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志遠回到家,見父母還在看電視,猶豫了一下,還是想主動跟父母坦白——畢竟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應該讓父母知道。
「爸,媽,我想跟你們談點事兒。」駱志遠坐在了父親對面的沙發上,順手從駱破虜面前的煙盒中抽出一根煙來,也點上,深吸一口,吐出一個濃烈的煙圈。
看兒子抽煙的熟練架勢,穆青皺了皺眉︰「志遠,你不學好,非要學上抽煙的壞毛病!咱家你爸一個人抽煙就夠嗆了,現在你添上你!真是的,燻死了!」
穆青嘟囔著起身去打開了窗戶,透透氣。
駱破虜望著兒子,笑了笑︰「你要說什麼事?對了,我要先給你說一個事兒。」
「你上回在京里給你三叔看病看了一個半截,你三嬸找了我好幾次,你趕緊抓緊去京城,接著給你三叔把病看好才是。不要覺得自己有這點本事,就開始拿喬作怪!」駱破虜沉聲道。
駱志遠默然片刻,才回答道︰「爸,三叔的病,我能做的只能是給他緩解一下,要想根除,不要說是我,就算是神醫華佗在世,恐怕也無能為力。我已經跟他說得很清楚了,他還是要長期的調養,慢慢調整自己的狀態,針灸和服藥只是輔助。我離京時給他配的藥夠服用很久了。」
駱破虜哦了一聲,穆青回頭來望著兒子訝然道︰「志遠,他得的是什麼病啊,如果是大病,還是要靠醫院治療,你那點針灸的法子,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駱志遠呃了一聲,含糊其辭地打了一個哈哈,「媽,也不算什麼大病,您還是不要操心了。」
「志遠啊,你可不要逞能!咱不能因為要賣弄醫術,就誤導了你三叔,還是要讓他去醫院看!」穆青走回來坐下,盯著兒子再三叮囑。
駱志遠苦笑︰「媽,您覺得您兒子我是那種喜歡賣弄醫術的人嗎?我根本就是被三嬸趕鴨子上架……話說回來了,如果不是他們對醫院失去了信心,也不會主動找上我喲。」
駱破虜狐疑地皺眉道︰「到底什麼毛病,你別故弄玄虛。能治就治,治不好誰也不會怪你,但不能說大話、放空話。」
駱志遠無奈地聳聳肩,轉頭望著父親,輕輕道︰「爸,從一開始我就跟三嬸三叔說清楚了,我也沒有接觸過這種病例,只能是嘗試一下。不過,應該還是有一些效果的。至于三叔的病……呵呵……爸,人到中年,精力不濟,有點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也在所難免,是吧?」
噗!駱破虜剛喝進嘴里的一口茶水忍不住被噴了出來。他從駱志遠古怪的神色和模稜兩可的話語中猜出了什麼,臉色有些漲紅,劇烈地干咳起來。
穆青有些不高興地起身嘟囔了一句︰「你們爺倆故弄玄虛,神神叨叨的,我睡覺去了!」
穆青轉身就走。
駱志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其實,以他對母親的了解,穆青應該是也醒悟過來了,她只是借故離開,不想再涉及這過于尷尬的話題。
駱破虜收斂了臉上古怪的笑容,「好。你有事就趕緊說,我準備休息了,明天還要去市里辦離職的手續。」
「爸,您的事兒市里批準了?」駱志遠訝然,他沒想到會這麼快。
駱破虜自嘲地笑了笑︰「提拔一個干部當然不會這麼快,但是干部離職嘛,那還能不快?要知道,我這是給人家騰出一個位置,很多人歡迎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設絆子阻攔呢?市政府和人事局的有些人恨不能我早點離職,然後再安排干部吧。」
「官場上,最不缺的就是干部,最缺的就是位子。」駱破虜感慨萬千道。
「不,爸,官場上最缺的不是位子,而是能干事且能干成事的人!」駱志遠插了一句。
「有位子才能有事干,都是一個理兒。說吧,你到底有什麼事?」駱破虜揮了揮手,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跟兒子辯論下去。
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見仁見智的話題。
沒有位子,再有能力再想干事的人,也無濟于事,所以位子是第一位的,只有在其位才能謀其政;而反過來講,想干事就一定能干成事嗎?官場上這麼多貌似「尸位素餐」和無所事事的官員,就一定是不想干事的人嗎?駱破虜不這麼認為。官場上的事情太復雜,駱破虜覺得兒子的觀念太理想化。
「爸,我想停薪留職一年,經商。」駱志遠輕輕道。
駱破虜陡然一驚︰「你不想干記者倒也無所謂,但是你要下海經商……你的資本從哪里來?經驗從哪里來?爸爸雖然不想干涉你的決定,但是,志遠,你還年輕,不要總是看到別人賺大錢就眼饞,經商辦企業,不是誰都能干的。」
「爸,我已經想好了,而且也開了頭,沒有回頭路了。」
駱破虜盯著駱志遠目光凝重︰「爸爸知道你當初就不喜歡干記者這個行當,可不當記者咱可以調到其他單位,爸跟人事局的老趙關系還不錯,給你調一個單位還是可以辦到的——我本來不想讓你進機關,但如果你喜歡,也就隨你了。實在不行,你就跟我和你媽回京!」
駱志遠心里暗暗汗顏,終歸還是父子天性,父親對自己的了解很深。別看父子之間很少交流這些問題,可這不等于駱破虜不知道兒子心里隱藏的那點念想。只是他當初不想讓駱志遠進官場走一條不容易走的獨木橋,這才強行安排他進了日報社。如今,駱志遠表現出來超乎常人的素質和能力,讓駱破虜又覺得兒子真的是一個天生的官人,再加上駱老的暗示,他早已改變了主意。
自己不適合官場、不適應官場爭斗,不代表兒子不喜歡、不適應。如果兒子能在官場上有所發展,那也是他樂于見到的——道理很簡單,駱家立足的根本還是仕途。
「爸,我暫時還不想進機關——我想先闖一闖,如果闖不出什麼名堂,再回頭也不遲。爸,我想趁著年輕拼一次,人生難得幾回搏,如果不試一次,我會遺憾一輩子的。」
駱破虜眸光閃爍,嘆息了一聲︰「算了,爸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就試一試吧。但是爸爸有言在先,不管你做什麼事,都不能走邪路,給駱家丟人!」
「必須要走正道!」駱破虜非常嚴肅地揮了揮手,「你好好想想吧。」
駱破虜剛進臥房,就被妻子穆青扯住了︰「破虜,你怎麼能同意他瞎胡鬧呢?經什麼商啊?他是那塊材料嗎?再說咱也沒有錢給他做資本啊!」
駱破虜苦笑︰「青兒,你怎麼知道他不是那塊材料呢?讓他試試吧,這孩子很有主見,你就是反對,他還是要搞,咱們又何必跟他擰著干?」
「青兒,你難道沒有發現,志遠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有的時候,說話辦事都讓我有一種錯覺……」
穆青一怔,旋即默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