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欣慶俏臉漲紅起來。她猶豫著,望著駱志遠清澈而殷切的眼神,她緩緩點了點頭︰「好,我留下,為了我們共同的事業。」
「這就是了,我們今後要在工作中不斷進行改革模索,模著石頭過河,做別人不曾做也不敢做的事情,引起別人議論乃至是流言蜚語的事兒肯定不少,如果你連這點壓力都扛不住,那怎麼能行?」駱志遠哈哈一笑︰「管他誰在背後議論,你我心里只要問心無愧就是了。」
高欣慶被駱志遠開導了兩句,心情慢慢開朗起來,她微微笑著起身給駱志遠遞過一條煙去,「抽煙,這是我同學從隴西帶回來的,給我爸兩條,我帶了一條給你嘗嘗。」
駱志遠也沒有客氣,徑自接過去笑道︰「謝謝,我就不客氣了。」
「好了,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了,任職的問題先擱一邊。我們來談談今後鎮里的整體工作。」駱志遠抽開高欣慶給的煙點上一顆,吸了一口,「欣慶,我有一個新的思路,咱們踫踫頭,然後開黨委會確定下來。」
高欣慶點點頭,「你說。」
「鵬程鎮的情況,優勢在于經濟基礎很強,企業多,經濟總量大,可以說單就目前的情況來說,只要我們不出問題,保持平穩過渡,在三年之中確保全縣乃至全市第一經濟強鎮的地位,應該是問題不大。」
「但是,這也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了難度。我們不能總在吃老本,我們新一屆的黨委政府要想干出成績,就必須要在現有的基礎上尋求突破。但我們只是一個鄉鎮,受各種條件的制約,突破其實是很難的。」
駱志遠侃侃而談,高欣慶認真聆听著,若有所思地點頭表示同感。
鵬程鎮的確是經濟強鎮,問題的關鍵就在于此——他們要想干出成績,就必須在現有的基礎上繼續拔高,當經濟總量到了一個瓶頸的階段,任何的提高都是難上加難。
其實如果是別人,可能覺得維持現狀就是政績,就不會影響個人升遷。但駱志遠顯然不能滿足于此,而高欣慶同樣也是一個胸懷大志的官場新女性,在這一點上,兩人倒是不謀而合。
「還有一個因素需要考慮。我們鎮上的企業,多數處在重工業領域,隨著市里經濟的轉型,隨著國內大環境的變化,這種經濟結構慢慢會失去優勢,變成制約發展的負累。所以,我們必須要未雨綢繆,優化經濟結構,逐步引入新興經濟產業,同時對現有企業資源進行某種整合。」駱志遠又道。
高欣慶嘻嘻一笑︰「志遠,你別光說大道理,你直接說,你準備怎麼做吧?」
「兩條腿走路。第一,引導部分傳統工業企業進行轉型和技術升級,比如機電設備行業,高欣慶訝然︰「新能源設備制造?你說的是?」
「欣慶,石油和天然氣會延伸出上下游產業,現在市場上出現的燃氣鍋爐和燃氣灶之類,就可以歸屬于這個範圍。在幾年後,還會出現取代石油作為燃料的燃氣汽車……所以,壓縮液化石油氣和天然氣設備將來的市場前景廣闊。」
「這麼給你解釋吧,比如說將汽車改裝成以壓縮液化石油氣為原料和動力,就是在汽車後備箱里加一個液化氣罐,比石油更經濟實惠。而因此,又要設立向加油站一樣的加氣站,而加氣站又需要加氣機,就是提供壓縮液化石油氣和天然氣的終端設備。這樣說,你能理解嗎?」駱志遠比劃著。
「這樣啊,技術上可行嗎?」高欣慶有些感興趣了。
「技術上肯定沒問題,當然,現在國內的技術還處在研發階段,市場投入應用很少。不過,在國外就不稀罕了,美國,俄國,都有。俄國石油寡頭波羅涅夫的西伯利亞石油集團,旗下就有類似的產業。」
高欣慶苦笑起來︰「這麼說,你這是又要引領國內新潮流了?就跟你在市里創立那家電動車公司一樣?」
駱志遠哈哈一笑︰「這不是開創新潮流,而是提前走在市場的前頭,搶抓機遇,佔領市場,我們就是大贏家。」
「只要技術上沒問題,我看倒也不是不可能。不過,要想讓鎮里的企業接受這種新生事物,恐怕也不容易。」高欣慶搖搖頭,「還是要慎重一點吧。」
「慎重當然是要慎重。所以,我想先招商引資,引入外部資本,上一個新能源設備項目,從而帶動鎮里的新興制造業和服務業發展。」駱志遠揮揮手,他要推動經濟轉型,有個深層次的理由還沒有跟高欣慶透露,因為最遲兩年之後,鵬程鎮就要被並入安北市高新區,經濟轉型是必然的,提前下手進行產業布局有助于將來在未來的高新區里佔據更大的話語權。
無論是鵬程鎮的黨政權力集體,還是駱志遠個人。
「行啊,你是企業家出身,你招商引資想來具有優勢。反正我是一竅不通,我只能配合你的工作,你說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吧。」
駱志遠笑了︰「也成,招商引資的事我來做。我跟俄國石油寡頭波羅涅夫家族有點交情,我想抽空跟對方接接頭,看看能不能在吸引外資上想想辦法。」
駱志遠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听在高欣慶耳朵里卻是極為震驚。
俄國石油寡頭,那可不是一般人,比俄國政要還要牛叉的大人物。連這種人,駱志遠都能有交情,可見其能量是何其之大。
高欣慶望向駱志遠的眸光中漸漸又多了幾絲復雜,相處日久,她卻感覺駱志遠身上彌漫著的神秘更濃,她越是想接近就越看不清、看不透。
下午三點。
辦公室門被咚咚敲響,駱志遠隨意喊了一聲︰「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駱志遠抬頭望去,目光頓時凝結起來,連呼吸都近乎停止了。
一個似曾相識的曾經讓他印象深刻、堅持認為是鬼魅一般的女子身影映入眼簾。他至今也難以釋懷︰無論是那個詭異的深夜,還是那天下午在市政府對面的馬路牙子上,在那棵法國梧桐下,這個穿著米黃色小碎花連衣裙,一頭披肩長發盈盈而立的秀麗女子,向他嫣然而笑的姿容。
依舊是如花般嬌媚的面容。五官精致,柳眉彎彎,薄施脂粉,清雅淡人。
駱志遠手里的簽字筆噗嗤一聲掉落在地,他的嘴角哆嗦了一下,揮了揮手,卻是感覺雙唇千鈞之重,難以張開。
絢爛的陽光投射在女子的身上,給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卻有一種近乎虛幻的透明。駱志遠無力地靠在椅子背上,心頭充斥著淡淡的驚悚感。
「駱鎮長,你好。」女子突然啟齒招呼道,聲音鶯鶯嚦嚦,非常動听。
駱志遠長出了一口氣,自覺聲音都有些打顫︰「你是?」
女子盈盈一笑,回身將門關緊,然後走了過來,徑自坐在了沙發上。
「我姓楊,叫楊柳。在市電視台工作。」女子幽幽道。
駱志遠定了定神,他哦了一聲,凝視著自稱楊柳的女子凝聲道︰「請問您找我有事嗎?」
「我其實早就想跟駱鎮長談談了,只是一直沒有鼓足勇氣吶。」楊柳突然羞澀地笑了,笑容中又有些無言的苦澀︰「我知道駱鎮長還是祖傳中醫,醫術神奇,我身患隱疾,想求駱鎮長救治。」
駱志遠眉梢一挑︰「哦,是這樣,請問你……」
駱志遠的話音未落,再次傳來敲門聲,隨即,高欣慶推門而入,左右四顧笑道︰「听你在跟人說話,怎麼沒客人?」
駱志遠心神巨震,他猛然扭頭望著坐在沙發上正在笑吟吟端坐的楊柳,又望望一臉微笑的高欣慶,臉色慢慢變得有些蒼白。
「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高欣慶皺了皺眉,「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駱志遠心如冰雪寒徹肺腑,他無法解釋眼前的一切,甚至無法向高欣慶言明這一切。他緩緩吃力地扭頭望著楊柳,楊柳笑著聳聳肩,站起身,向駱志遠揮揮手,然後轉身離去,與高欣慶擦肩而過。
駱志遠猛然起身追了出去,卻眼見楊柳的嬌柔身影在明媚的陽光下漸漸變淡,變得虛無幻滅。
駱志遠眼前金光亂冒,一陣發黑,身子一軟,就一頭栽倒在地,身後傳來高欣慶尖銳的驚呼聲。
駱志遠清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鎮衛生院。根據高欣慶的描述,駱志遠似乎是中邪了。
醫院給駱志遠輸液,鎮里幾個跳大神的大娘听說駱書記中了邪,還自告奮勇過來給駱志遠驅邪。
駱志遠在病房內打吊瓶,而衛生院的大院里,就有幾個老太太焚香禱告燒著紙錢。听說如此,他忍不住啼笑皆非,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