡,其中一具尸體上有被搜撿過的痕跡。
汪奇澤到底從這四人身上拿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竟然不知不覺間直接取了這個人的性命?
「將這些人身上的東西都找出來,看看能不能知道他們來自何處?」
火折子,銀票,碎銀,干糧,福慶堂的名貴傷藥,暗器囊,備用的厚底鞋,還有一件女人用的肚兜,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都是行走江湖必備的東西。
明瑾曦圍著這堆東西轉了兩圈,用兩根手指拈起那件肚兜仔細看上面的花樣與繡功,眸子一亮,說道︰「布料算不上乘,且到處都買得到,做功也很一般,不像是鋪子里售賣的東西,唯獨角上這個白色的蓮花圖案有些特別,據我所知,只有已婚越女才會在肚兜角上繡上這種蓮花圖案,意寓求子。」
蘭心也湊過來看,「這樣說來,他們來自南邊的越國。」
「可是現在自稱大禹後人的汪氏一族在東南沿海一帶自立,稱為東越,將西越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並讓西越王年年上貢,而西越國歷來是大周的屬國,郡主,他們會不會與這件事有關?」姜還是老的辣,李大山的猜測與明瑾曦的估計相去不遠。
明瑾曦扔掉肚兜,愛花趕緊過來用濕帕子給她擦手,「你先將他們拖到後面去埋了,此事暫時不宜聲張,先看看再說,最好不要惹事上身。」私心里實際上是想幫汪奇澤善後。
李大山趕緊叫人將尸體弄走,一行人收拾好出得道觀門,就听到羈留的旅人發出一陣歡呼,原來道路已經被烏先生派來的人勉強修通,午飯後一行人才趕到別院。
明瑾曦第一件事便召了烏先生來說了遇見汪奇澤及那四具越人尸體之事。
烏先生是紹興人,紹興歷來文風鼎盛,不但出狀元進士,也出師爺,明瑾曦卻認為烏先生是不務正業的狀元師爺。因為說他是狀元吧,他卻樣樣精通,連母豬下崽他都能說出個子丑寅卯,說他是師爺吧,他卻二元及地,才學連皇帝都贊不絕口。
有一次皇帝召烏先生進宮覲見,這兩個人為了一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在御書房里各執己見。正好小明瑾曦去見皇帝舅舅,等在御書房門外半天,淨在听他們沒完沒了的爭論。不耐煩之下闖進去說道︰「你們不知道這句話還有另一種意思麼?‘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們只要這樣讀,什麼問題都沒有了!」
皇帝與烏先生看著十歲的小瑾曦驚為天人,天知道她只是正好那天沒有听先生講這一段話,後來自己按自己的想法亂掰一通,也當成是正解,才在皇帝面前口吐狂言,卻正好為執拗性子的烏先生解了圍,後來烏先生覺得自己不適合官場,便辭了官,毛遂自薦去忠義候府給明瑾曦當先生。
于是,烏先生便成了明瑾曦的先生加師爺,兩個人都是對什麼都好奇的性子,倒是臭味相投,皇帝在明瑾曦及笄之時正式給她封號清河郡主,賜的不是食扈,而是將清河縣一萬多傾土地山林,河流都賜給了她,在封地上她便是一個小小的國君,這可是公主們都沒有的待遇。
明瑾曦便將烏先生哄去了清河,專門替她管理那些土地及修建清河別院,同時遇到什麼拿不定主意,又不好去找長公主的,便去請教烏先生,這二人也算得上亦師亦友。
「先生,你覺得我有沒有必要派人去調查汪奇澤的行蹤?」
「我倒是想先問郡主一個問題,你答應替汪奇澤做三件事,如果他真讓你嫁給他,你當如何?」烏先生前所未有的嚴肅,「正如那汪奇澤所言,他已經二十又七歲,豈會沒有妻室?他如果讓大周朝最受皇帝寵愛的郡主,忠義候唯一的女兒去給他做妾,你當如何?如果讓你自殺,難道你也自殺?到時你是踐諾,還是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