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天朗氣清,春風輕揚。蓮兒似是一夜未眠,天不亮便起來幫我準備今日的行裝。她把所有的衣裳都翻出來鋪了一床一地,一件件認真比對著,最終挑出一件茜煙金絲銀霓蜀錦上衣和月藍繡千色梅花鳳尾裙。她為我描眉點唇,梳了自己最拿手的凌雲髻,著裝完畢後呆呆望著鏡中的兩個人影道︰「此一別,再想為你梳頭,怕是不能夠了。」
我望著鏡中消瘦憔悴的蓮兒,心如刀絞。
鎮國府前往東宮賀壽的馬車已經備好了,我松開了與蓮兒一直握著的手,在她耳邊輕聲道︰「不管大胤還是高昌,日後我定會去尋你!」
我狠下心來轉身離去,眼角不禁流出兩行清淚來。此時身後的蓮兒已是潸然淚下,泣不成聲。
一路上我強打著精神和富柔說說笑笑,心里卻似下著雨,一片陰暗潮濕。這一路走的無比漫長。
到太子府時,賓客還沒有來齊,女眷們都在花廳閑談等候。我一進門,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有驚嘆有愛慕還有敵意。我剛落座,立刻有人起身向我道喜,霎時吉祥如意的話語充盈四周。突然有人道︰「當年清平郡主是我大胤第一美人,今日林家大小姐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如此美貌可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美人了。」
這話當著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高昌公主說出來,根本就是想讓她難堪。我轉頭看向高昌公主,只見她一臉漠然地端坐一旁,顯然早已習慣了這種嘲諷。她自從嫁入太子府後,只穿高昌服飾,只吃高昌食物,只說高昌語言,刻意保持著身為高昌公主的尊嚴。被迫遠離故土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還要被他國之人紛紛敵視隨意踐踏,作為那場戰役的犧牲品,她實在是可憐。
仿佛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公主側過臉來瞥了我一眼,那滿眼冷漠中竟有些許嫉妒。
我淡淡一笑道︰「這席間已有了一位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美人。林瞬何德何能,勉強有幾分像家母罷了,哪里就敢稱天下第一。」
此言一出,那人面色頓時不好看了。
富柔見雙方話中多有不和,便借探望堂嫂為名帶我離開了花廳。
出來以後,我對富柔說想自己走走,她看我一臉煩悶只好點頭同意了。我將一眾丫鬟留在了此地,一個人來到廳後的花園中游蕩。
沿著湖邊不知走了多久,抬頭看時,只見遠處劉朔和林驍分花拂柳而來。怒火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涌進了我的心中,劉朔,這個冷酷無情傲慢自負的混蛋,總有一天要讓他嘗嘗得罪我林瞬的下場。我咬著牙,裝作沒看見他們,轉身向後走去。
走過一段湖堤,我來到了一座高拱玉橋前,只見劉朔早已站立橋上,一身玄色錦袍更顯得整個人挺拔如松柏。這個混蛋對我做出那種無禮的事竟然還有臉出現在我面前!我處處避讓他到顯得是我理虧怕了他,反正我與他今生的孽緣到此為止,今日之後再無相見的可能。我冷著臉,目不斜視,邁步向橋上走去。
劉朔一直凝望著我,一雙丹鳳眼中帶著些許期盼,隨著我的一步步靠近,眼神中漸漸顯露出幾許不安。擦肩而過時,我听到他喚我的名字「瞬兒!」
本姑娘的名字從他口中叫出來簡直是種侮辱,我攥緊了拳頭,鐵青著臉欲繼續走下去,卻突然被劉朔從背後一把抓住了手臂。我心中頓時怒火翻騰,用力掙扎了幾番,卻沒能掙月兌他的手。
「瞬兒,你還在生我的氣嗎。那天是我不好,等成親以後我一定好好補償你,再也不會惹你生氣。我一定會讓你成為這天底下最幸福的王妃!」劉朔眼中滿是深情。
我抬起頭來,目光冰冷如皚皚雪峰,一字一頓道︰「我區區一個小女子,怎敢生英王殿下的氣。快放手,否則我喊人了!」
劉朔目似寒星道︰「做我的王妃到底有什麼不好,你有什麼心願我都能幫你完成,哪怕你要這天下我也能幫你取來!」
我露出一個淺淺的笑,目光鋒利如出鞘的利劍,道︰「如果我要你劉朔的項上人頭呢。」
劉朔一愣,道︰「此刻就在你眼前,想要就拿去吧。」
我沒料到他竟然如此大方,他當真已經愛我到無法自拔了嗎。我頓了一下,冷冷道︰「你的天下留著自己享用吧。我要的你給不起。快放手,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劉朔緊緊抓著我的手臂道︰「告訴我你要什麼,我不信這天底下還有我劉朔給不起的東西!」
我凝視著他的雙眸,神情冷傲道︰「我要你放棄王位和野心,隨我去玉門關牧馬放羊。你若同意我就乖乖嫁給你,不同意就快放手!」
劉朔一臉震驚看著我,眼神中閃過了不甘、不舍甚至是恐懼,最終既沒有說同意,也沒有放開手。
我心中突然涌上了莫名的哀痛,兒女情長終敵不過天下霸業,他終究還是愛自己多一點。我嘆了口氣,用力甩月兌了他的手,轉身一步步離去。
綠柳樹下,絲絛萬縷隨風輕蕩。麴萬看著不遠處橋上那對糾纏在一起的男女,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道︰「怪不得劉朔對麴舟那麼冷淡,原來是心里有了這麼個天仙似的美人。這個女子是什麼來歷?」
身旁的蒙面男子低聲道︰「看上去仿佛是鎮國府的大小姐林瞬,英王劉朔的未婚妻。」
「行動之前先派人殺了林瞬!這麼一個傾國傾城的未婚妻若是死了,劉朔必定會痛徹心扉,那時候再動起手來會更有意思。」麴萬臉上露出了一個來自地獄般的冷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