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龍傲天跳樓的消息,紀萍的第一反應是,騙人吧,一定是在騙人吧!
她對龍傲天的印象一直是個溫和的胖子,心寬體胖脾氣好,永遠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在她看來,那家伙的心理素質應該好的沒邊,不然怎麼能屢戰屢敗,屢敗屢戰。連唯一的一次爆發也很快被楊青城哄得破涕為笑。
那樣的人怎麼會跳樓?至于地點就更好玩了,帝都電影學院導演系的教學樓頂。跳個樓還特意跑回母校?
紀萍帶著滿月復狐疑趕到現場的時候,帝都電影學院導演系教學樓底下已經圍滿了人。到處都是圍觀的師生,救援的警察,奔著驚天大新聞而來的媒體……連上樓的通道都被擠得滿滿當當,紀萍擠了半天才擠進去。
她來到樓頂的時候龍傲天正跟一位談判專家對峙著,談判專家的旁邊是楊青城跟龍傲天的父親。
「叮——支線任務開啟,任務內容拯救龍傲天,成功獎勵人氣值2000點,失敗無懲罰!」頭一回接到沒有懲罰的支線任務,紀萍有點驚訝。
就在她驚訝的時候,龍傲天忽然朝她所在的方向重重鞠了一躬。「紀萍啊,你終于來了。你是個很有天賦的演員,浪費了你那麼多時間跟精力,我在這里跟你說聲對不起。」
「龍導,你別啊!」紀萍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扶他。
「你別過來!」龍傲天立刻往樓頂邊緣挪了挪,動作太猛,竟差點失去平衡。
紀萍打了個寒戰,連忙後退。
龍傲天站穩了身形,掃了一眼樓下的圍觀人群,從容地拿起了之前放在樓頂邊緣的高音喇叭。
「師妹師弟們!如果你們是懷著導演夢來到這所學校的,那麼,我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你們注定要失望了!這個國家沒有滋養名導的土壤,你們的一腔熱血終將化為飛灰!多年以前,我也跟你們一樣充滿了夢想跟干勁,總覺得自己會成為這個國家最偉大的導演。但是,最後我卻站在了這里……」
「抱怨的話我不想多說,我想大家都懂的。我的夢想從這里開始,今天,就讓它在這里結束吧!」
龍傲天說完,揚手將高音喇叭往樓下草坪上一丟,深吸一口氣就準備往下跳。
「傲天啊——」眼看著兒子真要跳下去,龍傲天那位西裝革履的父親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你下來啊!只要你下來爸爸什麼都答應你!你要多少錢拍片子爸爸都給你,一分錢不賺也沒事,全部賠光也沒事。你下來啊,爸爸只求你馬上下來……」
「爸,您自己保重身體,我對不起你,我欠你的只有來世再報了。我累了,不愛了,讓我死了吧……」龍傲天朝自己父親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我只有一個要求,我死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都市人仙》上映。就算只是網絡途徑也行。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想讓它還沒出生就胎死月復中!」
眼見著兩鬢斑白的父親跪在眼前,跟電視里那些歇斯底里地吼著誰也別攔著我的跳樓者不同,龍傲天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心驚。
紀萍想到了一個詞,哀莫大于心死。普通的勸說明顯已經起不了任何作用了,看談判專家那一臉灰敗的表情就知道。目前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反其道行之。
話一說完,龍傲天就準備轉身往下跳。紀萍此刻也顧不得太多,扯起嗓子沖龍傲天一陣大吼︰「龍傲天,你對得起我嗎?當初是誰哭著喊著要我做你片子的女主角?老娘放著好好張導的片子不拍,陪你風里來雨里去整整三個月!三個月啊!你以為一聲對不起就能把這三個月來的辛苦一筆勾銷,想的未免也太便宜了吧?要死可以!先賠償老娘的損失!」
聲音很大,聲嘶力竭,連表情都殺氣騰騰,猙獰無比,看著簡直比街上罵街的潑婦還凶殘幾分。紀萍的突然變化把龍傲天的爸爸跟談判專家都嚇呆了,只有楊青城依舊一臉平靜。
紀萍在賭,賭龍傲天既然會等到她趕到道過謙後再跳,這家伙一定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白痴!這種白痴最受不了的就是虧欠別人,讓他們帶著虧欠死去,對他們來說簡直比直接下地獄還可怕。
果然,听到紀萍的話,龍傲天臉上心如止水的表情瞬間起了一絲波瀾。
「你不明白!你們都不明白!那種夢想破碎的感覺!我的夢想不是碎了一遍,它碎了無數遍!無數遍你們懂嗎?」
嘶吼過後,龍傲天臉上那張平靜的面具終于徹底碎裂,眼淚剎那間如決堤的洪水般洶涌而出。龍傲天拿衣袖擦了一把眼淚,可惜之前的剛剛擦干,新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重復了幾次後,他索性不去管它,任淚水自由流淌。
「跟編劇探討劇本悉心完善著每一個鏡頭……夜深人靜時一遍遍在腦海中構思著分鏡……為了片子勒緊褲腰帶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為了要到合適的演員求爺爺告女乃女乃跟乞丐一樣低聲下氣一次次上門……請不到合適的美術指導,只好東拼西湊跟人借戲服……你們不知道,不知道我為這部片子付出了多少……」
龍傲天越說越絕望,越說眼淚越泛濫,臉上濕漉漉一片,「不僅這部,還有上部!上上部!上上上部!我好累,真的好累……讓我死了吧……」
龍傲天長得跟彌勒佛很像,平時一直都是一張笑臉,此刻淚水雖然順著那張肥肥的圓臉不住往下淌,但臉部卻依舊保持著多年來形成的柔和面容,此刻的表情既像哭又像笑,看著真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龍導,你長得真的完全不適合哭啊……」趁著龍傲天被淚水模糊視線的機會,紀萍成功貓著腰偷偷向他模了過去,說話的時候她已經一把抓住了龍傲天的手。
一直到被紀萍抓住,龍傲天這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被擺了一道。
「龍導,你現在還想跳嗎?你跳的話會把我也一起拉下去!」既然已經抓住了龍傲天的手,危機差不多就已經解除了,紀萍長舒了一口氣,輕松地調侃了一句。
龍傲天是個重情重義的好人,沒辦法做那種拉人墊背的事情,听到她這話,果然僵在了那里。
「我不死也活不下去,這部電影失敗,我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了。我爸爸支持我是沒錯,但家里的叔叔伯伯是不會同意的,連這次的三百萬也是我費了好大勁才申請到的……」龍傲天擦了把眼淚,淒然地苦笑。
「不是還沒失敗嗎?」
龍傲天臉上的苦笑越發淒涼了︰「連發行許可證都拿不到,談什麼失不失敗?」
「那條禁令發布了嗎?不是還沒發布嗎?既然還沒發布,那麼我們就還有機會!我可以試試,或許能夠讓上頭改變主意也不一定!」紀萍的命運就系在《都市人仙》這部片子上了,就算龍傲天不跳樓,她也會竭盡全力做一番最後的掙扎,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听到紀萍的話,龍傲天果然眼前一亮。
「龍導,請你相信我!」看到龍傲天被說動,紀萍連忙又加了一把火,「如果我做不到,到時你再跳也不遲!那時候我一定陪你一起,黃泉路上有個伴多好!」
看到紀萍一臉篤定的表情,龍傲天的目光終于漸漸灼熱了起來,眼中現出猶如將死之人抓住救命稻草的眼神。
「傲天啊……」就在紀萍準備將龍傲天拉回安全地帶之時,空氣中忽然響起了一個略帶嘶啞的蒼老女聲。
回頭看去,發現龍傲雪正扶著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女乃女乃顫顫巍巍地朝這邊走來。老女乃女乃腳步踉蹌,老淚縱橫,顫抖著朝龍傲天所在的方向伸著手。
「哥,你快下來,你嚇到女乃女乃了!」龍傲雪小心地扶著老女乃女乃,一臉擔憂地沖龍傲天喊,完全沒有了之前任性刁蠻的大小姐習氣。
「女乃女乃……」看到老人出現,龍傲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一次奪眶而出,瞬間又哭得像個孩子。
已經被紀萍說動,眼前又看到自家女乃女乃擔心成那副樣子,龍傲天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馬上過去跟女乃女乃請罪。
不知道是哭太久體力消耗太嚴重腿軟,還是踩到了自己流下來的眼淚,反正關鍵時刻,龍傲天腳下一滑,人一歪,就一頭朝樓下栽了下去。紀萍反應不及,就這麼拽著他的手一起被他扯了下去。
2000點人氣值就在眼前,紀萍卻郁悶地听到腦海中響起了這樣的聲音︰「叮——支線任務失敗!望系統使用者再接再厲!」
不幸中的萬幸,樓下已經支起了救生氣墊,可惜,就在她準備感謝上帝感謝佛祖感謝真主安拉之時,卻郁悶地發現她跟龍傲天的落點貌似跟氣墊還有段距離……
我擦!賊老天,你要不要這麼過分啊?欲哭無淚已經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了,出師未捷身先死啊,還以為得到了偶像養成系統從此會走上一條光明大道,沒想到竟是這種結局。
「真愛惹麻煩啊!系統,動手!」就在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之時,腦海中卻忽然響起了希斯特姆本尊的聲音。
然後,她感覺莫名出現一股巨力將她跟龍傲天往氣墊所在的方向推了推。
再然後,「噗——」,兩人一起重重掉進了墊子里……
再再然後,「嗷——」,龍傲天一聲慘叫響徹雲霄。不愧是身負霉運光環的神秘物種,這家伙又一次倒霉地躺槍了,紀萍掉下去的時候不偏不倚剛好一**坐在了他的一條腿上,雖然下面有氣墊接著,他那條腿還是毫無懸念地被坐折了。
一旁的救護車早已在待命,當時就有人沖上來把兩人抬上了擔架。不僅僅是斷腿的龍傲天,連毫發無損的紀萍也沒放過。
躺在救護車上,紀萍此刻真慶幸龍傲天特地跑到母校的教學樓來跳樓,如果他是從幾十層樓高的龍騰大廈上往下跳,就算下面有氣墊也救不了他,絕不可能只是斷掉一條腿這麼簡單。
當天傍晚,某導演疑因廣電禁令跳樓,跟女主角雙雙墜樓的消息就已經佔領了各大網站娛樂版的頭條。
「龍導,我們又省了一大筆宣傳費!」檢查了一圈確定無事,紀萍終于成功逃離了醫護人員的魔爪,拿著手機興匆匆地跑到剛剛接完骨的龍傲天這邊報告好消息。
看到手機上的大版面報道,一條腿包得跟木乃伊一樣的龍傲天瞬間笑得像個孩子。
看著龍傲天此刻的笑臉,想起他為了節省宣傳費用無所不用其極的猥瑣模樣,紀萍苦笑一聲,拍了拍他的肩膀︰「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龍導,我們這樣都沒死,這次的片子一定會大紅的!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隔兩小時放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