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漢子說他叫二柱,他們這些人都來自長白山下、一個叫白石崗的小山村,村子坐落在大山里,離著公路很遠,一共就幾十戶人家。
那里的村民基本不怎麼種莊稼,幾乎都是靠著放山為生,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到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懂的了。
每年春、夏、秋三季,老把頭都會組織人手開始放山,只是這些年吉林地區的森林越來越少,他們無奈只好開始進入這大興安嶺。
放山這件事情看起來很簡單,其實有著很多的規矩,不是一個人兩個人就可以完成的,每次進山老把頭(也就是領隊),都會挑選健壯听話的村民一起,先是殺豬宰羊拜過山神和人參老祖,然後帶好食物和工具才可以進山。
尋找野山參的過程有許多的規矩,首先要做的就是扎緊褲腿,這是為了防止蟲蛇進入,其次是每人手拿一根結實的棍子,用于撥開雜草和敲擊大樹,棍子手握的一頭用紅繩拴上一個銅錢,是代表著前進、進錢的意思。
正式走山的時候,大家一字排開,一條橫排的向前走,除了遇到野山參(當地人叫棒槌)之外,不容許任何人亂說話。
就比如說你看到蛇卻不能喊蛇,要喊‘錢串子’,遇到其他的動植物也不能喊,如果喊了就必須想辦法帶走,要是你喊了蘑菇,那這一路上不管遇到多少蘑菇,你都必須采下來背著。
由于樹叢茂密,有很多時候大家互相看不見又不能亂說話,只能用手里的棍子敲擊大樹來溝通,敲一下代表互相打招呼查看距離,兩下代表有人掉隊了快些跟上,如果有人不停的敲打,就證明可能是受傷或者遇到什麼危險,那麼所有人就會朝他靠攏,進行救援。
雖然別的話不可以亂說,但是如果一旦遇到了棒槌,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以後,就必須要大聲的喊道︰「棒槌……」這叫做喊山。
這時听到的人會馬上回問道︰「幾品葉?」
一般的棒槌分為二、三、四、五品,六品葉的也有,但是極少存在。
如果你遇到的是二品葉,卻不能回答二品,要喊‘開山鑰匙’,也是為了圖個吉利,遇到三品以上的就照實回喊就可以了。
當喊山完畢之後,所有人都會快速的圍攏過來,把頭首先要將一根紅線系在棒槌桿子上,據說棒槌有靈性,如果不這麼做,隨時可能跑掉。
紅繩綁完之後大家先要拜過山神和人參老祖,然後把頭會招呼著幾個經驗豐富的人開始起貨,其他人搭建帳篷、拾柴做飯。
為什麼要這樣呢?是因為一顆普通的棒槌需要幾個小時才能挖出來,如果是大貨的話,可能需要幾天的時間。
可能有人覺得太過于夸張,其實這是有根據的,因為只有完整的一顆棒槌才能賣上好的價錢,挖掘的時候需要用牛角做成的小鏟子一點一點的掘土,如果途中不小心弄斷了一根棒槌須子,那它的價值將一落千丈。
二柱他們每一次進山少則十天半月,多則一兩個月,他們的野外生存能力都很強,並且都有一些捕獵的本領,正常情況下不需要為食物操心。
所謂七兩叫參、八兩為寶,現在這個時代,如果放山途中能夠遇到一棵一兩以上的棒槌,那就足夠二柱他們整個村子半年的開銷了,只是現在棒槌越來越少,想挖到一顆像樣的實在是很難……
……
我們大家听二柱講完之後,都覺得很不可思議,誰都知道野山參值錢,可沒成想挖掘的過程竟然如此的復雜,眼前的這些人雖然都是普通的農民,識字的都沒有幾個,可是關于放山這件事情,那他們絕對稱的上是專家了。
故事講完了,早餐也吃完了,于是二柱就問我們接下來要去哪里,他們也要繼續去放山了。
我對此行的目的地也是說不清楚,于是就把李教授給找了過來,李教授就朝著老把頭問道︰「老先生,您之前來過這片區域嗎?知不知道哪里有一個很幽深的山谷?」
老把頭听完撓了撓頭,想了一會之後,道︰「頭幾年我來放山的時候,倒是遇到過那麼個山谷,那山谷很是奇怪,里面基本沒有樹木,全都是亂石組成的。」
李教授听完眼楮一亮,繼續問道︰「那您老有沒有進去過呢?」
「這到沒有,我們是放山的,必須要找植被茂盛的地方,我見那谷里沒什麼樹木,所以看了幾眼就走開了。」
「是這樣啊,老先生能否給我們指引一下方向,您估計到那里需要多久的路程呢?」李教授顯得異常興奮。
老把頭朝著我們的隊伍打量了一圈,輕輕搖頭道︰「你們這些城里人,徒步到那可不容易,也罷,反正我們這次也沒有明確的目的,就帶著你們去一趟,那地方僻靜,也許有貨也說不定。」
听說老把頭要帶我們去,李教授簡直是樂壞了,考古隊員們更是夸張,全都興奮的又跳又叫的。
再向前汽車就已經進不去了,于是李教授讓人重新整理裝備,每人一個登山包,主要裝的是帳篷、食物和必備的工具。
我和梁子都有經驗,主要裝的都是繩索和照明工具,而許新背著的是他自己的那個帆布包,一把用布包裹著的桃木劍露在外面一大截。
老把頭說這一帶基本不會遇到棒槌,所以也就不需要正式的走山,于是一行十八人、浩浩蕩蕩的鑽進了叢林里。
老把頭、二柱、我和梁子在前面開路,其他人全都隨意的跟在後面,而許新和老把頭互相看不上眼,所以他就走在隊伍的最後。
大興安嶺的樹木都很粗大,小樹都不太好存活,所以雖然陽光被樹葉遮擋了許多,可在林子里走起來還算比較順暢,就是踩著那松軟的落葉層讓人有些不舒服。
二柱和其他的漢子都很樸實,時不時的就給我們摘些野果來吃,大家相互邊聊天邊前進,氣氛非常的融洽。
他們這些人就是山里的霸主,走在這樣的林子和走平路沒什麼區別,估計是為了照顧我們才走的這麼慢,要不然早就該沒影了。
老把頭好像也並不太著急,大家走累了他就招呼著休息,中午吃過飯,下午再繼續走。
可能是人多的原因,一路上基本沒遇到什麼動物,一直走到太陽落山的時候,老把頭才選了一塊樹木較少還有條小河溝的空地過夜。
我們的帳篷都是現代化的,而二柱他們卻是用樹枝搭建的臨時住所,天氣還比較炎熱,遮風都用不著,能夠避雨就可以了。
營地搭建好了以後,二柱就帶著他們的人出去轉了一圈,很輕松的就抓回來幾只野兔和野雞,用他們帶著的鍋炖了兩鍋大家一起吃。
這些人估計對這野味都吃慣了,一個人就吃了一小點,可我們這群城里人平時這樣的東西根本吃不到,現在一個個的饞的直流口水,也顧不上什麼形象問題了,沒多會就把兩鍋連肉帶湯的吃了個精光,這簡直是人間美味啊!
老把頭說他們都是健壯漢子,晚上不需要我們守夜,安排好之後天也已經黑透了,大家畢竟是走了一天的山路,休息下來就不想再動,早早的就全都鑽進帳篷睡覺了。
……
一夜無話,第二天大家吃過早飯之後就繼續前進,越走樹木越粗大,也開始漸漸變得密集起來,我估計現在是徹底的進入無人區了。
剛走了能有兩個多小時,我就覺得想要去大便,昨晚吃多了今天還沒排泄呢。
隊伍為了不丟下我,也只好開始原地休息,因為有李蕊兒在場,所以我跑出去了很遠才扶著一棵小樹蹲了下來……
舒服完畢,我起身提起褲子剛要走,突然就見到一旁的地上有一棵非常漂亮的植物,和其他的雜草完全不同,顯得特別的高貴與不煩。
我走過去蹲下仔細的打量,就見這植物長著一根長長的獨桿,上面分出五個杈,每個杈上有五片葉子,圍成一圈就像是花瓣一樣。
而五個杈中間又伸出一根比較細的獨桿,桿頭上是一撮沒有綻放的花蕊,
這棵植物通體深綠色,我一時看的呆了,就想要伸手去采摘。
手剛剛貼上的時候,我突然腦袋就嗡的一下,回憶起二柱給我們形容的野山參的模樣,心道︰不會這麼幸運吧,難道……難道我遇到棒槌了?
我趕快收回手盯著它繞了一圈,越看就覺得越像,興奮的我根本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靈機一動,想起遇到棒槌之後需要喊山,覺得即便是弄錯了,最多也就被他們笑話一下,我要是回去叫人,這棒槌跑了不就可惜了。
下定決心後,我憋足一口氣,仰著脖子對著隊伍休息的方向,大聲喊道︰「棒槌……棒槌……」
最多間隔兩秒,我立刻就听到一個嘹亮的聲音回道︰「幾品葉……」
啊、幾品葉?我一時忘了趕快蹲下重新查了一下,確定了以後再次起身喊道︰「五品……是個五品葉……」
我話音剛落,就听見遠處一陣吵雜,隨著 里啪啦的腳步聲響起,一群人影急速的朝著我的方向跑了過來。
二柱是第一個跑過來的,我趕快伸手指著那顆植物給他看,二柱看清以後渾身一震,聲音顫抖著朝身後喊道︰「把…把頭,是個五品大貨。」
老把頭估計是跑的太急岔氣了,捂著肚子被人扶著過來的,當他也看清楚這棵棒槌的時候,突然間變得老淚縱橫。
他沒有說話,直接朝著那棒槌就跪了下去,從包里取出一根紅色的細布條,輕輕的綁在了那筆直的棒槌桿子上。
其他的漢子們見他綁完了,立刻全部圍著棒槌跪了下來,就听見老把頭仰頭大聲的喊道︰「山神爺爺……人參老祖……給你們磕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