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該立刻拔營出發,」來不及收拾戰場,我立刻就找到桑巴,如今我已不需弗萊特的通報就可以直接見他,「咱們立刻向昌城方向前進,沿途清除任何痕跡,這樣可以暫時甩開‘一陣風’。」
「可是,我們如何才能保證不在沙漠中迷路?」桑巴還在猶豫。
「可以靠天上的太陽和星星,」我發覺自己對天上的星星異常熟悉,就像熟悉自己的掌紋一樣,我對自己的能力又多了點了解,所以敢對桑巴自信地說,「有天上星星和太陽的指引,一路上仔細計算路程,我保證不會迷路!」
靠星星和太陽指引方向對沙漠中討生活的人來說並不稀奇,但那是在預訂的線路上,不然就只有把握一個大致的方向,而我卻懂得計算腳下的行程,結合星座指引的方向,可以比較準確地畫出我們在沙漠中行進的線路,這樣不但可以保證我們不會迷路,也不會偏離原來的線路太遠。我好像天生就懂得這個辦法,這又是一項讓我自己也吃驚的本領。
桑巴用信任的目光深盯了我一眼,如今這形勢,他已經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在這關鍵時刻,他也表現出了他的果敢和決斷,對眾人一揮手︰「好,我們立刻出發!由你領路,商隊望昌城方向前進!」
在我離開的時候,桑巴突然沖我的背影說︰「從現在起,你可以像我的伙計那樣騎乘駱駝,不必征得任何人的同意。」
我對桑巴的慷慨並沒有太大的感動,不過對我這樣的苦力來說,這是一種難得的特權,我心情也還是泛起一絲激動,但我暫時不打算享受這特權,我不能月兌離我的苦力朋友享受特權,他們才是我最可信賴和放心依靠的伙伴。
我們連夜起程,沿途由幾個苦力在商隊後面消除留下的任何痕跡,包括掃除腳印,掩埋牲口留下的糞便,這遲緩了商隊前進的步伐,但我想這是必須的手段。這一夜我們走了大概有八十里,我祈禱天亮後不會看到身後地平線盡頭有人尾隨的蹤影,不然我們仍甩不開「一陣風」的追擊,那樣就只有在沙漠中和匪徒們拼耐力和體力了。
很值得慶幸,長途奔襲又中了埋伏的「一陣風」大概也已疲憊不堪,直到正午時分,我仍然沒有發現有人追蹤的身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我猜‘一陣風’也需要回營地休整,如果他打算作長途追擊,肯定還離不開駱駝,相信商隊暫時已甩掉了「一陣風」陰魂不散的跟蹤和追擊。
「咱們可以暫時歇息了。」我停在一旁,等著桑巴的駱駝趕上來,對高據駝背的他說,「休息一個時辰後繼續趕路,明天我們折往東方,只要天黑前沒有發現跟蹤者,我們就完全甩掉了‘一陣風’。」
桑巴點點頭,對一旁的弗萊特說︰「讓大家休息一個時辰,抓緊用餐,我們還要趕路。」
商隊已經疲憊不堪,這一個時辰的休息對大家來說實在太寶貴了,我注意到幾個苦力最為狼狽,再走下去他們肯定會倒下,我在心里默默祈禱他們能再堅持半天,卻不能為他們作太多的停留,我要為整個商隊的安危考慮。
夜幕降臨的時候,墜後的幾個武士仍然沒有發現任何追蹤者,我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整個商隊到現在總算可以安安心心地休息了,更讓我欣慰的是,所有人,包括我所有的苦力伙伴,都挺過了這最艱難的一段旅程,沒有一個人掉隊。
第二天一早,我們開始折向東方,大家表情都異常凝重,這是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沒有路標,沒有任何參照,唯一依靠的,是我結合星相和行程計算後畫出的草圖,草圖上表示我們前進方向的箭頭直直地指向東方,沒有人知道這箭頭會把我們引向哪里,什麼時候才能穿越這地獄般的沙漠?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
「看!那是什麼?」折往東方的第三天清晨,我們收拾寢具準備繼續上路的時候,身旁的瘦猴突然指著遠方,眼里泛出驚喜的表情,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東北方地平線盡頭,橫亙著一座朦朧幽暗的城郭,像一條靜臥在地平線上的黑色長龍,在遠方地表蒸騰出的水氣迷蒙下,顯得有些縹緲虛幻。商隊中起了一陣騷動,顯然大家都看到了那段城郭,一時議論紛紛,這時弗萊特突然來找我和向導哈里老爹,讓我們去見桑巴,我們跟著弗萊特來到桑巴面前,發現他正和托尼在爭論什麼。
「這一定是昌國的昌城,」見我過來,托尼更加寸步不讓,「咱們一定算錯了路程和方向,現在咱們正該就此前往昌城補充休整,然後再從昌城出發去東方!」
桑巴沒有回答,也沒有問我,卻轉向哈里老爹問︰「哈里老爹,你有什麼看法?」
哈里老爹縮縮脖子,身子顯得更加佝僂,舌忝著干裂的嘴唇喃喃道︰「沙漠中常有一些怪異現象,那是妖魔用幻相來迷惑人心,不夠自信和堅定的人會在沙漠中完全迷失,最後在沙漠中干涸瘋狂而死。」
桑巴點點頭,捋著頜下山羊胡淡定地說︰「我也知道沙漠中有時會出現一種現象叫海市蜃樓,倒也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只是天地間一種幻相罷了。白痴,你能肯定自己的計算沒錯嗎?」
我點點頭,淡然道︰「當然!」
「好!我們繼續趕路!」桑巴說著已在黛絲麗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抬手指向東方,「就照原來的方向!」
我和哈里老爹告辭的時候,托尼也悻悻而退。
太陽漸漸升高,天地越來越明朗,左前方那城郭也越加縹緲起來,接近地面的部分越來越淡,最後完全消失,只剩一點黑影靜浮在空中,太陽升高後,終于所有的城郭都消失無蹤,我對這不再感到怪異,我知道那是海市蜃樓。
一天的旅程就在枯燥的行走中渡過,四周永遠是一成不變的寂寂沙海,要不是我一路計算著自己的腳程,也忍不住會懷疑自己是不是一直在原地踏步。黃昏時,商隊歇息下來,又是瘦猴第一個驚叫起來,這一次他的驚叫中充滿了恐懼︰「看••••••那是什麼?」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依稀有些熟悉,地平線盡頭再次出現了那段幽暗的城郭,在黃昏血紅的夕陽照耀下,似乎清晰了些,我忍不住回頭看看身後的夕陽和已經升起的淡月,立刻就肯定自己沒有走錯方向,這一瞬我突然感到後脊發冷,心中升起一種莫名的恐懼,我清楚記得,今日清晨它出現在商隊的東北方,而現在,它出現在我們的東南方,也就是說清晨它在我們的左前方,而現在卻在我們的右前方!
「鬼城!那是鬼城!」身旁的哈里老爹啞著嗓子喃喃自語,眼中滿含懼意,頜下的胡須也像他的聲音一樣在簌簌發抖。
「鬼城?」我有些疑惑,把腰中的水袋遞給哈里老爹,看著他使勁灌了兩口,神情才漸漸平靜下來。水袋是桑巴給我的又一特權,對這我沒有推辭,我想我和伙伴們都需要它。
「哈里老爹,」我盡量平靜地問,「什麼是鬼城?」
哈里老爹望著遠方那段黑 的城郭,喃喃地像在夢囈︰「故老相傳,沙漠中有一座飄忽不定的鬼城,沒有固定的位置,時東時西沒有定準,不幸看到它的人,無論怎麼走,最終都會走進那座鬼城!」
我勉強笑笑,淡淡問︰「鬼城中有什麼?」
「不知道!」哈里老爹的聲音又開始發抖,「進了鬼城的人,沒有誰再出來。」
嘁!我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沒有誰再出來?那誰會知道這座鬼城?不過這話我沒說出來。
接下來的旅程讓商隊籠罩在壓抑莫名的恐懼中,從那以後,我們時時在清晨或黃昏看到遠方那幽暗的城郭,在太陽完全升起和黑夜完全降臨時消失,只在日出日落的短暫時間出現,時左時右,或南或北,所有人都注意到,它偏離正東方的角度越來越小,位置的變換越來越近,我對沙漠中有變幻位置的鬼城的說法從心里嗤之以鼻,但要說那是像海市蜃樓一樣的幻境,卻又不該如此頻繁如此真實地出現。
終于,在我們折向東方的第七天,它出現在了正東方,剛好攔在我們前進的路上,我們懷著復雜的心情慢慢向它走去,身後,昏黃的太陽慘淡無神,我突然發現,它這次出現的時間是如此的長,沒有像以往那樣漸漸從我的視線中消失。
商隊中無聲地起了一陣騷動,就連駱駝似乎都感受到了這怪異而躑躅不前,我們鞭笞著牲口,一步步走向鬼城,望著在地平線上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高闊的昏黃城郭,我知道,那已經不是虛幻的海市蜃樓了!
「停!」桑巴不得不屈從大家的情緒,所有人,無論武士還是苦力,都越來越不安,恐懼像會傳染,就連從來不相信什麼鬼神怪誕的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對眼前的情形泰然視之。
商隊在離鬼城數里外停下來,鬼城寂寂地攔在我們正前方,仍然是混沌灰黃、一成不變的大漠顏色,風從城中刮過,隱隱有幽怨的嗚咽傳來,鬼城左右望不到盡頭,城中是由無數大小不同,高矮不一的灰黃岩石組成的「建築」,只是這些「建築」沒有一絲一毫人為的痕跡,有的,只是鬼斧神工!
「繞過去,我們繞過去!」托尼在命令我,我望著前方廣闊不見邊際的鬼城,無法估計繞過去需要多走多少路程,但要我穿越鬼城,我心來也不禁感到一陣恐懼,尤其身旁的哈里老爹一直在喃喃囈語︰「看到鬼城的人,最終都會走進鬼城,誰也避不開,逃不了!」
我很想說這只是巧合,但我知道,在這樣一片廣袤無垠的沙海中,這鬼城就像是滄海一粟,我們要直直走到這一片石林,簡直比芝麻掉針眼里還難,若這是巧合,也實在太巧了些!
「看!那是什麼?」有人突然指著我們的身後高喊,我這才注意到,天色不知什麼時候變得十分昏黃,空氣中似乎有細微的沙子在飄蕩,我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的天空中,本該是太陽的地方,竟只有一團混沌迷蒙的血紅,一向清澄碧藍的天宇,此刻竟變成迷蒙中透著血色的渾濁,尤其在西天盡頭,地平線已經完全消失,沙海與天空已經完全混沌不分了。
我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也清楚這決不是什麼好情況,立刻把失魂落魄的哈里老爹扳過身來,指著西天大聲問︰「告訴我!那是什麼?」
「沙塵暴!」哈里老爹驀地睜大眼,聲音中閃過更大的驚恐,幾乎要哭聲出來,「老天爺都在把我們往鬼城趕啊!」
「怎麼辦?」桑巴親自騎著駱駝到隊伍前面來問我,他身旁緊隨著弗萊特和黛絲麗,都彷徨無依地望著我,我深吸口氣,藏起眼中的恐懼,指著前方的鬼城平靜地說︰「我們先到那里去躲避沙塵暴!」
風漸大,沙漫天,黃昏時分,我們在一片混沌迷蒙中,緩緩走向沙漠鬼城••••••