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桐壺院,我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林瞬失足落水的事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回臨風閣的路上我特意來到了當日落水的地點。
「我落水時那天是你們救我上來的?」我認真打量著眼前這兩個花匠,一個須發濃密又高又黑,另一個白面無須平常身材。
我微微一笑道︰「你們救了我一命,我該送什麼當謝禮呢?」
「大小姐說笑了,我們怎麼敢要大小姐的謝禮,這都是我們下人應該做的。」高個兒的男子陪著笑說道。另一個也是點頭哈腰,一臉獻媚相。
「蓮兒,取一百兩銀子分給他們兩個。那天怎麼救我上來的你們給我細說說。」我走進湖邊的涼亭,坐了下來。
「多謝大小姐!大小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吉人自有那個天相。那天我們……」高個兒正想說什麼,旁邊的白面花匠卻扯扯他的衣袖,清清嗓子,道︰「那天我們剛巧在附近修剪花木,听著湖邊上有人喊救命,就跳下去撈人了。別的什麼也不知道。大小姐沒有別的吩咐我們就回去了,這還有別的活計要做。」
我看了他半響,微微一笑道︰「去吧。」
乍暖還寒時分,湖面上春風蕩漾,岸邊垂柳隨風輕舞,我望向那碧波粼粼的湖面,闔目凝神。只是個意外嗎?當天跟在我身邊的香芙和蓮兒立刻沖到後院去找人,不會水的碧荷跳下湖來救我,兩個妹妹在亭子里嚇得六神無主,我在水中驚慌失措不斷掙扎,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
「等她死透了,再撈上去!」
我猛地睜開眼,這是我在水底深處死前听到的最後一句話。
再美的金樽玉壺,盛著毒藥,沒有人會想要。回到臨風閣,我把所有飲食器皿都換成了銀質,撤掉了焚香的寶鼎,將屋里的丫鬟婆子挨個兒過目,不順眼的一律貶為粗使丫頭不準再進我房門一步。把三個一等的丫鬟分別送給了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只留下了蓮兒,香芙,碧荷。
忙乎了半天,我終于能稍稍安心了點,擺擺手道︰「碧荷,倒碗茶來。」
碧荷似是愣了一下,很快便輕手輕腳上來服侍。香芙也愣了一下,這種差事以往都是蓮兒來做的。蓮兒卻是沒有什麼反應,垂手而立。
「香芙你去回了郭先生,明日我再去書房。今日我乏了,想睡一會兒。碧荷你給我捶捶腿,其他人都出去吧。」我躺在床上,輕輕合上了眼。
自我來到這個世上,所有關于林瞬的事以及周圍的情況大都是蓮兒告訴我的,林瞬生前最信賴的丫頭就是她。可是那兩個欲將我置于死地的花匠卻是蓮兒找來的。同樣的不識水性,可是我被淹死了,碧荷卻能活著。香芙則是處處討好,很用心地和我親近,不知背後是否有什麼陰謀。這三個丫頭,都不簡單啊。
晚間我又把王女乃娘找來,以閑話家常為名留心探問林大小姐的情況。通過這十天的惡補,我知道了現在是大胤王朝,建立只有三十多年,當朝皇帝是第二代君主劉守儀,建都明城。非劉姓不得封王,建國初始卻因情況特殊分封了三個異姓王,已經被廢黜的齊州韓王尉氏,鎮守越州的梁王袁氏,世居茶州的宣王白氏。四位國公,安國公楊氏、輔國公陸氏、興國公姜氏,鎮國公林氏。現在的鎮國公是我的父親林益功,先娶了安國公孫女楊氏生下長子林驍,後娶了青平郡主生下長女林瞬,另有倆女林薇林芷幼子林博為妾室所生。
前世我家境平平,做夢都想過一過當富二代的癮。這一世我那顯赫的家世能亮瞎我的雙眼,我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這是一個我未知的世界,不只是環境,還有我的親人。總覺得身邊危機重重,怕被揭穿,怕被又一次謀殺,只好每天提心吊膽殫盡竭慮的生活。
第二日一早,失眠半宿的我早早來到書房上學。教書先生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學究。據說是洪德二年的探花,當年也是滿月復的文章才華獨佔鰲頭,如今卻只能窩在這里教幾個小丫頭《女戒》、《女訓》之類的。
「為什麼還不下筆。」他講完一段,讓我們抄一遍,卻看我遲遲不肯下筆。
我伸出纏滿紗布的右手,道︰「昨喝茶被燙傷了,寫不了字。」
林大小姐寫得一手清雅秀麗的簪花小楷,這幾日我模仿著林瞬的筆跡日夜苦練,可那三腳貓的功力實在是難以望其項背。不得已,只好用上了這招。
「瞬姐姐前些日子不小心落水,昨又燙傷了手,可知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要好好愛惜才是啊。」十歲的林薇在一旁似笑非笑。
「瞬姐姐送給我的丫鬟秋蓉不但對我語出不敬,還在背地里譏諷老爺夫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姐姐教的呢。」八歲的林芷也不甘落後。
郭先生氣的吹胡子瞪眼道︰「大小姐身子金貴,我這小小的書房留不得您!」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本姑娘還不想留在這破地方呢。我暗暗咬著後槽牙,發誓要離這兩個小妞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