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鎮國府素有全家老少齊聚一堂守歲的習慣。在往年的守歲中,我都是打著瞌睡挺過來的。今年的守歲因為有了富柔郡主的加入變的有了趣味,我對涼州的風土人情格外有興趣,她對我帝國明珠的來歷好奇不已。我們說說笑笑,不知不覺中已到了深夜散場的時候。
一桌子的人陸續回院休息了,我也正欲起身回臨風閣,林益功突然叫住了我道︰「瞬兒,你先留一下,我有事要和你說。」
在我這四年的記憶里,林益功主動找我談心還是破天荒第一次。我仔細想了想最近的所作所為,能夠格被他召見的事由基本沒有。難道是上官氏在他面前告我狀了?那得是多大的罪過才能讓一向視我為無物的他重新看見我啊。
我正胡思亂想時,只見林益功向我揮手,連忙疾步跟上去。他一路穿過走廊來到了前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他招呼我道︰「你也坐吧。」
我惴惴不安在他身旁坐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靜坐無語。
沉默良久,林益功緩緩道︰「在我印象中,你一直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女童,跟在我身後讓我喂你果子吃。不給就哭,一給就笑,眼中含著淚,卻笑的一臉開心。一轉眼的功夫,你已經長這麼大了。這些年我沒有在你身上花過一分心思,現在想想覺得甚是有愧。你是明月唯一的女兒,唯有你幸福,她才能走的安穩。」
說到歐陽明月,林益功的眼圈泛紅了,臉上一副淒苦的表情。已經快四年了,林益功始終念念不忘他的妻子,終日沉浸在喪妻之痛中無法自拔。當年被譽為大胤第一美女的歐陽明月舍棄了那麼多家世顯赫年齡般配的少年,嫁給了已有妻室的林益功,現在看來真是嫁對了人。他們夫妻二人脾性相投,愛好一致,婚後一直是琴瑟和諧。林益功對歐陽明月的深情天下無出其右。歐陽明月得夫如此,此生可以說是無憾了吧。
林益功緩和一下情緒,繼續道︰「你如今已到了婚嫁年齡,鎮國府中收到的各方求親名帖數不勝數。今日下朝後,連陛下都詢問起了你的情況,似是有意為你賜婚。雖說婚嫁之事全憑父母之命,但若你有什麼想法,盡可告訴我,我一定為你做主。」
我想逃出鎮國府,這個想法能和你說嗎。我搖搖頭道︰「瞬兒沒有想法,全憑父親做主。」
林益功又道︰「一旦陛下賜婚,無論對方人才如何,你都沒有回還的余地。我希望你能嫁一個稱心如意的人。那些送來的名帖我仔細看過了,越州梁王世子袁啟相貌英俊,年少有為,德行高潔,是個很不錯的人選。他曾在花朝節上听過你的琴聲,非常欽慕你的才華,立志一定要娶你為妻。你若嫁給他,此生一定會幸福。」
什麼梁王世子,見鬼去吧,我才不要嫁給他。我低著頭,咬唇不語。
林益功看我沉默不語,道︰「若你有意,我便同意了這門親事。袁啟本人現在京城,過幾日可請他過府一敘。等下月梁王入京時和他商量好具體事宜,今年夏天就為你們舉行婚禮。」
我腦中突然閃過了劉朔那張桀驁的臉,一顆心瞬間莫名的疼了起來。我抬頭道︰「他雖好,可瞬兒不喜歡。我的婚事還請父親緩一緩再做決定。」
林益功凝視我半響,道︰「好吧。時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我一路失魂落魄回到臨風閣,躺在床上,思緒紛亂如漫天飄雪。翻滾了幾個回合後,我起身穿好衣服,扣了扣窗欞。木遠的聲音馬上傳來「什麼事?」
我沮喪道︰「睡不著,想喝酒。」
隔了好一會兒,傳來木遠的聲音「到屋頂上來一起喝吧」
我和木遠並肩坐在屋頂上,一口口喝著酒,各自想著心事。
木遠道︰「阿瞬,從明日起我要出門一趟,最早十天,最晚半個月,等辦完事我一定回來。」
「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我頓了頓,道︰「下次再出門,阿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走。我想離開鎮國府了,以前不走是怕出去以後拖累你,現在我已經長大了,不會再成為你的負擔。」
木遠轉頭看看我,道︰「可以。只是你能舍得丟下自己的感情嗎?」
我一臉苦悶道︰「蓮兒嗎,我是舍不得,可有什麼辦法呢。」
「劉朔呢?」木遠盯著我的眼楮道。
我心中一震,腦海中不斷涌現出一張張劉朔的臉,他的冷酷狠辣,他的飛揚跋扈,他的含情脈脈。我輕輕道︰「我和他沒有感情。」
木遠一臉認真道︰「你剛才猶豫了,阿瞬。我感覺,你對他動心了。」
「開玩笑,我怎麼會對那種人動心。」我強笑道。
木遠不再說什麼,一口口喝著壺中的酒。
那個混蛋逮到機會就欺負我,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他。我腦中一幕幕閃過自相識以來劉朔與我交往的畫面。那一次他在冰天雪地中跟了我一夜,只為送我一對故鄉的水土做壽禮,我雖感動卻也不可能因此就喜歡上他。那一次他滿眼痛惜為我拭去血珠,他說愛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我的靈魂,我被深深震撼了,莫非那時我有稍稍心動過?那一日紅梅樹下,他英俊的臉上有一股孩子氣的純淨和期盼,他帶著一臉陽光吻上了我的唇。那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他心跳的溫度,那一刻,我仿佛觸模到了他的靈魂。
「那一刻,我動心了。」我喃喃自語道。
木遠輕嘆一聲,道︰「你還要離開鎮國府嗎?」
「我要離開鎮國府。我和劉朔不是一條路上的人,我們不會有好結果。」我仰頭喝下一壺酒,神情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