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身時,陸砂瞄了一眼窗外,天色卻並不如前日那般明亮,霧蒙蒙的,還帶著些許青灰。細密的小雨恰如斷了線的珍珠,自天空中飄飄搖搖而下,清涼的風帶起屋子里懸掛的紗簾,迎面便是微涼之意。
花旗暫管了陸砂身邊的吃食,她與海天都是六七歲上就進了這東小院兒的,從末等的灑掃丫鬟做起,如今已是這院子里名義上的二等丫鬟,實際上的大丫鬟。又經歷了之前的大丫鬟,驚蟄凝翠的細心教導,因此,她們對于陸砂的忠心是這院子里僅次于孫嬤嬤和陸砂跟前的長隨錢槐的。現如今的東小院里,真正的一等丫鬟只這兩人,其余幾個後來領回來的丫鬟都被陸砂強行安排成了二等丫鬟。雖然每月這院子里依舊是領的八人份兒的一等丫鬟月例銀子,實則多出了的幾兩銀子都進了陸砂的荷包。
又因王夫人雖然總會在陸砂這里安插些下手,折騰折騰趙姨娘陸砂母子。但是,其實她並未把家生子出身的趙姨娘母子放在眼里。每每不過是例行的暗手,所以,陸砂這東小院里的變故才得以迅速的完成,並不曾引起哪個的注意。這,便令得陸砂有了機會,使得後來的東小院如同鐵桶一般,主子不想泄露出去的消息,盡數不會在外邊被人听了去。
每日里,花旗總會在陸砂去榮禧堂榮慶堂請安之前,備上一壺熱茶,幾碟子小點心,讓自家三爺可以墊墊肚子。
今次也不例外。
只不過片刻,便有老太太身邊的姓張的粗使婆子高抬這下巴,眼里掩不住的鄙夷看不上,臉上也是毫不掩飾的輕視來了這東小院。
花旗本是招呼著這張婆子進屋子喝一杯茶水的,豈知這婆子滿眼都是看不上的出言擠兌︰「環哥兒這里的茶水我老婆子是沒得那個福份吃的,你們這幾個小蹄子還是留著自己用吧!只別拉了那嬌滴滴的細嗓子!也甭讓我坐不坐的了,我只奉了老太太的意思,過來傳個話兒,完了還有許多的事情沒做玩呢!哪有功夫和你這小蹄子閑扯淡!」
花旗被這婆子一番搶白,幾乎氣紅了眼,因想著三爺素來都是不喜吵鬧的,只有些兒委屈的看一眼在旁邊待著的三爺,見他文風不動的坐在那兒,也沒個指令。也不敢多言,只得面兒上掛著勉強的笑道︰「瞧您說的!我們哪里就能說的上一個‘嬌滴滴’了?不過是供人使喚的下人罷了!您是老太太跟前兒的紅人,看不上我們這小院子里的東西也實屬尋常,但您也不想想,怎麼說三爺也是你的主子,這便是您對待家里主子的態度?傳將出去,人還不言道咱府里的規矩?您也是有臉面的,只這待我們三爺這般,您的臉面且看看在哪里隔著。您不是還有事情沒完?趕緊的將老太太的吩咐說了吧?我們可是不敢耽擱了老太太的事情的!」花旗也不是任由著人揉捏的,不然哪里能在陸砂這里坐穩大丫鬟的實缺位置?看這話里話外的譏諷,讓那老婆子听的,直氣紅了一張老臉。
說的便是她這樣兒的,要真是賈家老太太跟前的紅人兒,哪里還會讓得她來這半主兒的院子里傳話?早便都去了正經主子們的去處了,再是不濟,也是三春姐妹那里,又豈能來了賈環這樣的不得上頭青眼的奴婢生的小透明人的地界兒?
「老太太身子不適,傳下話來,這幾日環三爺便不必再到近前去了!若是真心孝順,只在自己院中多念念佛經罷!」那老婆子雖生氣,但臉子也擺了,且花旗的話也不無道理,且她是賈母處的老人,該懂得的東西瞌睡蟲一點兒不含糊。再怎的說,這位爺還是府里的主子,情面兒上萬不是她這奴才能越過去的。只是若叫她忍了這口氣也是不能的,索性一甩臉子,掉頭便走。
老太太身子不適?
真難得,四王八公家的老一輩兒,只這麼一只活的長久的。即便此次身子不適,陸砂也不覺得會有什麼大問題。又想,自己並不是她真正的孫子,就是真是她親孫子,依往日里被那般與賈寶玉的差別對待,也不可能會真心孝順的。想是當真病了,不樂意看到庶孫?至于說念佛經?還是省省罷。
左右天兒有雨,不去請安也罷。
然,又想了想,陸砂還是令頤園前去賈母的院子打探打探消息。反正,多些消息也不壞嘛,說不得哪天便用到了。
因著賈母的事,陸砂順帶也不必去王夫人處請安了。兼又餓了,便令花旗去大廚房將飯食領了回來。他平日里都是在王夫人處的偏房里用飯的,今日是真難得,能夠在自己院兒里進餐,也沒得那麼些個規矩惱人了。陸砂有些惋惜,只恨這規矩都已經養成了習慣了……
不多時,頤園便回了東小院。不過是帶著一臉愧色︰「三爺,老太太院子里的人只說是似乎老太太听了哪個親戚過世,因為傷心過度暈厥了一會子……其它的,她們便再不肯說了,我沒打探到更多……」
「不妨事,你先回去用飯罷。」陸砂點點頭,原也沒指望著這丫頭能在這時候打听到什麼,現如今,賈家雖然規矩不怎麼樣,但是賈母的身體之前還很硬朗,那老婦人要沒點子手段,有那麼多小妾的賈代善能只那麼兩個庶女?她的院子,只怕是比王夫人院子還要穩固。是以賈母院子的事情,哪是那麼好探听的?
但是,頤園帶回來的消息也足夠陸砂推測的了。
要說是什麼人去世,讓這老太太傷心成這樣的?人選麼,還真是不多,不外乎她那一雙兒女。想一想,這結果就有了。
自己如今虛歲四歲,賈寶玉大他四年,林黛玉想來比他大了三兩歲罷?寶玉是八歲,那麼黛玉就是六七歲了。
也是到了林黛玉進賈府的時候了。
這麼說,便是賈敏過世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