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啊,回來家里三天了,怎麼就顧著睡懶覺呀?」
窗外,偶爾有飛鳥從樹林間飛過,屋內,母親拿著雞毛撢子掃去桃木椅子的灰塵。
李思寂躺在床上,頂著亂發,眼楮還蒙著水光,循聲看過去。
母親穿著繡滿花枝的長裙,臉上有細紋,側對著她,此刻正探身掃著桌角,窗外的光落在她發絲上,銀絲微閃,但她面上帶著笑,那種在歲月之中沉澱下來的笑,很溫柔,很暖。
「劇組休息幾天,而且天氣冷呀,窩在被子里多舒服。誓」
周如思放下雞毛撢子,過去床邊,幫她理頭發。
「媽知道拍戲時候作息會亂,你休息是必須的,可這睡個十幾個小時,吃飯也悶悶不樂的,我跟你爸都擔心你是工作太累,還是跟小清子又爭吵了呢?敦」
思寂搖頭,嘻嘻笑︰「就是累,跟安笙清沒關系啦,我跟他昨晚還通了電話,罵他只要工作不要老婆。」
「那他怎麼說?有沒有哄著你?」
「有啊,說晚點過來伺候我。」
周如思撲哧笑出聲,輕戳她額頭︰「哎呀,這話下回別跟媽說了,听著我都覺得不好意思。」
「你要我說的呀。」
「是是是。」
感覺母親的手落在自己肚子上,思寂佯作受不了︰「哎喲真癢兒。」說著背過身去。
「你听媽說——」
「不听不听,你眉毛一挑我就知道你又是想問孩子的事兒了。報告女王大人,你閨女肚子不爭氣還是沒動靜。」
看她背過身,拿枕頭壓著腦袋,敷衍的語氣里有掩藏不了的失落,周如思便沒有再追問這事。
「行行行,媽覺得是你倆工作壓力都大,咱們又逼得緊,媽這些天跟你爸說了,以後咱們都不在家里說這事兒,你們小兩口,隨意些,也別緊張了。」
思寂拿下枕頭,側頭看去,眼楮亮亮的︰「當真?」
「必須當真。」周如思拍了拍她**,然後從床頭櫃拿了好些白紙︰「丫頭,丫頭,你先起來,不提生孩子的事兒了,但還有件要緊事。」
「這一沓紙……要我去糊牆?」
「什麼年代了糊什麼牆呀。」
思寂坐起來,小聲嘀咕︰「咱們母女三人以前相依為命的時候,這事可做的不少。」
說完腦袋就被敲了一下,疼得她故意哎喲好大聲。
周如思回頭看了眼門口,確定沒有人經過,松了口氣,揪著思寂耳朵囑咐︰「以前的事,你呀,別提了,若是別人听見了,又要說我們耿耿于懷。更何況呀,你父親接我們回來了,我也有了名分,過去的,就讓那過去,因為我愛他。」似是想起什麼,她輕嘆一聲︰「但我神經失常打過你和你姐的事,則是藏在心底的刺,尤其是你姐,我總想,她就算怨我一輩子,也是應當的。」
如果傷害過你愛的人,請不要忘記;
如果被所愛之人傷害,那記得忘記。
母親的學歷並不高,幼年經歷坎坷,青春期開始過著寄人籬下的日子,思寂以前見她發瘋過,從其哭著控訴的時候才隱約知道母親的失常是養父母過激行為造成的,所以又難過又怨念又心疼。
所幸命運贈她坎坷,後來還來了安定。
思寂抱住她︰「媽,你突然跟哲學家似的,我真不習慣。」
「行了行了,幾歲了呀,還跟小孩兒似的拿腦袋蹭媽媽。」周如思笑︰「來,媽跟你說正事,這些紙,你給許美人簽名吧,好些太太的女兒呀佷女呀都喜歡他,不過他們不太知道你,可一個兩個不知道哪里打听到小清子跟你公司有合作,非要我幫忙弄簽名。」
「哎喲,他們記得你女婿而不知道你女兒,我是多失敗!」
「又吃這醋哪你,你不是不希望別人知道你當經紀人了麼,我和你爸就都沒跟外面的人說,免得那些人說閑言碎語,若是被你听見了,免不了去打一架。」
不管多麼任性,一邊嘮叨一邊擔心的,始終是家里的人。
——只有家里的人。
「簽簽簽。」思寂臉埋在母親的大腿上,聲音悶悶的,有些哭腔。
「受委屈了跟媽說,小清子工作忙,若是冷落你了,也理解些。」
看,又當和事老了。
思寂懶懶地重復︰「我倆真沒吵架啦媽——」
話雖這樣說,看母親還是不盡信,下午時候,思寂便提包出門,美其名曰跟丈夫約會。
一出家門,她便攔截計程車,讓司機開去語斯廣告。
路上時候,經過一些巨型led顯示屏,能見到許嘉見和孫迪艾一起代言的影視網游廣告,從古裝到現代裝再到超未來裝扮,囊括所有電影類型的服裝在兩人身上變換,極其吸楮。而廣顯示屏的下面,能見到不少的粉絲在那聚集,歡呼或尖叫。
自己看了眼微薄,近期有不少
tang的西皮粉將他們倆的圖拼在一起,轉發量還都不低。
「看來需要其他的廣告,不然跟那個女人捆綁太久也不好……」
思寂自言自語道。
等到了語斯廣告,發覺門外鬧哄哄的,好些人圍在門口,喊著要解約。
思寂好不容易擠了進去,前台的姑娘認出了她,眼神示意她離開這處,還指了指丁錐的辦公室位置。
對方似乎還用口型說了什麼,思寂听不真切,只好感謝地點點頭,自己過去丁錐辦公室。
路過走廊,會發覺好些員工都無心做事,印象里一些有員工的位置直接就空了。
她在丁錐辦公室外敲門,好一會兒沒人應。
「李小姐。」
听到一新的聲音,思寂回頭,平時看上去格外精神的小伙兒,此時看上去有些憔悴,一手拿著厚厚一沓的文件,後面還跟著兩個助理,也抱著好些文件,皆是疲憊模樣。
「最近公司出了點事,二少爺壓力大,不小心出了點意外,在市中心醫院,你既然來了這兒,那請去醫院探望一下他吧。」一新的笑容有些勉強︰「里應外合誣陷語斯廣告的人,似乎還有你的姐姐吧,說實在,我前幾天跟二少爺說你肯定知道此事,為此我跟他有了些爭執,你若是見到他了,可以幫我說些話麼?」
思寂有些為難,又急著去醫院,見他有些失落,她隨口安慰了句︰「你倆似乎認識很久了,哥們似的,哪會有隔夜仇。」
「沒辦法,我說你前些日子一直過來這兒是幫李思緣打听而不是顧及舊情,戳到他軟肋,估計近期都不會搭理我了。」
思寂剛轉身,听到這句,頓了下,回頭,指著他拿著的文件上那份汽車宣傳單︰
「這間公司如果還跟你們合作的話,請告訴對方,新晉演員許嘉見願意代言他們的汽車,過些天可以約時間談談這件事。」
一新有點驚訝,旋即,驚喜地點頭。
「那謝謝了,如果能談成,對我們來說是轉機!」
思寂淡淡笑了笑,很快離開這里。
進電梯的時候,還能听到一些人喊賠錢,喊丁錐名字叫他滾出來。
知情卻不說,即便不曾參與,當知曉結果,那份愧疚如這漸濃秋意,即使只是路過,都能引來心底蕭瑟。
下午四點,思寂抵達市中心醫院。
上樓,出電梯,拐彎,她立刻閃了回來,幾秒之後才探頭往走廊那邊看去——
那一身素綠長裙,長直發垂下,一手拿著果籃的人,果然是思緣。
姐姐怎麼在這?
思寂奇怪,瞟見還有人出來,她立刻閃回,坐在長椅佯作焦慮地打電話。
腳步聲走近,很快有兩個一看就是便衣保鏢的人走過。
等他們走開了,思寂才拐彎過去病房門口。
隔著一小塊玻璃窗,首先見到的是果籃,而病床上,丁錐躺在那兒,應是睡著了,看上去並沒有怎麼動。
而此刻,思緣站在床邊,低頭一直看著他。
思寂這個角度看不出姐姐的表情,隔著這些距離,卻覺她在那兒站得有些久,許久之後,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探到他臉上,指月復應是落在了他的睫毛。
旋即,她低下頭,一手將頭發攏到了耳後,在他唇瓣落下一吻。
思寂怔住,呆呆看著那邊定格一般的兩人。
他們背後窗戶的陽光正好,被單白得恍若發光,視野之中,這是自己第一次見到自家姐姐用這般虔誠的姿態,面朝著那個永遠有著陽光氣息的青年。
過了會兒,突然听到腳步聲,思寂下意識回頭,看到是那兩位便衣保鏢,她下意識往門貼去。
輕微的聲響,也驚了室內的人。
思寂抱歉地朝自家姐姐吐舌頭。
而背後兩位保鏢倒是淡定,一人站一邊盯著她。
「兩位,你們是丁錐的保鏢?」
他們沒搭理她,只是一直盯著。
這兩人都很面生,思寂都快懷疑他們是不是來監視丁錐的了,所幸里面的姐姐很快出來。
「我妹,」思緣擋在她前面,朝那兩人點頭,道︰「他醒來了的話,告訴他我以後不會打擾他了,也希望你們跟他哥轉告一聲,麻煩他好好對待他弟。」
說罷就拽著思寂離開醫院。
「結,那兩個人什麼情況?」
思寂一路都在問,可前面的姐姐始終沉默著。
這樣的時刻,宛如小的時候母親失常不小心打了兩人的時候,那時候思緣逼她一起將媽媽綁起來,等媽媽吵累了睡著了,她便拽著自己離開家,沿著村莊的河流一直走一直走,任自己怎麼哭喊要回家都沒用。
思寂後來才明白,幼年的姐姐大抵是產生過無數次離家出走的想法,但又擔心媽媽發瘋傷了自己所以習慣性帶上她,可又一次次狠不下心,帶自
己走了一圈河邊,之後就又還是回家了。
年少不太懂,但卻是知道那時候的姐姐是難過的,面色蒼白,好像冬天時候的雪霜。
「如果不想說,那至少讓你陪你發泄。」
思寂空著的另外一只手,輕輕拍了下姐姐的腦袋
「你請客?」
「誒你肯定比我有錢呀——行行行,我請客還不成麼?別這麼幽怨地看我啦。」
思寂臉湊過去佯作要蹭她面頰。
姐姐沒說話,直接拽她去了一間裝橫豪華的ktv,還沒坐下就叫服務生送洋酒上來。
思寂不敢多喝,又勸不住自家姐姐,只好由得她去了。
「你隨便喝,我會送你到家的。」
思寂拿麥克風開始唱歌,選的都是輕松點的歌曲,就是想借著這樣的方式安慰思緣。
不過自家姐姐只是一直窩在沙發,一杯接一杯,好似不曾醉那樣,喝得急,喝得莽撞。
「我與他的結局,一吻告終,好像也沒那麼差勁。」
思寂正唱著,突然听到姐姐的聲音從另一個麥克風傳來,她怔住,側頭看去。
姐姐已經坐起來,一手環抱著一瓶酒,麥克風貼著臉頰,臉上已布滿淚痕,肩膀微顫,無聲哭著。
「你是愛他的。」
「是啊,」思緣垂眸︰「可他不要,我又自己選擇出局,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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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外辦事,u盤掉了tt重寫了一遍這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