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鄧寧臨家樓下,安知儒和安國慶父子微覺有些難堪。尤其是安國慶,他力邀鐵哥們駱志遠到省城來,為自己父親結交攀附省紀委領導「出力」,雖有私交的情分在,卻也希望鄧書記能管一管駱志遠爸爸的事兒——「一舉兩得」。但結果卻不盡人意,鄧書記根本無意插手,這讓安國慶覺得自己有點對不住駱志遠。
安國慶猶豫了一下,輕輕道︰「志遠,走,去我家里坐坐,今晚就別回去了,晚上找幾個老同學過來一起喝酒!」
但安國慶這句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暗罵自己大嘴巴子、不長腦子。駱志遠此刻父親被紀委帶走,母親還在家里惴惴不安地等候著,他怎麼還能有心情留下花天酒地?
安知儒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笑道︰「小駱,要是沒有急事,就留下住一晚,明天再走!鄧書記這邊,我抽空再來跟他說一說,看看能不能讓鄧書記幫幫忙……」
駱志遠瞥了安知儒父子一眼,又拍拍安國慶的肩膀,淡淡道︰「安叔叔,不用跟我這麼客氣,我家里還有點事,就先回去了。國慶,有事電話聯系。安叔叔,鄧書記的病情您常問一問,有變化隨時通知我,過十天我再來給他下針。」
說完,駱志遠就上了安家安排好的轎車里,揮手與安家父子告別。
他這番話無非是讓安知儒安心,就算是鄧寧臨不管他父親的案子,既然他伸了手,鄧寧臨的病他也會管到底,安知儒不用擔心他會因此而變臉。
不治便罷,既然伸手治了,就必須要善始善終。這是作為一個醫者的底線道德,也是穆家的祖傳家訓。駱志遠雖沒有成為專職醫師,但骨子里受了外公十多年的耳提面命,這些已經銘刻到了骨子里。
轎車飛馳在省城通往安北市的公路上。駱志遠搖下了半截車窗,任憑熱風呼嘯拂面吹散頭發,眉頭暗鎖。他下意識地掏出煙來低頭點上,又遞給司機一根,司機微笑拒絕,示意他可以自便。
鄧寧臨的表現和態度,其實在駱志遠眼里,是再正常不過了。他不可能僅憑駱志遠的幾句話,就斷定駱破虜是清白的——況且駱破虜是不是清白的,取決于鄭平善案的進展。
然而駱志遠私下單獨跟他談的話絕對能打動他的心坎。作為主持調查工作的省紀委領導,只要鄧寧臨有所懷疑並有所動作,就很有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將躲藏在幕後的侯森臨揪出來。這也正是駱志遠願意來省城為鄧寧臨治病施針的關鍵。
目前,他需要做的就是抽絲剝繭,尋找到有力證據,為鄭平善翻案。而距離下一次來省城為鄧寧臨施針還有十天的時間,這十天對他來說是非常寶貴的。
在回去的路上,他梳理好了自己的思路,越是關鍵時刻,他的心就更不能亂。
回到市里已經是黃昏時分。駱志遠下了車,沒有回家,而是直奔唐家而去。
唐曉嵐的母親唐秀華住在安北石油公司宿舍區內的一套普通兩居室。跟蹤了唐曉嵐兩天的駱志遠知曉,唐曉嵐在市中心另外有一套住房,算是安北市這個年月的高檔住宅,唐曉嵐平時就住在外邊,只有周末才回家陪母親。
駱志遠決定試探一下唐秀華。時間緊迫,他也不能按照常理出牌了。
……
駱志遠在唐家門外定了定神,伸手摁響了門鈴。幾聲「叮咚」之後,防盜門後的深紅色木門打開,一張溫婉清秀的中年婦女面孔出現在他的眼前。
看得出,唐秀華年輕時候肯定也是一個美人胚子,至今也是風韻猶存。想想也是,能生出唐曉嵐這種「紅粉小妖精」的人,豈能是尋常女人?
唐秀華的神色有些疲倦和落寞,她狐疑地打量著駱志遠,沉聲道︰「小伙子,你找誰?」
「唐秀華唐阿姨吧,我叫駱志遠,是安北日報社的記者,我有點事找您,可以讓我進去嗎?」駱志遠微笑著自我介紹。
「記者?你找我?」唐秀華原本黯淡的眸光陡然閃亮起來,閃爍著警惕的光彩,她下意識地就要關門,「我不認識你,你走吧!」
駱志遠一把抓住防盜門,壓低聲音急促道︰「唐阿姨,我爸是成縣的副縣長駱破虜,是鄭平善、鄭書記提拔起來的干部,我爸在被紀委帶走之前,讓我來轉告唐阿姨幾句話。」
駱志遠的話語速極快,但極清晰,字字句句都落入唐秀華的耳中。駱志遠明顯感覺唐秀華的臉色驟然蒼白下來,肩頭都開始出現輕輕的抖顫。
「我不認識你!」唐秀華顫聲說著,不由分說砰地一聲關緊了門。
雖被拒之門外,可駱志遠眉宇間卻浮蕩著一絲喜色。他本就是冒昧試探而來,從唐秀華的表現來看,唐家與鄭平善定然有著不為人知的深層次關系。能證實這一點,對于駱志遠來說,就足夠了。
駱志遠腳步輕快地下樓,在樓棟門口突然與唐曉嵐不期而遇。
這個千嬌百媚的女人裊裊婷婷背著包走過來,與駱志遠擦肩而過,似是感覺他極陌生,就順勢掃了他一眼。
兩人擦肩而過,一股淡淡的法國香水氣味涌進駱志遠的鼻孔,氣味淡雅而在空氣中經久不散,絕對是一個價格不菲的牌子。
一張極致得毫無瑕疵不像是沾染了任何煙塵的絕美容顏在他的眼前瞬間放大定格,駱志遠忍不住腳步一滯,心底不禁泛起一種異樣的情緒。
這樣一個氣質清純的女人竟然淪為了當權者的情婦,甚至進一步淪為被利用和犧牲的道具,以悲劇收場,大概只能說明所謂「紅顏禍水」的定論並不是無稽之談了。
對于如此尤物,如果自己擁有為所欲為的財力和權力,想必也會想盡辦法把她據為己有吧?駱志遠輕嘆一聲,大步而去,心里卻又更加不解︰到底是什麼因素讓侯森臨甘心把到手的美色推出門來並充作了嫁禍鄭平善的棋子?
這不科學,沒有道理啊。
……
駱志遠回到家已經是傍晚時分。母親穆青和表姨何金蘭做好了晚飯,一直在等著他。
听到開門的聲響,穆青騰地一下站起身來,沖向了門口,一把抓住兒子的肩膀,急急而嘶啞道︰「兒子,你去省里的結果咋樣……人家怎麼說?」
駱志遠知道自己不能說實話,否則母親會更擔心。穆青現在成了驚弓之鳥,受不住任何「風吹草動」了。
他故作平靜地笑著,「媽,我問了省紀委的鄧書記,鄧書記說我爸現在不過是協助調查,等過幾天事情查清楚了,我爸就回來了。」
何金蘭也笑著在一旁勸慰道︰「是啊,姐,你就安心等著吧,姐夫清清白白地,能有什麼事?志遠啊,趕緊去洗手吃飯!」
穆青卻有點失望,默然又走回客廳坐在了沙發上。她雖然是市教育局的普通干部,但人在體制中,又是干部之妻,對于這個案子的深層次背景有著自己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焦慮和擔心。
何金蘭向駱志遠投過安心的一瞥,示意他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